Charles远远的看着她，一个人孤决的坐在那里，背靠着冰冷的墓碑，悲凉得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不知什么时候，冷冷的初冬的雨丝落下来，让这个世界更加阴冷。而凌曦却仿佛无知无觉，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脸，一动不动。

Charles心痛如绞，他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走上前，脱下风衣罩住她，为她遮风挡雨：“好了，我们回去吧！别让姐姐不安。”

“Charles，我想再陪陪她。”凌曦眼角发红，轻声说。她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再来。

“下雨了，别淋得感冒了！” Charles握着凌曦的手，把她拉起来，“你身体虽好，但现在心情不好，天也太冷，走吧。”半拖着她带她下山。

凌曦再一次回头，望向那清冷的墓碑，跟Yolanda决别！再见，愿你来世无忧，再不用受相思之苦！

两人回到车旁，Charles把凌曦安排在副驾，自己上了驾驶位，看着她憔悴的脸，他一阵心酸：“别难过了，都过了那么久，姐姐……早已经不再痛了。”

“可我的心里，还是疼。”凌曦黯哑的说道，“Charles，是我对不起她。”

“你别这样说。” Charles说道。

“你不懂。”凌曦闭上了眼睛，他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呢。她努力想调整情绪，想从那绵密的悲伤中走出来。无法可想，于是开始默背心理学要义。

Charles把车开回费城市区，已经是下午，他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西餐厅，把车停下，扭头看着望着窗外发呆的凌曦，怎么也得把午饭吃了吧。

“施奕，在这里吃点东西吧，牛排好不好？”他问。

凌曦抬头看了餐厅一眼，说道：“好，吃什么都行。”她扭头看向Charles，“我现在不用施奕这个名字了，以后可以叫我凌曦。”

Charles一挑眉头，用目光询问为什么。

凌曦下车走向餐厅，一边走一边说道：“说来话长，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两人进入餐厅，因为已过饭点儿，所以里面人不是很多，凌曦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Charles跟着她，心中充满了好奇，他知道施奕此次来找他一定有事，不会是专为Yolanda而来。

待者上前递上菜单，Charles示意凌曦来点，凌曦也不跟他客气，点了两份主厨推荐的标准套餐。她把菜单还给待者，目光终于落到Charles脸上，她细细的打量着他，直到Charles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她才淡笑一声：“恢复得不错。”

Charles咳了一下，问：“来找我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是的，我非常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凌曦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

“你说吧，只要我能。” Charles毫不犹豫，直接承诺。

凌曦垂下眼睛，一笑：“还是这样冲动。诺言这样轻许，不是伤人，就是伤已。你先听我说完，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就合作，如果你并不喜欢，我强迫你也没有用啊！”

Charles不以为然的一点头，他觉得只要是施奕需要，自己不会不喜欢，怎么也会变成喜欢的。“你说吧，嗯，也包括你名字的故事。”

“我就是要从我的名字讲起，Charles，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凌曦抬眼看向窗外，目光放得很远，仿佛看到了她的激昂的青春，“你知道的我身份，不会只是一个记者，或者现在的自由职业者，对吗？我是一名中国军人，我的名字是凌曦……”

凌曦娓娓道来，把不涉及军事机密的自己的往事简单讲述了一遍，自己的负伤，自己的执念，如何沉睡不醒，如何到了美国，是怎样成为了施奕，多年以后，又惊醒成为了凌曦。听得Charles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样的梦幻人生啊？真的是黄粱一梦吗？

“所以，我已经不是施奕，我是凌曦。”凌曦最后说，“我虽然着了催眠术的道，却绝不甘心认输，我要弄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想请你帮我，从生物学的角度研究心理学。你，我还有爱德华医生一起，破解当年Dr. Vincent的技术，发展这个学科。”

Charles呆呆的看着凌曦，半晌无言。他的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眼前看到了一条通向科学巅峰的蹊径！

凌曦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拿起餐刀开始吃东西，让他自己慢慢想。

细细切割着牛排，慢慢的吃，她看到Charles眼里渐渐有了亮光。凌曦嘴角牵起一丝微笑。他会帮她的，因为他也会喜欢。

“施奕，不是，凌曦，你觉得我们会成功吗？” Charles凝视着她问。

“当然，你和爱德华是当世最好的生物学家和医生，而我，会成为最好的心理学家。”凌曦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中的坚定不会让任何人看轻她，即使她现在只是心理学的门外汉，但你不会怀疑她所说的，就如同真理。“我们联手如果都不行，那么就没人能行。”

“好，我跟你合作，凌曦，我们一起去见证这个奇迹吧，发展这个学科，开创一个全新的领域！” Charles激动了。

凌曦笑起来，眼中全是灿烂的光彩：“好，吃饭吧，牛排要凉了！”

