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就想了一小会儿,皇上马上反应过来,继续说下去,“现在好像还能想起来。你和穆兰那小子倒也好,那小子你别看总是不正经,其实是个懂得珍惜的人。你和他在一起,总不会吃亏。不过,他老子就没有朕这么开明了,老是想给自己儿子谋个知书达礼,家世显赫的媳妇。不能让这老头给你穿小鞋。这样吧,朕封你个公主,那老头就不敢放肆了。怎样,不错吧。”皇上笑得像个老顽童。
“皇上玩笑了。”珑月无奈地说,其实她本来也没有在意过别人的想法,她只求不辜负穆兰。所以,当皇上说要册封她为公主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上古医族之后,欧阳珑月,深得朕心,特此封长安公主。赐婚穆兰,结百年之好。”
“谢主隆恩。”珑月虔诚地叩拜。
“陛下,笔墨纸砚取来了。”马福进来了,行了礼后,吩咐小太监们布置好,然后让他们都出去了。
“怎么取个东西这么久,你也像朕一样老得走不动了吗?”皇上打趣到。
“陛下说笑了,老奴这不是想给您拿您最喜欢的吗?您身子骨康健,倒是老奴走个路都要喘一喘。”马福笑着回道。
“咱们都老啦。”皇上感叹到。这是珑月第一次看到不可一世的皇上漏出如此疲倦的神情,在她的记忆里,他还是那个坐在看台上,冷眼看着欧阳一族被斩首,杀伐果断的年轻帝王。她做梦都没想过他会老去,甚至是死去。虽然她无数次这么想过。
“傻姑娘,还不快起来。”皇上见珑月还跪在地上,逗着她起来。然后对马福说,“马福啊,你替朕磨墨吧,朕要写几句话。”
珑月站了起来,才发现膝盖不知何时竟然有些酸痛,看来自己没有在意身体的异样。珑月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马上就忘了。她站在皇上身边,为了不看到他在写什么,故意低着头。在皇上拟旨期间,珑月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的鞋尖,想象着穆兰知道后的样子。他一定会开心吧,只是不知道以后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他,希望他不要太得意忘形。想着想着,嘴角带了笑意也不自知。
皇上放下笔,对着马福说,“拿朕的玉玺来。”
马福小心地捧来玉玺,盖了盖印泥之后,双手递给皇上。皇上接过,放正了在圣旨上盖上了。
“希望朕的决定没有错。马福,你收好。”马福接过圣旨,自己放了起来。皇上见马福放好圣旨后,看了看一直紧闭的殿门。
珑月自刚才听到圣旨已经拟好以后,便抬起了头,自然将皇上的动作看在眼里,“皇上想出去?”珑月只见皇上对她露出一个深得朕心的表情,然后说,“不愧是朕的女儿,真懂朕的心思。还不快扶父皇去外面看看。”老皇帝说着,伸出手来。
珑月笑着,“儿臣这就来扶父皇。”而后,走到老皇帝身边,扶起他来。
“出去瞧瞧,朕在床上躺了许久,都不记得现在是什么时节了。”
珑月于是扶着皇上向着屋外走去。二人来到空地上,珑月能感觉到皇上完全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他就这样依附着自己,睁着日益老去的双眼,想要看清这个深冬。今年的冬天与往年没有不同,一样的冷,一样的令人痛苦。
“随儿,在哪儿啊?”老皇帝喃喃地说着,说话产生的白气不住地在空中飘着。
“福王殿下……在京里。”珑月撒了个慌,她不想让皇上担心,对他的身体很不好。
“是吗?”老皇帝似是不确认一般,又问了一遍。
“是,陛下。”珑月再一次回应了。
两人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皇上看着干燥冷峻的京城的洁净的天,只觉得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宫里的日子,那时候自己还不是太子,皇兄们总是更受父皇喜爱。那是多少年前来着,不记得了。朕……那时是多大来着,不记得了。那时候也是,有个人陪着我看宫里四角的天空,就很高兴了。是谁陪着我?是菁华啊。菁华总是一陪就陪我好久,久到我以为那会是永远,就像是我从前以为过节就会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可是,如今即使没有过节,我也能每天享用到天南海北的好东西。菁华呢?菁华……被我弄丢了。
“被我弄丢了。”皇上轻声说,似半夜的呓语。
珑月在皇上身边,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丢了。内心不禁好奇,皇上坐拥天下,能丢了什么呢。怕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陛下,天冷,进屋吧。”珑月想着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皇上身体有恙,不宜多动,应该回屋歇息了。
