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墨点先是一愣,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她的表情就由喜转惊,再由惊转怒,最后气的连牙都快咬碎了,“你们这些家伙,真的是吃错什么药了吗……要撒谎也弄个好点儿的理由啊,你想说,我的父亲被你们组织所挟持,然后再强迫我为时间猎人办事么?”她半低着头,斗笠的宽大外沿将她的脸庞遮住大半,从狰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一片阴影。但他也不用去猜测墨点的脸色如何了,就凭这种气的牙痒痒的语气,恐怕只要自己再说错一句话,很有可能就要被剁成肉酱了吧。
虽然以他的身体来说,被剁成肉酱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问题……
“千真万确啊,执剑人。”一个尖的好似指甲刮黑板,玻璃擦玻璃的男声忽然响起,若不是墨点并非常人,绝对会难受得捂住耳朵,“虽然您尚且有所怀疑,但我们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您,我们确实找到了您的父亲没错。”只见另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从暗巷之中踱步而出,他的脸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刻薄尖酸的猴子脸,有些许老年斑和皱纹。不消说,这又是一个靠蚕食他人生命活了几百年的大蛀虫。他的右腿似乎是金属制成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不住地发出与地面摩擦的粗重声响。
两三步之后,毕方站定,缓缓开口道,“您的养父,同时也是您的师父,那个我不敢说出名字的男人,在大约一个月前找上了我们。在表达了加入时间猎人的愿望后,我们的大当家自然是欣喜若狂,亲自为他接风洗尘,引他成为了猎人团体的一员,并传与他伟大的猎人教条。”他像是没有感受到墨点身上传来的阵阵杀意,继续用古井无波的语气往下说,“您的父亲确实是一位无比优秀的猎人,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就已经在西大陆的交火之中杀死了许多原本不可能被我们杀死的圣龙骑士干部,为组织带来了切实的利益。”
“他说,如果我们能找到他的女儿并说服她加入,对组织必然是大有裨益。从短期来看,执剑人的偏袒将使时间猎人在看不见的交锋中更加有底气,行事起来也会更方便。西大陆那群骑着龙的家伙可能会因为您的加入而决定趁早向东大陆发起进攻,但从长远的眼光来看,您和您父亲的的战力无疑是可以扭转局势的,怎么算我们都不会吃亏。”
“至于您……或许您对荣誉之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能够见到许久未见的故人,对您来说也算是个慰藉了吧。”
在方才的谈话中,毕方将自己摆放到了一个十分低下的位置,这样更有利于营造一种“掏心掏肺”的感觉。时间猎人可不像是架子大的收不住的仙人,他们更像是一群苦行僧式的人物。为了达到心中那个伟大的目的,受多大的苦难都在所不辞。更何况毕方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人物,摆架子什么的,都是那些自以为自己是大人物才会干的事儿。
墨点听了这番长篇大论,依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毕方和狰都能感觉到,有一股如同白日霹雳一般刚猛的气正在她体内跃动着,好似凶猛而又进攻性十足的野狼,顺应血液奔流的方向,在墨点看似柔弱的身躯里窜动。只要她一声令下,这团“电火花”就会呼啸着从她的某个地方射出来,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紫金色的电弧,并在一个相当短的时间内将两人的胸口烧出一个大洞。或许狰还可以用血源魔法来修补一下身体,但毕方可就得一命呜呼了。
斗笠之下,一双闪着金光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毕方,让他有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墨点并非是仙人,但她拥有海量的、足以将大部分仙人淹没的真气。此时此刻,真气因为愤怒的影响,几乎要凝结成固体了。只见几缕紫金色的真气从她的身边飘散而出,环绕在斗笠周围,在某种看不见的力场作用之下,瞬间被扭曲为半透明的菱形立体晶核,呈鎏金之色,形如琥珀。晶核的内部,有一个明晃晃的圆球形物体,好像一个小太阳。它的光亮被外壳所抵挡,变成了一种和灯笼有几分相似的玩意儿。
在一片黑暗的门罗街上,这些小东西发着有些朦胧的光,将两位不速之客的黑色斗篷照出一种明明灭灭的神秘感。