于是Charles食不甘味的吃了起来，大概连吃的是牛排还是意面都分不清，就把一堆东西吃光了！忽然他想起来一个问题：“你要弃武从文吗？开始学心理学？”

“也许吧，我现在岁数也大了，打打杀杀不如年轻人，所以从文也很好啊！我将从普林斯顿大学读一个心理学的学位，然后再向上发展。”她看向Charles，“相信我，能够成为与你并肩的学者。”

Charles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我相信。”他的眼中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你之前的研究到什么程度了？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凌曦问。

“已是尾声，结论已经有了，正在多方论证，我可以很快就开始新的课题！” Charles笑着说。

“我近期要回中国，我们之后大概主要靠电邮联系，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会再到美国来。所以你跟爱德华的合作会最紧密一些，到时再说吧，万事开头难，真的开始了，就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Charles凝视着她，总是她说什么，他都认为很好，面对着她，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唉！当男人遇到女人……总是这样！

吃完饭，两人喝着咖啡又闲谈了几句，凌曦看看表，已经快到四点，她得走了。

“那我们就算说好了，共同研究吧。”凌曦站起身，“我送你回去，我就回纽约了。”

“好，你回国就要开始专心学习心理学了吗？那岂不是还不如就留在美国？” Charles跟着她往外走，问道。

“我回去会有其他工作，但我会把精力放到这个学科上，五年之内，我们会有成果的。”凌曦一笑，自信而张扬，是她最有魅力的时候。

回到纽约的时候，天色已晚。

思乔到家没看到妈妈，立即给她打了电话。凌曦接通电话笑着说：“儿子，让你爸做饭吧，或者叫外卖，我马上就到家。”

“您去干什么了？要这么晚？”思乔抱怨。

“有点工作的事，好儿子，先写作业，我很快就回来。”凌曦说着，忽然心情黯淡下来，儿子啊，很快妈妈就回国了，只能每年寒暑假才能和你在一起，真是对不起！她内疚得红了眼角。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凌曦到家的时候，乔牧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有自制的有外购的，倒是十分丰盛，思乔看到她进门，欢呼一声：“妈妈，洗手吃饭了！”

其实凌曦午饭吃得晚，此时根本不饿，但也欢喜的坐到餐桌边，陪着那父子俩共进晚餐。乔牧看了一眼她发青的眼圈儿，没有说话，默默给她夹了一筷子鱿鱼丝。凌曦来者不拒，全部吃光。三人其乐融融，都是面带微笑。

第二天，凌曦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她眉头一挑，猜测是Kevin派的人，接通电话，果然，是工作人员安排她到普林斯顿大学办理入学手续，通知她需要准备的资料等相关事宜。好迅速啊！这真是对某些人难于上青天的事，对另一些人就易如反掌。

凌曦无比感谢Kevin，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凌曦手中并没有自己的身份证件和履历，于是只好再找欧阳城。几天后，欧阳城把为她做出的她自己的全部证件交到她手中时，感慨一声：“这回你就真的是你自己了！”

凌曦横了他一眼：“被你们骗了那么多年，就这样放过你们实在不甘心！”

欧阳城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欢迎你随时回来报仇。”

凌曦冷哼一声：“你等着吧！”忽然想起一事，她回房取了一张卡出来，交到欧阳城手上，“欧阳，这是当年那五百万，现在已经升值为一千万。我把它交给你，组织上随便使用吧。”

欧阳城一愣：“组织上没有名目用这笔钱……”

“可以上交大使馆，当作捐款，或者是用来抚恤受伤或者牺牲的战友，或者捐给其他弱势群体，由组织决定吧。我既然回国就不再保管了。”凌曦把这笔财务上的问题交待清楚，也算完结了一件事。

“好，那就由上级决定吧，当初交给你保管真是对了，一分不花还带保值的。”欧阳城笑道。

“我这几天把所有理财帐户都清空了，你的资金全在你的卡里，你有空查一下。如果你以后想自己做，要仔细考量三思而行。”凌曦又说。

“这些年，你都把我推成百万富翁了，让我也成了有钱人。既然你不盯着，我是不敢做理财的，别没玩儿三两把，赔光了。”欧阳城一笑。他心里暗暗叹息，这个女人啊，真是拼了！为了一个男人，孤注一掷的什么都不要了！

“国内的A股也挺火爆的，你回国也可以试试。”欧阳城说道。

“影响A股的因素太多，并不好做。而且我以后时间有限，估计是难以把握，所以并不想试水。将来再说吧。”凌曦摇摇头，她的心不在这上面，她心心念念的是她的大事。

全套证件和履历在手，凌曦到新泽西洲的普林斯顿大学办理了入学手续，并申请了在海外学习网络听课的方式。因为有弗里德里希家族的官方认证，所以办事人员态度极其的好，基本属于一切好商量的状态，什么问题都可以达成协商。

