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鹿蠡王是一年余五十的匈奴大王。他身披枣红色战袍,方脸浓眉,脸颊长满虬须,正手执缰,带领数千军队朝东面赶来。他身边的儿子思覃是一名清秀的匈奴世子,虽然身披铠甲却有些儒雅之气。
正赶着路,前方的军士回来禀报:前锋遭遇汉军,刚一接触就折损了百十人。
“父王。”思覃看着父亲,眼中流露出吃惊的表情,正等待着父亲的反应,毕竟他是头一次与汉军接触,自小大人对他的教育中都是说汉人如何狡猾,却从未说他们作战如何英勇,现在匈奴前锋与汉军刚一接触就被击溃,着实令他吃惊。
“不要惊慌,随我去会会这帮汉军。”左鹿蠡王故作镇静,把身边的中军全部带走,去迎击班超的军队。
击溃了匈奴前锋的班超很快从斥候那里获得了左鹿蠡王主力靠拢来的消息,他们故意放慢步伐,待能目视匈奴大军的时候又向北方莽原奔去。
班超一边策马,一边不断回头往后看。一里之外,身后的左鹿蠡王手下的两千多骑兵正以惊人的速度紧紧追赶着。前方,土黄色的山麓连接一座座莹白色的雪峰在他们旁边一一掠过。
在大片大片被扬起的尘灰中,忽隐忽现地一面白色大旗在快速移动,在这面大旗的背后,还有数不清的较小的旗幡也在飘动。而更多身穿毛裘铠甲、头戴羽翎毡帽、挥舞弯刀、大声吆喝的匈奴骑士则在各类旌旗的掩衬下奋力疾奔。无数的马蹄正以迅雷之势疯狂地践踏着这块古老而又神秘的土地。
黑压压的匈奴骑兵以雁尾剪的方式紧咬着他们不放,尽管追击距离不到一里路,但汉军的左右两翼几乎已被包抄,看上去大有被一口吞噬的趋势。
班超用手中的刀指向赶超那支汉军左翼的匈奴骑兵,铁甲军立即按照他的目标调整方向。王赞挥动丈八长矛杀了过去。所到之处,匈奴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他身后的铁甲兵也是个个威猛神勇,一阵乱劈乱砍,很快就将匈奴骑兵分作了前后两段。
匈奴前面几百人的队形开始混乱起来,班超与李显率领汉军骑兵围歼过去。后面被截断的匈奴骑兵迅速归拢,在一名千夫长的带领下立刻组织反击。由于他们的骑兵数量越聚越多,王赞眼看抵挡不住,只好率众夺路撤走。
班超回顾了一下四周,刚才他已命令甘英杀出一条血路,在山坡斜坡顶端布下骑弩兵阵,待匈奴追击至此就让他们尝尝汉家弩箭的滋味。
马蹄声如雷声滚动一般,在大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匈奴兵在奋力追击的同时,也在聚集兵力,很快就在草甸缓坡上漫延开来,进攻的速度变得有条不紊却又不失沉静和执着。
班超到达坡顶时,回头一看,两军已相距不到两百步了,甘英下令弓弩骑兵首先发起射击。几百人冷静地发射的羽箭如密集的雨线一般呼啸而来,匈奴骑兵纷纷落马,阵形立刻大乱。随着马匹的嘶鸣,人声的哀嚎,大队的汉军骑兵再次出击将对手分作两股,被打散的匈奴兵掉头落荒而逃。
连续两次被汉军小股部队击溃,左鹿蠡王变得有些怒不可遏。这次他又合拢了两千骑兵亲自追击班超,
又前行了几十里,汉军见前方一条河流横在面前。河水有些深,河床淤积着泥沙,班超他们用了很久才渡过河去。过来河是一片草树茂盛的树林,班超见人困马疲,便令大伙下马休整。李显看到眼前的环境,河水在前,树林在后。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一片伏击的好地点。便提醒班超道:“司马,若在这里设伏,攻击半渡的敌军……。”
“哦,不错,还是你小子灵光。”还没等李显说完,班超就反应过来。他令部队全部隐蔽在树林中,备好弓箭,带匈奴兵半数度过河水,便令他们发起进攻,一定能击溃追击的敌军。
待汉军填饱了肚子,休息够了,匈奴的大队骑兵也赶到了。一名千夫长在左鹿蠡王的命令下开始渡河,湍流的河水给他们制造了一些麻烦,二百多十人过河后,还有几十人小心翼翼地淌着河水。
过了河的匈奴士兵走上河滩,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河水还很凉,被水溅湿了的皮衣贴在身上又冷又硬。
班超估摸着匈奴兵再多一些,自己有限的兵马就没办法一下吃掉过河的部队了。他命令隐蔽着的部众全部引开弓弩,准备朝匈奴人射去。
李显隐藏在树林中,他将羽箭轻轻地搭上了弓弦,瞄准一名一百五十步内的将官模样的匈奴汉子,慢慢拉开弓臂,尽量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射。”,班超大喊一声,抬手放出一支响箭。
“嗖,嗖,嗖…….”几百支羽箭同时飞进人群,顿时有四五十名匈奴骑兵被直接放翻在河滩上。没等对方做出反应,汉军又放出了第二波羽箭,锋利的三棱锥刺破胸甲,夺去了更多的生命。
