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乔牧轻声说,认真的看着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告诉我,你跟我不用客气。”
凌曦低着头又向前走了两步,伸手递给他一张卡:“这个你拿着,你跟孩子……都被我伤害了,我什么也没有,只剩这些……”
乔牧凝视着她:“我养得了孩子,你一个女人,自己留着……”
凌曦终于抬起头,望向乔牧,目光里全是乞求,让乔牧看了心一颤:“我当然知道你能,可是你要理解我的心,孩子……也是我的心头肉!你……是我……”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早些年我说过,我的就是你的,现在这个承诺也不变,你不能把我的心意也拒绝了……”她伸出的手一动不动的举着,看着乔牧。
“你回国就是一个人,举目无亲,那个……人,也不知对你是什么样,你得自己好好生活,自己留着吧,别让我们在万里之外不放心。”乔牧握住她的手,合拢她的手指,往回推。
凌曦反手握住他,把卡塞到他手中:“我当然留了,而且留够了,这是给你和孩子的。如果思乔想干什么事,喜欢也罢,胡闹也罢,只要不为非作歹伤天害理,你就满足他,我殚精竭虑的费脑子挣钱,就是想让你们可以少算计一些,小愿望可以不用顾虑就去实现,别辜负我的心,行吗?”
乔牧抿紧了嘴,望着她的眼睛犹豫片刻,终于接过了卡:“好。我替孩子收着。”
“不是你替孩子,这是你的。”凌曦说道。
乔牧捏着卡片,沉默片刻,说道:“哪天走?把在纽约这几个熟人聚到一起,给你践行。”
“嗯,好。”凌曦深深的看着乔牧,目光细细打量着他,她深爱过的人,从此就要天涯路远,这一世负他,再无补偿的机会。即使有一天她可以为他去死,也弥补不了今日的伤害。
三天后,凌曦回国。前一天晚上,欧阳城与爱德华一起来她家里为她践行。
既然知道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大家也没有再劝解,只是一起闲聊,喝酒,为她祝福。所有人都满面笑容,不想增添她的烦恼。
欧阳城临走的时候,凝视凌曦:“如果在国内不顺利,或者人际关系太复杂,或者……你随时回纽约来,纽约组需要你。”
凌曦心头一紧,脸上微笑:“好,如果我混不好,就还来麻烦你。”
“还有,对那人,不要太迁就,别没有底线,容易让人欺负。明白吗?”欧阳城特别怕她委屈自己,一想到她为他的付出,他就心疼得要命。
“好,你放心,这世上没人能欺负我。”凌曦认真的说,除非我自己愿意让他欺负。
欧阳城心说,我信你才怪!“那我明天就不送你了,思乔你不用担心,有我和乔牧两人看着他,保证没人能欺负他,也不会让他学坏。自己保重。”
目送欧阳城与爱德华的车子走远,凌曦转身回家。思乔伸手拉住妈妈,虽然他已经比妈妈还要壮一些,却仍像个孩子,依在她身边。
“妈妈,今天我跟您一起睡吧。”思乔随着她往回走。
“当然,你今天必须跟我一起睡!”凌曦笑着说,眼底却蒙上一层水雾。
三人回到客厅,又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乔牧笑道:“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赶飞机。”三人才上楼休息。
凌曦睡不着,只是在朦胧中看着儿子的睡颜,仿佛就这样可以看到天明。
纽约JFK国际机场,凌曦熟得不能再熟, 她办理好托运准备过安检,回头看向陪在身边的两个人,他们一模一样的相貌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悲伤而不舍,他们与她血脉相连。
抬手抱住儿子,手指抚过他的肩背:“儿子,别难过,很快我们就见面了。”
思乔不敢哭:“嗯,一放假我就去北京找您。”
凌曦看向乔牧,也拥抱了他。乔牧揽住她,轻声叮嘱:“好好的,别太急,累坏了得不偿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瞒着我,知道吗?”他的手臂收得很紧,这已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刻了。
凌曦收住眼泪,自己的选择,再疼也得忍着!她露出微笑:“你们回去吧,咱们每天联系,我下了飞机就打电话。”她的目光流恋的在他们脸上扫过,转身通过安检。
“妈妈再见!”在凌曦转弯就要消失不见的时候,思乔终于又喊了一声,红了眼圈儿。
凌曦回头看向他:“儿子,再见!”她转身前行,终于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乔牧仍望着她前行的方向,思绪却回到了十几年前。当年就是在这个机场,他夺命狂奔,单膝跪地,泪流满面的留住她,他在这里第一次吻了她。他忽然一阵恍惚,时光错乱,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思乔望着忽然就泪如雨下的父亲,心里难受极了。成全了妈妈就伤了爸爸,伤了爸爸,他的心也是疼的呀!