一系列手续办下来，凌曦只有一个感觉：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这个鬼是哪国鬼，即便是最个人主义的美国，也没能例外。

不过这也难怪，这些世界级的私立大名校，多是靠捐款为生的，所以对于大金主，他们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办完了入学手续，凌曦就插班到心理学系，成为普林斯顿的一名学生了。遥想当年，父亲在斯坦福大学进修，就希望她长大了能到美国留学，接受多元化的思想。谁知她却投身行伍，成了一名士兵。不过现在也终于算迂回的做到了。

对Kevin派来协助她的助理表示感谢之后，凌曦独自一人徜徉在普林斯顿的校园中，感觉那些饱经风雨的哥特式教学楼带给她的厚重感，这里就是历史，每一丝空气里都是。她遗憾的想，如果能在这里完成学业就好了，这里就是学子的世外桃源。可惜，她心有所想，一分钟都不想再等。

掏出手机给Kevin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入学，她没有再说感谢的话，这么多年来，她终于把他当成了朋友，而不再是一个任务。两人简单交谈几句就结束了通话，Kevin太忙，也许每一分钟都有计划，也是身不由己。

离开新泽西的时候，凌曦心想，在美国的事情安排得已经差不多，自己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刻。可是儿子……

入夜，凌曦又一次陪在儿子身边，看着他奋笔疾书。

思乔歪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自然分开的发际线已是乌黑，知道她是又染了一次。低头认真写着作业，他知道妈妈有话想跟他说。

9点钟，思乔放下笔，开始收拾书包：“妈妈，我们要选择体育社团了，您说我是选击剑还是选足球？”

“为什么是足球？你喜欢？”凌曦吃惊的看着他，从没看他踢过呀！

“我国的足球不是很差吗？您不觉得我应该努力学一下这个项目吗？”思乔看着她说。

凌曦简直要笑出来：“好了啊你，爱国也不是这个爱法，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不用上纲上线的！”

“那我就学击剑好了！可是您也不喜欢心理学，为什么非要去学呢？本来您可以很舒服的过日子，现在却这样累！”思乔收好书包，坐到妈妈面前，“您很快就要回中国去了吗？”

“……”凌曦哑口无言。为什么要学呢，疯了一样的努力。

“我是准备好了要回中国，儿子，你什么时候想妈妈了，妈妈就回来看你。每年的假期，你都到中国去看我，好不好？”凌曦红了眼圈儿，儿子虽然上了中学，其实岁数还是那么小，仍没到可以独立的时候啊！

思乔看着她，想说我会天天想你的！可是他没说，他知道妈妈心里有一道伤，不让她回国她能疼死！他舍不得看她哭，他不想看她的白发，他宁可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感觉幸福。他十岁了，他愿意保护妈妈。

“那您天天要跟我视频，不管您有多忙。”他说。

一滴泪从凌曦的眼角滑落下来：“好。”

思乔伸手抱住凌曦：“妈妈，别哭，我有空就去看您。我长大了，男孩子长大了都要离开家，您就当我是住校了、出国留学了，不也是很久才能见到吗？您就别难过了！”

凌曦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以为儿子会跟她闹，会不理解她，她会用很久的时间才能解开儿子的心结，可是儿子，竟能体谅她，竟还要安慰她，他竟这样好……

眼泪滴到儿子的肩头，她是真的难受了！

“儿子，北京跟纽约的时差是十二三个小时，你写完作业差不多是九点，我就每天早上九点到十点之间跟你聊天，如果实在有事，我就微信告诉你，好不好？”

“嗯，等放寒假了，我就到北京去找您。”思乔搂着妈妈，觉得自己长大了，以后不再是妈妈照顾他，而是他要照顾妈妈了。“妈妈，如果您回国了觉得他们对您不好，您就回美国来，别在那边受气，知道吗？”

“我知道了，我还有儿子，不会任人欺负的！”凌曦泪中带笑，是真的笑，这个世界还是那么美好，而她仍有归宿。

看着儿子睡下了，凌曦才轻轻的离开，帮他把门关好。站在门外平静了一下心情，她才走向乔牧的房间。

乔牧还没有睡，正在看一份资料，看到她进门，大致猜到了她的来意，心里空洞洞的仿佛荡起了凉风，有彻骨的寒冷。

他静静的看着她，目光如有实质。

凌曦不能与他对视，压力太大，只好微垂眸说道：“我在这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就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