“不要慌,列――-”匈奴将官在队伍最内层挥刀大喊,正准备命令大伙反击。但他的命令永远被憋在了喉咙内,一根远处飞来的羽箭直接射进了他的喉咙。匈奴将领挣扎着,身子一软,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李显放下青龙弓,站在远方冷冷地看着倒下的匈奴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第三排羽箭已经射完,大部分过了河的匈奴人就此中箭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冲锋。”班超一声令下,八百人的汉军一起扑向匈奴兵。
看着自己的士兵正在被斩杀,人数占优的匈奴左鹿蠡王知道现在就算军力在汉军之上也拿对手无可奈何,便命令士兵停止渡河,回撤到大部队中。那些正在河水里艰难行进的匈奴人听到命令立即调转马头往回走。但真正能安全回来的人不多,他们中的大多数当即被射杀在河水中,清澈的河水顿时殷红一片,漂浮的尸体顺着河水淌走了。
……
接连吃了汉军的亏,左鹿蠡王已经较上了劲,他不等后续的部队赶到,让自己最精锐的六百亲兵一人两匹最好的马,对班超紧追不舍。时间很快过去,打打停停,已经度过了两天时间,虽然儿子思覃一再提醒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到蒲类海去助战,但恼羞成怒的左鹿蠡王不肯罢休,他也是戎马一生,与草原部族和西域一些不驯服的小国打过很多仗,从来都是自己欺负别人,今天竟然被一帮汉军小股部队欺负了,想想心中真是不甘。
班超很快发现对自己紧追不舍的这支匈奴骑兵已经脱离了主力部队,便征询手下的意见。
“怎么样,被追了这么久,咱们再干他一场。”班超道。他的意见立刻得到了李显王赞他们的同意,汉军士气高昂,停下喘口气后,就见来时的方向尘土飞扬,匈奴兵已经追赶了上来。
“保持队形,冲锋。”班超一声令下,汉军八百人呈四列横队,铁甲军处在最前排,向匈奴人发起进攻。
六百名精锐的匈奴亲兵也是呈四列横队,左鹿蠡王和思覃世子在队形中央,同样猛烈地冲向汉军。
两军的接触可谓针尖对麦芒,亲兵和铁甲军都是精锐,双方兵器盔甲都是良品,个个又身手不凡,一阵砍杀后双方的主将都发现对方也是一支精锐部队,在各自撂下数十名士兵后,双方立即重新合拢队形,在很近的地方开始对峙。
能用刀子杀人的绝不用眼睛杀人,现在左鹿蠡王想的已经不是怎么吃掉眼前的对手,而是如何在保住面子的前提下让自己的亲兵队伍全身而退,不必让他们损耗在此地。
班超望着自己的老兄弟和铁甲军士兵的尸体,赶到就此收手也罢,反正已经脱了对手两天多时间,若再打下去肯定两败俱伤。双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调转了马头,两队人马就此朝不同的方向慢慢相背而行,这战他们没分出胜负,却打出了对对方的彼此敬畏。
……
班超所部迂回到蒲类海,此时汉军和匈奴人已经打了三天,呼延王三次都没占到便宜,最近的一次败退回来时,要不是骑射兵及时冲将出来压制了汉军的冲锋,呼延啸就要到汉军那里做俘虏了。
回到营帐的呼延王知道大势已去,虽然左鹿蠡王的军队马上就要到达,但从伊吾卢赶来的汉军后续部队也到了,而且几次进攻己方可谓损兵折将,士气已经降到了极点。
……
左鹿蠡王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贻误了战机,现在想想,在路上耗费的两天时间太宝贵了,没有了这两天时间,蒲类海的呼延部现在已是无力回天。
左鹿蠡王来助战,呼延啸还是盛情接待了他,一见面,左鹿蠡王就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没能及时赶到让战况变得糟糕起来。
“老哥莫说此话了,你能来呼延啸已是万分感激。”呼延啸道,其实他在派人求助的时候当真没想到多年不睦的左鹿蠡王会来。
“呼延王现在有何打算?”左鹿蠡王道。
“能有什么打算,我呼延部十万人,当下跟随着我的也有数万人,蒲类海要是待不住了,又能何去何从啊。”
“既然蒲类海不能固守,不如去燕然山吧,那里是优留的大营,他是咱们匈奴的左贤王,也就是未来的大单于,咱们都是他的子民,你部在蒲类海待不住,他一定会让你们在燕然山安顿下来,避过汉军兵锋,你们再南返此地,不一样让呼延部繁衍生息。”
一番肺腑之言让呼延啸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呼延部已经定居此地很久了,但匈奴本是游牧民族,暂时迁徙一下又有何妨,汉人是不可能长期占据西域的,届时再回来,蒲类海还是自己的。想到这里呼延啸立即决定整个呼延部准备往燕然山迁徙,以避汉军兵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