“爸爸,妈妈回国去要是发现,那位伯伯不想跟她在一起了,她会不会回来?”思乔想安慰一下爸爸,给他一丝希望。
乔牧抹了一把脸,看向思乔:“不会。你妈妈她,做了那么多努力,势在必得,她不会失败的。她就像是斯嘉丽一样,只要那位伯伯还爱她,她就能追回他。而那个人,一定还会爱她。哪一个爱过她的人,能忘了她呢?”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最后一句话,轻得像是消散在空气中,那样飘渺,如风过无痕。
他领着思乔转身离去,眼前仿佛看见了当年看的那部电影,雪穗最后那孤独的背影……凌曦,你带走的亦是我的阳光。
思乔看着父亲,忽然觉得自己不是最可怜的人,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他们的痛苦都远远大于自己!“爸爸,你别难过,我以后一直陪着你,咱们俩好好过日子!”
乔牧看着儿子的眼睛,施奕的眼睛,良久之后,露出一丝笑容:“好。”
凌曦上了飞机,目光透过舷窗望向停机坪!美国,再见!我十年的青春,再见!
为了排遣离愁别绪,她戴上了耳机,开始听课。虽然她博闻强记,但很多东西也要一点一点来,也要靠时间的堆积才能融会贯通,并不能偷懒。只是今天,她心潮实在难平,动辄就要走神。
想乔牧,想思乔,想欧阳城,点点滴滴都在心头,那些记忆闪着光永不磨灭,是她最宝贵的财富!然后她开始想江明澈,只想江明澈。
这些天她并不敢放任自己去想他,只要一想,她就能陷入崩溃!每天夜里梦到他,她都能哭醒,心太疼了,疼到碎裂。梦里的他总是那样,是她最爱的样子,或者与她若即若离,或者对她一往情深,或者带她穿越迷雾森林,然而那些瞬息万变的场景都太短暂,让她总是紧张的疲于奔命,心一直在缩紧,那种对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强烈恐惧几乎逼疯了她!
而现在,她头一次放纵自己清醒的思念着他,千百次在心里描摹着他的眉眼,回忆在浦东机场那一秒钟的对视!她心里烧起了一把火,几乎烤干了她,太想了,太想要一把抓住他了,她是怎么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度过的这十年?她几乎一分钟都不能忍受,要一步迈到他身边!
飞机平稳的穿越太平洋,到达了祖国北京。凌曦下了飞机,走出T3航站楼时,已是旭日东升。初冬的北京寒风料峭,晨风掠过面庞,让凌曦火热的头脑微微有些清醒。这里是北京啊!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离开那么多年,终于又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她心中虽乱但没有忘记给儿子打个电话,简单叮嘱几句报了平安,她才举目四望,那样现代化的机场,放到国际上著名的大都市都毫不逊色,甚至只有更大更好,比当年先进了很多。她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身,顺着标识指引,走到了出租车乘降点,坐上出租车。
她的气质如此出众,让一口京片儿的出租车师傅都不自觉用了标准的普通话问:“请问您去哪儿?”
“到顺义区内最近的租车公司。”凌曦安静的说。
司机师傅一皱眉:“我跟机场排了好几个钟头的队,好不容易……”
凌曦直接翻出皮夹抽出一张百元钞票,轻轻放到驾驶台上。
“得嘞!最近的租车公司,走着!”师傅立即高兴了,这是个十几分钟的活儿,马上就能回来再排一圈儿队,太合适了!
“您这是从米国回来的?米国好啊!人人都想去!”师傅爱聊天,一分钟都闲不住。
“也有不好的地方,中国也有很多好的地方。”凌曦微笑。
“那可不,我就觉得中国好,咱中国有炸酱面,老美那儿有吗?是不是?”司机师傅乐呵呵的说。
凌曦笑出了声,是呀,北京有炸酱面,有驴打滚儿,多好!
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一座灰色小楼前,凌曦抬头一看:千里马汽车租赁公司。好名字啊!她要先租一辆车,没有车如同没有腿,寸步难行。
凌曦没有费心挑选,便租下了一辆墨绿色陆风X8,款式时尚但不张扬,她一眼就相中了它,那泛着冷峻光泽的海防绿,深得她心。越野车对她来说很实用,快而且猛,是她的风格,也是他的风格。
办好手续做好押金授权,她得到了这辆车的使用权。
发动汽车,绝尘而去,凌曦归心似箭,奔向了她的远方。车子穿过北京城,来不及停留,便向着山东的方向奔去。她来不及到国防大学去拜见邵将军,她必须先见到她的队长!强忍了这么多天,如今踏上中国的土地了,她还怎么忍得住?
在梦里她回来过无数次的部队,就在她坐驾的前方,静静的等着她!无论队长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会怎样对待她,她都顾不得了,她必须先看到他,否则她会疯!
