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这两个字仿佛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陈胜和吴广两个人兴奋得难以自持。两个人在帐篷之中低声讨论了整整一晚上,那亢奋的模样比嬴政吃了羡门丹还要强烈。
“依我看,不如我们一个个联系兄弟,把眼下的情况跟他们分析一下,他们一定会跟着我们干的!”陈胜虽然对形式分析很到位,但对于人心实在是了解的太少,想法比较简单。
吴广当然不同意,他说道:“兄弟,你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谁都跟我一般没心没肺还有这么大胆子?这消息要是泄露出去,我敢保证,肯定有人会秘密告诉陈寿。到时候你没有造了秦国的反,就已经被陈寿那家伙给打死了。”
陈胜闻言皱了皱眉头:“那应该怎么办呢?”
“咱们要是空口说,能信得过咱们的估计也就百十来个人,剩下的人肯定都跟咱们不是一条心。所以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自己想明白现在的处境。”吴广对陈胜说道。
陈胜摇了摇头:“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他们没有胆子,这是不可能的。眼下的情况其实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去了咸阳是死,逃跑也难免一死,咱这一千人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们不还是慢腾腾跟着陈寿往咸阳走?”
“陈寿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明知道带着大家去了都是死,他更是难逃一死,却偏偏要往咸阳而去,这不是有病吗?”吴广抱怨说道。
陈寿身为县尉,已经是不小的地方官了。而作为官员,他们比一般百姓更畏惧刑法。他们虽然平日里敢于欺压百姓,但是一旦上头有命令,他比一般百姓还要听话。彭越的二叔彭彪宁愿当土匪也不愿意当官就是这个道理。陈寿自然也不能例外。
陈胜却突然想明白了:“陈寿,陈寿!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把陈寿给搞定了!”
吴广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我们先把陈寿给说服了?”
“嗯?”陈胜看傻子一样看了吴广一眼,问道:“你觉得他会跟我们一起造反吗?”
吴广想了想立马摇头:“就是造反,他肯定也不会跟我们一起。”
“是不会跟我在一起。”陈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陈寿和陈胜互相看不对眼,而陈寿更是觉得陈胜这个人低贱无比,打心眼里看不起陈胜,怎么可能跟陈胜在同一个战壕作战呢?
吴广听陈胜这么说,咧嘴笑了笑:“那你还说先搞定他?”
“我的意思是先把他给杀了!”陈胜眯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啊?”吴广吓了一跳。秦律之中杀人可是重罪,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秦国的宝贵资源,杀人比抢劫偷盗严重得多,畏惧于严苛的刑法,就是仇人之间也很少有杀人的想法。
陈胜却坚定地说道:“只要陈寿一死,以你在士兵们心中的威望,你便能够取代陈寿。到时候我们再打着扶苏项燕大义的名头起事就容易多了。”
吴广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要想杀了他很难啊!他身每时每刻都有士兵守护的。我们势单力薄,怎么杀他?”
吴广倒是大条,听到陈胜的话之后很快就接受了陈胜的意见,并且开始认真考虑陈胜计划的可能性。
陈胜点了点头:“确实很有难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先把他那些个士兵调开不久行了?”
“他是县尉,大家都得听他的话,他不让人离开,我们能怎么办?”吴广说道。
陈胜闻言摇了摇头:“明天先试一试吧,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起之后架锅吃饭,吴广便趁着这个时候走到了陈寿的身边,说道:“头儿,我们那边帐篷坏了,我叫几个兄弟过去帮帮忙行不!”
“帐篷坏了?这马上就要走了,修帐篷干什么?晚上再说!”陈寿一口回绝了吴广。
吴广随后便走回了陈胜那边,朝着陈胜摇了摇头。
陈胜叹了一口气,收拾起帐篷上路。
七月八日,久雨之后便是长晴,但是路上却依旧不好走。被太阳一晒,路面看上去已经干燥了,但是一脚踩上去之后立马会发现这松软的土地根本就没有干透,表面一层泥被踩下去之后立马会洇出湿土来。
一千人在路上走着,前面的人脚脚踩在干净的路上还好一些,可是后面的人就不行了。被人给踩得无比泥泞的路面使得队伍越拉越长,有不少人都掉队了。这一天,大家紧紧走了二十里路。
到了晚上的时候,吴广在陈胜的催促下又去找陈寿帮忙。陈寿心情也很不好,但是吴广在士兵当中颇有威望,来叫人他也不能不给面子。当下就派了几个人跟吴广前去,但他似乎很有警惕感,叫出去的都是其他村落里带队的士兵,这让吴广觉得白忙活了。
帐篷修好之后,躺在里面的吴广开始长吁短叹:“不行啊,这小子贼精贼精的。”
陈胜点了点头:“确实有些棘手。但是我们能不能换一个方法,不把那些人调开,而是让那些人帮着我们一起杀陈寿。”
“什么?让陈寿的属下帮着我们一起杀陈寿?你不是疯了吧,这怎么可能呢?”吴广翻着白眼说道。
陈胜也是随口一说,他说道:“想办法说服他们呗。”
“你这不是开玩笑嘛?要是能说服他们,还不如说服这一千兄弟呢!”吴广说道。
听吴广这么一说,陈胜也知道自己这个办法更是绕远路了。
他双手拢在脑后枕着,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才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跟着我一起造反呢?”