“证据。”墨点言简意赅地说道,她毫不避嫌地将右手伸向后背,握住了青锋剑温润如宝玉的剑柄,眸中寒光闪过,“如果你们是在空手套白狼的话……就别怪我大开杀戒了。不要以为那些魔法能救你们的性命救有恃无恐,如果我杀红了眼睛,可是什么都不会顾及的。”她将宝剑缓缓抽出来半截,一阵轻响,只见剑身的锋面闪出一股清冷如泉的光亮,在四周小晶核的辉映之下,剑柄竟带上了一点高贵的金色。这番光景和四周庸俗的、黑暗陈杂的凡人街市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倒把墨点衬托得好似天神下凡一般了。
“果然,这种程度的话,她是不会上当的。”狰站起身来,在心中暗暗说道。
毕方和狰的眼神在一瞬间相交,又很快地错开了。现在的情况看似很危急,但事实上,却都还在计划之内。上天总是公平的,他给了墨点常人难以企及的实力,就相应地削弱了这个女孩的心机和谋略,让她的人格个性鲜明,异常得好分析。现在这番景象,自然是早就在满月的考量之中了。
墨点怎么说也是活了五百年有余的人,若是被三言两语就蒙骗过去了,那她这么长时间岂不是白活了?想要说服别人,就必须得拿出能够站得住脚的东西。他往暗处使了个眼色,虽说用时间猎人之间特有的心灵感应反而更加方便,但他还是喜欢这种谍战味道十足的肢体动作,这样看上去会更酷一点。
三人组中的最后一位——狡,从阴影处走出来。他本人不善言辞,只是看了两位同伴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墨点身上。灰色的瞳孔上下扫视了一番,再确认这家伙就是目标后,他便从身后猛地抽出一把闪着绿光的剑,将其用力掷过去。
狡的臂力,还算是收放自如的。他这一掷,让这柄剑刚刚好落在墨点的前面的地面上。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剑锋没入了地砖的缝隙之中,将一些小石块生生砸碎,崩的飞了起来。剑锋没入土石之中的距离不多不少,正好可以支持整口剑竖着插在地上,让墨点恰到好处地看到其全貌。
这是一口极其锋利的剑,剑身就如镜面一般光滑,但细细看去,上面已经有了无数细小的刮痕。还有几个微微开裂的豁口,像是在无言地诉说着其主人经历过的几场恶战。当然了,这些都是一些细小的不足,并不能影响这口剑整体近乎完美的品质。就凭这一击裂开地面,就足以说明其锋利和坚硬的程度。更奇特的是,剑锋的那端有一根绿色的光线,这条线紧紧地贴在剑锋之上,似乎和剑身合为一体,闪着熠熠寒光。它时而光明,时而暗淡,宛若一个人的呼吸一般张弛有度,将这口锋利的宝剑装点得有了几分妖气,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
狡献上宝剑后,便退到一旁的阴暗角落里,双目微闭,不再言语。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的同伴去做了。他唯一能够揽下的任务,就只是在暗地里积攒魔力,随时准备战斗。如果待会儿谈判破裂,实力最强的他将会第一个冲上去,和墨点拼个两败俱伤!
“这口无极圣剑,应该可以证明我们所说的话了吧。毕竟,据我所知,在您的父亲传授您剑法的时候,用的还是这把剑。”毕方用他尖利的嗓音说道,“我想这足以说明,您的父亲确实和我们在一起。”
墨点一直半低着的头,忽的抬了起来。她原本紫金色的眼瞳却是再一次变色,一股漆黑色的火种灼烧着,将高贵的紫水晶瞬间腐化成了黑暗的渣滓,腐朽、但又致命。就像是一团墨水滴入了清水中那样,黑色的幕布瞬间扩散开来。周身悬浮着的几颗晶核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闪了几下,便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最后的一缕光亮的没落将墨点的影子拉的很长,狰侧目望去,并没有看到一个娇弱可人的少女,却看见一只张牙舞爪、凶悍无比的猛兽。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面前的执剑人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行事风格,看这个样子,她恐怕真的会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而自己三人不过只是三个小小的猎人而已,当年几十个猎人一起上都拿不住她,现在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狡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在他周围迅速凝聚起来,变成了几个闪着亮光的氢氦离子球。他在第一时间就将自己最强大的魔法——恒星操纵亮了出来,企图至少在气势上和墨点持平。
“你的意思是,我的父亲,自己加入了你们吗?”墨点一字一句地将话语从喉咙里挤出来,天上的云彩也畏惧着如同死神一样的执剑者,缓缓地飘散开。
士兵的盔甲摩擦声越来越近,他们离这里只有几个街角的距离了。
“您先不要急,好好想一想。”毕方倒是镇定自若,思路也一点儿都没乱,“如果您的父亲不是自愿加入的,难道还是被强迫的不成?您的实力如何,您自己心中有数的。那么,您真的认为,能够教出您这样的人的那个大人物,真的会受人所迫吗?那个人真的会任凭一个实力远远低于自己的人抢走他视若生命的宝剑,并用它来欺骗自己的女儿吗?”
狡看了毕方一眼,没说什么。
“没人有这个实力,执剑人。”毕方笑道,“您的父亲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