墨绿色的陆风像一道绿色的流光,疾驰在京沪高速上,由于不年不节不是休息日,所以高速路上很清静,可以让她把车开成疾风,她太着急了,心里的火烧起来,无论如何灭不下去,真要命!
这条高速路她以前就走过多次,往返于北京与部队驻地,现在的路况比当年好了很多,而且是全程高速,一段一段的无缝对接转换,让她感慨祖国的发展好快,那么多高速路连成了巨大的网,交通发展的速度这样快,我们还怕什么呢?只有欣欣向荣!
京津转京沪,转廊沧……凌曦一路没有休息,一口气开到泰安!她抬头望去,多么熟悉的小城!她在这方土地上生活过五年,即使没有与当地人民有多少接触,但仍是那样的亲切!她最重要最壮怀激烈的五年时光,就是在这里啊!
凌曦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从顺义开到泰安用了四个多小时,也不知道会不会接到超速的罚单!她红着眼眶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前方是一家快餐店,名字竟然那样熟悉!家园小厨吗?当年吃过很多次的小店竟然还在!只是门面装修得时尚了很多。
在路边找了停车位,她又一次走进那家小店,窗明几净,桌椅整齐,人已不是很多,毕竟过了饭点。凌曦随意从餐台选了几样热炒,盛了一碗米饭,坐下来开始吃。回国后第一顿饭,竟是在这里,她和他每次到泰安,都会在这里吃饭,因为他喜欢这家的味道……他喜欢的,也会变成她喜欢的。
含着眼泪吃完了一碗饭,她终于放缓了脚步。那种一早上就开始火急火燎的急切渐渐松缓下来。开车向着特种大队的驻地驶去,她的心怦怦跳动起来,紧张而害怕。他会见她吗?他会恨她吗?他……还爱她吗?
当初追他都那么难,她用尽了全力命都可以不要!现在呢?她要怎么再次靠近他?
离大队部还有几公里,是她熟悉的一个小路口,竟还是当年的样子,拐过去是一片荒滩,人烟稀少,偶尔有赶着羊群的老人经过,追逐着水草。初冬时节,野草枯黄,在寒风中瑟瑟摇曳。
凌曦把车子开入路边的荒地,静了半分钟,熄火。
她的手有些颤,摸出手机,开始拨打他的电话。僵硬的手指按动着数字键,她的心紧缩成了一团,仿佛再也无力跳动一般,疼得眼前一阵模糊。队长啊,我在这儿等你,你会来吗?
军线永远都是难打的,层层转接,层层认证,提示她电话有录音。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听到了正常的拨号音。
她的心再次狂跳起来,瞬间燥热出了一身的汗!湿冷的手心滑腻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在心脏就要跳出喉咙口的时候,电话中传来一个干净而威严的声音:“喂?”
瞬间天地俱寂!凌曦的心奇异的平静下来,仿佛水流千里终归于大海,再奔腾咆哮也能寂然无声。她的耳边心里,只剩了他的那一声:喂?
江明澈握着电话,没有等到回答,眉头刚一皱,就分辨出了耳边浅浅的呼吸声。他的心猛的一颤,那么清浅那么寂静,是……
他那野兽般的直觉正在告诉他,那是谁。他感觉自己额角的血管在跳,发根一阵发麻。胸口猛的发堵,他抑制着自己发颤的声音,又问了一句:“是谁?”
凌曦眼前一阵迷蒙,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用力压住,终于发出了声音:“队长……是我。”她哽咽难言,泪如雨下,她终于和他说上话了,仿佛穿越了前世和今生,他们竟然还有今天!
江明澈死死掐着话筒,另一只手握成了拳,骨节都在咯咯作响!真的是她吗?自己是在做梦吗?梦境竟能真实到这种程度了吗?心脏绞紧了一样的疼,喉咙堵得吐不出一个字,于是他沉默了。
凌曦听不到他的答复,顿时急了,大声叫道:“队长!”
江明澈抬手捂住听筒,急速的喘了两口气,才压下那一阵心悸,他放下手沉声说道:“是我。你……”他措着词,“还好吗?”
凌曦呆了一呆,她最怕的就是听到他的客套疏离,他不能问她好不好,她当然不好!没有了你,凌曦怎么能好得了?
心里又急又痛,凌曦红了眼睛:“队长,我在基地外面的岔路口,我想见你。”
江明澈心头猛跳,她就在门外吗?她……回国了吗?她为什么回来?
他心思电转,一万个念头从心中闪过:她有任务?回国述职?她……有事找自己?还是她只是想自己了?江明澈猛的仰起头,强行眨眼,逼回了自己的眼泪!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脆弱!
“我……下午有个会……”他几乎用了全力才说出了这句话,咬紧牙关喉头有了血腥味,他什么时候有本事拒绝她?让她难受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