经过一天的思考,吴广却有些动摇了,说道:“兄弟,要不还是算了吧。实在不行,我们一起逃吧!”
陈胜摇了摇头:“我们能逃到哪儿呢?五岭以南都被始皇帝给征服了,而北边更是修起了长城,西边更是秦国的大本营,我们难不成还要先到关中,再往关西跑?”
吴广闻言说道:“实在不行跟徐福一样往东边去寻仙吧。”
说完之后吴广看了陈胜一眼,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可是笑完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人再也不说话了,夜渐渐深沉了,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睡了没有,自己都是睁着眼睛思考着什么。
七月九日的早晨天似乎亮的很早,但是走出帐篷之后陈胜却看不到太阳。
密密麻麻几百个帐篷都挤在一起,仿佛是一个个小山丘。
远处的树林边有一只獾子立起来朝着这边看了一会儿,看到陈胜也盯着它看,赶忙一溜烟没影了。
山头一片红霞,显然是云太厚实,把太阳都给盖住了。
虽然不到秋天,但是已经隐约有了些晨雾,树林外边的雾霭淡淡的,把一切都照得朦朦胧胧。
“大家都还没有睡醒?”身后传来吴广的声音。
陈胜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盯着陈寿所住的那个帐篷看去。
看到陈胜眼神,吴广眼睛一亮:“陈寿这家伙晚上是不是一个人睡觉?”
陈胜听到这话也是一凛神,朝着吴广看了一眼之后反问道:“你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了?”
吴广立马回身把自己的佩剑给拿了出来。两个人立马蹑手蹑脚朝着陈寿的帐篷走了过去。
或许是以为心情烦闷,晚上思虑太久,陈寿现在睡得很熟。吴广和陈胜两个人走到陈寿帐篷旁边的时候,还能听到陈寿的鼾声。等着走到帐篷口的时候,吴广看了陈胜一眼,然后慢慢上前撩开了那帐篷门帘。
门帘揭开之后,他们发现这陈寿果然不愿意跟别人一起睡,是一个人睡一个帐篷。陈胜和无光的大喜。
然而正当吴广就要动手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问好:“吴头儿,你起来了?”
吴广吓了一跳,赶忙从帐篷之中退了出来。虽然陈寿没有被惊醒,但是吴广却被惊得出了一声冷汗。当下吴广对着那人摇了摇手:“嗯,起来上个厕所。”说话间吴广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杀人,究竟是一件让人感到害怕的事情。而当鼓起勇气做一件让自己都觉得十分害怕的事情的时候却被人给发现了,那种仓惶是最直接也最让人后怕的。
即便是冷静的陈胜在这一刻都有些慌张,只赶猫腰朝着自己的帐篷那边回去,生怕被人给看到。而吴广在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也赶紧跟在陈胜后面回到了帐篷。那早起的士兵看到吴广匆匆离开的模样有些个诧异,不过也只是摇了摇头便自顾自去小说林小解了。
回到帐篷之后,陈胜和吴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害怕有之,遗憾有之,自责有之。害怕的是自己的行为一旦被人给瞧出端倪,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虽然他们都知道此番延期咸阳,已经是戴罪之身,必死之人,但这未知的遥远的死亡远不及此刻切身的死亡让人赶到惊惧。遗憾的则是方才大好的机会,却被人给打搅了,如此一来再杀陈寿说不准又会多了几分的变数。自责则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突然发现,在杀一个县尉的时候他们都如此的胆战心惊,要是反抗起皇帝来,那会是什么模样?两个人难不成都是成不了大事儿的?
