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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门罗街

2017-10-31发布 3386字

妖国。龙郡。门罗街。

子时已过,街上早已经进入了宵禁的时候,空空荡荡的。纵然龙郡贵为都城,这里也没有想象中热闹非凡的夜市和灯红酒绿的小吃店。倒不如说正因为是都城,戒备反而才会如此森严。历朝的君王们为了能在自己的龙椅上多做个几年,自然要严加看管自己的老巢,以防政敌派遣刺客之类的人闯进来。而热闹的集市与纷乱的人群,自然就是刺客们最好的掩护。

娑婆世界的皇帝和我们古代的那种皇帝是有本质区别的,而其中最大的影响因素,莫过于仙人。在妖国,皇权并非是社会结构中最最至高无上的东西。有仙人在上面压着呢,皇帝最多就类似一个部落领袖,管管人而已。真遇上可以左右世界发展的大事儿,还得仙人出马,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什么的,全都不好使。

正因如此,皇权对百姓的威慑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了。大家并不认为皇帝的地位至高无上或者不可侵犯,相反,如果你是一个大军阀,并且对自己的军力有十足把握,你随时都可以起兵造反,或者逼宫篡位。同样不会有人来责骂你大逆不道,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例如当朝皇上,就是逼宫谋反。而上一代的皇室则是将铁骑踏进了皇宫,将上上代的皇族杀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轮到自己当皇帝了,自然清楚这个宝座有多少人眼红,不加紧防备着点儿,有朝一日,自己也逃不过死在王座上的下场。

每个王朝的寿命都不会长,纵然如此,依旧有人愿意前赴后继地涌向这座皇宫,去争夺这个残酷世界中已经算得上颇为豪华的王室特权。他们大多是野心勃勃的贵族,或者是权倾一方的军阀,不满足于当前的位置,又不甘心自己的一生碌碌无为地结束。于是便明争暗斗,打得你死我活,最后那个成功撵走上一代王室的家伙还没能在新座位上做多久,就匆匆离世。他的后代将代替他一段时间——也就差不多四五十年,然后天下大乱,对王位的巧取豪夺再一次展开。妖国上下的人就好像扑火的飞蛾一般,纷纷向着都城涌来。

这些野心家和安于一隅的平凡百姓相比,也不知道算是高明呢,还是算愚不可及。

墨点显然更倾向于后者。

她依旧穿着侠客味道十足的一件黑色披风,斜戴着一顶破烂不堪的斗笠。腰间的酒葫芦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如果离得近一些,还能听见酒水冲击葫芦内壁的声音。自打上一次在云城现身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半月,她的这身行头却连一丝改变都没有。非要说变化,就是脑袋后面那根小辫子似乎长长了一点点。不过看墨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去打理一下自己的头发,任它疯长,走起路来一甩一甩得也不嫌麻烦。

要说最近的时间她在忙什么……说来惭愧,这个自诩是执剑人的大人物愣是什么都没干。她本就是一个游方的剑士,行事风格基本就和活佛济公差不多。哪里有需要,她就顺带着出手帮一帮,顺便再捞一把银子,然后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转眼间就消失得不知所踪。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看芸芸众生过的日子,有时候也会当街卖艺,图个高兴。等钱攒够了,就接着上路。攒不够,就凑合凑合,随便找个地方睡算了。

而此时此刻,她出现在这里,可不仅仅是“兴趣使然”这么简单了。

“消息封闭的很厉害啊……”她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兀自感叹道,“不过是一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了,这还真是……”她闭上眼睛,沉下心绪,用自己早已经熟稔的方法调动着足以让天地感到畏惧的真气。一股压抑着的紫金色气团从丹田炸开来,翻涌着窜进墨点的奇经八脉,在某种特定的流动方式下形成了一张奇妙的大网。等到她再一次睁开双目,原本青色的瞳孔,也是在一瞬间遍布了高贵的紫金之相。

“还真是,黑幕重重呢。”

话音刚落,墨点的头发也在瞬间浸染上了高贵无比的紫金之气。强大的力量变化将她用来绑头发的细绳直接冲断,她的小辫子散开来,秀发柔顺地扑到了肩膀上。她睁大了眼睛,用力地凝视着黑压压的天幕,想要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眼忘穿。

此时的墨点拥有绝不逊色于王权的能力,她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和天地沟通着。天光总是纤毫毕竟的,它同时也记录着在时间长河之中一起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只要墨点能够沉下心来,从这些片段之中寻找出有价值的东西,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搞清楚琉璃宫的来历、运作方式和原理。顺带着,还能弄清楚龙郡一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分明看见一朵巨大无比的海棠花在空中缓缓地旋转着,那朵通体呈琉璃状的宫殿在这片天空短暂地停留了几天,便消失不见了。