“好。”皇上答应了。任由珑月搀着自己回去。他偏过头看着珑月,想到了从前自己也被菁华这样搀着过。为什么菁华要搀着我呢?他有些记不住了。好像第二日便是菁华的大喜之日。那天他是来向我告假的,回家成亲。我好像喝醉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记得了,唉,什么都不记得了。
走了没几步,便回到床边。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皇上坐到床上,转换成靠在床上的样子。最后,用被子盖住双腿。皇上心满意足地坐在床上,露出异常满足的微笑,珑月一瞬间忘了他是那个杀伐果断帝王,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寻常的老人,家庭和睦,儿孙绕膝。不过,也只是一瞬罢了,珑月怎么会忘了族人的血染红了刑场的石砖,母亲临死前的悲泣。也许,这就是哪怕皇上对珑月再好,她都会将此认为是作为对她的补偿,宛如人生中令人难以忘怀的事情。
“你先去吧。”见珑月无所事事地站在床边,皇上决定不再强留她在自己身边,避免她感到枯燥无趣。
“是,陛下。儿臣先退下了。”珑月得到准予以后,出了宫门后,直接前往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藏书阁。
现在,我是长安公主,只要我想去的地方,就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珑月,这是你接近事实最近的一次机会。你一定要抓住,弄清楚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陷害了他?父亲一生清贫,只知道研究药方,治病救人。更何况,父亲与宫里的妃嫔并无太多接触,父亲一直是皇上的太医,并且与皇上的关系不错。哪里想过自己侍奉帝王多年,尽心尽意,绝无二心。到最后却沦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何其讽刺。父亲,你在天之灵,会不会怪珑月还不能还您清白,平白无故遭受到全天下人的冤枉和唾弃。您一定要保佑我查到真相。
珑月鼓起勇气来到藏书阁门口,侍卫照例拦住了她,“无圣上口谕,不可进入。”
珑月从容地将袖子里的玉佩拿了出来,把玉佩的正面展示给侍卫看。侍卫定睛一看,忙对珑月一鞠躬,“多有得罪!”
“无事。”珑月摆了摆手,她不打算在门口多做耽搁,只想要赶快进去查阅史籍。
侍卫亲自为珑月打开大门,珑月道了声谢,直直地走了进去。见侍卫重新回去把手大门后,珑月把玉佩收回到袖子里。这是方才皇上册封她时赏的,准备点就是直接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据说是先皇赏给陛下的,陛下一直都佩戴在身上,可见这玉佩对皇上的珍贵。但凡宫里当差的,都认识这块玉佩。只因为这玉佩有一次丢了,宫人们拿着玉佩的画像搜查了整个皇宫后,才被一个小太监找到。说是掉在了御花园的草丛里。这也就是为什么当珑月拿出玉佩之时,侍卫会潜意识地认为这是皇上的意思,是皇上让她藏书阁里的。就算他想的不对,珑月可不会反驳他的想法。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珑月先找到了一本记录各类书籍的目录,翻查到自己需要的部分。
太子府。
聂素素正在为自己的出逃计划整理思路,对,她还要出逃。上次是形式所迫,这次则是身不由己。胭脂的下场给了她一个警醒,那就是萧容桓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就像胭脂给他下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萧容桓不了解,更没有兴趣了解。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将胭脂归类到受人指使,贪图钱财的烟花女子之流。
那么,我也会变成这样吗?在他不喜欢的时候,毫不吝惜地被舍弃?聂素素越想越可怕,她不愿意自己一生的情绪都来自于萧容桓的感觉,他对她好,她便欢喜;他厌恶了她,她便伤心。这绝对不是聂素素想要看到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仍然希望能有一个只疼爱自己的人,没有三妻四妾,没有儿女成群,最好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
这种男人简直不可能存在啊,聂素素自暴自弃地想。这可是古代啊,女子能出门就不错了,怎么才能在不惊动萧容桓的前提下逃出去呢?
聂素素眯着眼,认真地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