两个人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各自沉默着。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这一次小试牛刀,让两个人看清了自己,看清了造反的困难性。始作俑者都如此,那这一千人中能有多少人敢鼓起勇气跟自己一起来干呢?他们开始思考这个现实的,无比困难的问题。
部队继续前进,只是陈胜和吴广这两个原本因为心中藏着大志而兴奋不已的人也突然变得与一般士卒一样落魄而烦闷起来,走路之时也是低着头,不停思考这什么。一天的行程之后大家最终来到了大梁,这个曾经魏国的首都。
在那曾经金铁交割之声不停的岁月里,大梁曾经是六国之中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即便是现在,大梁也是整个大秦中比咸阳城更大的城市。这样的大城屈指可数。三川郡,在汉朝之后便被称为了河南郡。整个郡都是平原一片,地势十分的平整,故而多田地,在以农业为主要经济方式的秦国,大梁成为最大的城市是很容易理解的。而因为北临黄河,南靠着逢泽大湖,水路陆路四通八达,使得大梁成为了整个帝国的物资中转中心,这更使得大梁有了进一步扩城的资本。
原本居住在名不见经传的阳城人们突然来到这种全国性的大城市,一个个都有些个茫然。在这里,晴美的天空背景之下,宽阔的街道瞬间便把大梁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了陈胜一行人。比咸阳灞上还要繁华的街道上商贩无数,不说是林立于街道两旁的商铺,就是街道上售卖熟识瓜果的都数也数不清。
日光从干凉的空气中直射下来,迟暮的阳光不仅没有让陈胜继续出汗,反倒使得他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但是陈胜却不为这暂时的舒泰而停留,只是听着鸡鸣犬吠,听着商贩的吆喝声,听着车轮滚动的辚辚声,出神了……
大梁城重点额商贩和百姓似乎对陈胜和吴广这样的徭役队伍见怪不怪,也没有人向他们叫卖什么。他们都知道,这些个前往修筑工事的,都是最穷最穷的百姓,他们身上根本就没有钱。正是因为如此,大梁城的人在有意无意看向陈胜等徭役的时候,眼中总是有一些不屑,一些嫌弃,一些置若罔闻的冷漠。
这以前阳城来的徭役原本在初接触到大梁城的繁华画卷时心中已经有一些自卑了,因为自卑而产生的敏感在一个照面便把大梁城对待他们的态度给放大了,他们开始觉得愤恨,觉得没有道理。凭什么这里的百姓就能够生活得这么幸福,而自己却要一步步走向死亡?
但是大梁城究竟不是无情的,在城中有专门为这些徭役而准备的大棚,让这些人休息。在前往大棚的路上,吴广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远处一个小摊位说道:“兄弟,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
陈胜顺着吴广指点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画着太极图的小幡旗高高飘扬着,一个老头正眯着眼睛打盹。
“不知道?没看着摊子上有卖得什么东西啊?”陈胜纳闷地说道。
“我听人说过,像这种,是算卦的。”说完吴广在身上掏了一下,说道:“我身上还有十来个圆钱,咱们去算一卦怎么样?”
听说是算卦,陈胜也突然来了兴趣:“好!咱们就去算一卦!”
当下两个人朝着队伍一看,看到陈寿正在队伍之前带路,而队伍零零散散托得很长,身后还有几百个人没有跟上来,他们两个人便脱离开来,去路边算卦。看到陈胜跟吴广在一起,队伍中的人倒是也没有说什么。
等着走到那算卦摊子前面的时候,那老头儿还在睡觉。
尽管天气已经有些晚了,但是=街道上依旧人如云集。熙熙攘攘的人流吵闹不堪,也不知道这老头儿是怎么睡着的。
“唉,这位大爷!”吴广出声喊了一句。
老头儿一个机灵醒了过来,看到吴广身上穿着的兵服,吓了一跳:“这位官爷,老头儿今天的摊位钱已经出了,这一天还没有开张呢您怎么又来收租了?”
陈胜眯着眼睛看着这老头,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出来摆摊还要收钱的。
吴广闻言哈哈大笑:“我可不是来收钱的,我是来算卦的!”
“算卦滴?中,中,中!俺这儿点龟壳、问生辰、测姻缘……”
“就点龟壳吧!”不等着䦹说完陈胜便赶忙说道。
闻言那老头儿眼睛一亮,有些笑得合不拢嘴,赶忙点头:“好嘞。客观这是已经有了龟壳了没有?”
陈胜摇了摇头:“这还得自己带?”
“不用不用,没有也行,我这里也有!”老头儿说着从座位底下拉出来一个大竹筐,只见里面三只王八正在来回爬着,看那龟甲之上带着的苔藓和水草,貌似还是今天刚刚捕捉上来的。
“客观,挑一个吧!”那老头朝着那竹筐一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