“是它……”墨点喃喃地自语道。由于漫长的寿命,她毫无疑问也是曾建见到过琉璃宫现世的人。这座宫殿的最深处藏有镇魔宝镜的具体坐标,与宝镜一同在人间出现,给人们以对抗恶魔族的最后希望。上一次琉璃宫现世,是三百年前,墨点当时在西大陆厮混,自然没能第一时间赶到。而今三百年一过,她竟然又一次和这神秘的宫殿擦肩而过,也不知该不该说是有缘无分。

还不等墨点进一步看清楚夜鹰他们的动向,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利器破空之声,像是有什么非常细小的东西呼啸而来。

警惕性极高的墨点当即一个后空翻,躲过了暗器的侵袭,毫不费力地站定了脚跟,没有往后多退一步。一声土石崩裂的闷响声传来,她定睛一看,竟是一串锐利的钩锁,爪扣一端牢牢地刺入了地砖之中,竟没入了三寸之深。这都城的地砖可不比其他城市,都是工匠精心打制而成,却依旧被这种修长尖利的抓钩所刺穿,足以见其锋利至极。

钩锁的另一端,却连着一根相当细却又韧性十足的细绳,不停地轻轻晃动着。

“哼哼,我不去找你们,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见到这个标志性的暗器,墨点忍不住窃笑一声,“怎么,吃了豹子胆了,敢来搞我?”

街对面的酒楼上,一个身穿黑披风的身影将腰部的钩锁猛地收紧,从五米来高的楼顶纵身跃下。几声如同锁扣一般的机械运转声从他的腰带里传出来,在明亮的月光下,他斗篷背后的五角星显得格外扎眼。不过是五米的落差,对于狰这样的时间猎人来说,几乎就相当于平地跳跃。这个足以将常人骨头折断的高度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困扰,旋转、扭腰,顺带着将扎进地面的钩锁收回腰部,这些动作简直一气呵成。

他落地后,悄无声息地侧身滚了两圈,待到再起时,竟没有一句废话,径直向墨点扑去。

墨点见状,微微一笑,便摆开了一个颇为随性的格斗姿势,与狰展开了一场颇为惊艳的格斗博弈。

这两人在格斗方面都可以说是登峰造极的大师,打起架来可不像夜鹰那样,非得弄得满地打滚,顺带着还非得打坏点儿什么东西不可。没有凶猛的泰拳,也没有各种让人眼花缭乱、大开大合的巴西柔术,墨点和狰就像是在携手跳一支奇特的舞曲一般,将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们并没有因为肢体距离的限制而感到不方便,相反,贴身的短打让两人都必须要拿出全部的精力来应对彼此的攻击。在这种功夫的比拼中,双方的身体始终没有离开过彼此太大的距离。也没有太多华丽或者刚猛的格斗技、关节技,两人的动作基本都被压在胸部以下。不管是手臂还是腿脚,少有抬上来的。

再加上他们不约而同地低着头,动作幅度又这么小,看上去一点点“决斗”的气氛都没有。如果让普通人看到了这种场景,认为两人在跳舞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对决。他们的动作也很简单,搭手,推手,再搭手,再推手,伏肩。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只有墨点和狰相互探手时衣袖的摩擦声。就算是在安静的都城,这点儿动静也没人可以听见。同时,他们脚下的步子也不停。两人绕着圈子,以一个相当默契的频率快速地游走着,好像两头对顶的公牛。砖石缝之间的尘土被他们移动时带出来的气流吹起来,将原本还算干净的衣服弄得不忍直视。

期间,狰尝试了三次将腰间所佩戴的蝉翼刀抽出来,却总是刚刚拔出刀柄就被墨点用什么地方压住了手。一次是掌,一次是肘,另一次则是膝盖的位置。然后她轻轻一用力,就把刀片给顺势又顶进了鞘中。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狰终于暂时耗尽了他的体力,被墨点抓住时机,双臂一送,掌心印在胸口,猛地将他推出去。他一个七十公斤重的大活人愣是在空中飞了一段距离,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最后重重摔在三米开外的地面上,四脚朝天。

“哐————”地上的砖块被砸成了碎片,尘土乱飞。一时间鸡飞狗跳,远处巡查的士兵听到了骚动,立刻开始集结人马往这边赶。喝骂声与疯狂的犬吠声融为一体,将这座熟睡的城市生生喊醒,并拖入了焦躁和不安之中。

“脑袋很铁嘛,大叔。”墨点冷笑道,“谁那么不长眼睛,让你来搞我?”

“……”狰并没有在意远处传来的骚动和逐渐逼进的火把亮光,他慢慢地直起身来,晃晃脑袋,抖落因为方才的一击而沾上的小碎石和灰尘,“请相信我,执剑人,我个人对你绝无恶意。”

墨点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回答。

“事实上,我这次的行动,正是你的父亲一手操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