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清政府脉案记载:
从光绪三十四年,即一九零八年的五月份起,载湉的身子,便开始持续下降。
五月份:载湉身子虚弱,需要长期调理。
六月份:载湉病情加重,屡次用药不见明显效果。
七月份:说从南方请来一个神医,叫杜钟骏。他一号脉,就说不行,他救不了,然后就走了。
然后就到了九月份,载湉的脏腑难以调理,病情加重。
然后就到了十一月份,在勉强熬过了皇太后的生日之前,载湉就一直腹部不适。直到现在,他已经有了肚子疼的现象,而且最近吃的最多的东西,便是皇太后给的酸奶。
今日,是一九零八年的十一月十三日。这几天下来,载湉一直都是多眠,而且身子也一直发凉。什么也吃不下去,反而还吐了很多。
......
昨日,皇太后突然将喜子与涵元殿隔了开来。那对面是个平平无奇的屋子,与涵元殿隔着一湖。屋子旁的假山,倒也是逐渐被雪覆盖。这两天,喜子除了在这间屋子里连续得知载湉身子病重的消息以外,就只有在这里黯然
神伤,哪里也去不了。
“我早说了,我在这瀛台,与那所谓的囚禁,有何区分?”
喜子自嘲的笑着。多少年了,这一辈子,终究是被那个女人给毁了。
“你,这一生,到底造了多少孽?”
喜子暗自说了一句,仿佛说出来这么多年一直想问的一句话来......
那湖面都已结冰,在来年春天到来,万物复苏之时,可否有人,能走出这瀛台来?远处那涵元殿,似乎笼罩在迷雾中,加上雪花的覆盖,只能看到些许的影子。
那雪诉离歌,那雪落相思却成灰......
......
涵元殿里,微微的烛火光,像是在狂风骤雨般中强撑着它的寿命,不让这最后一丝的光明也消散开来。
他那干渴到发白的嘴唇,那令人着迷的薄唇,在微微颤动着......是又想要水吗?可惜没有了,一点可以让他缓解身痛的水都没有了。有的,只是那冰冷不见底的中南海,已经结冰的海水......
她在他床边坐着,纤纤玉手轻轻握住他的那微微发凉的手。那修长的手指,似乎让她又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景仁宫的秋夜:
“傻丫头,都这么晚了,我还怎么回去?放心,今晚,我就留在景仁宫,我也想看看我的珍儿睡着的模样呢。”
那一夜,那个吻,似乎犹如昨天般映现在眼前。遥想当年,那个温暖的怀抱,如今却只能默默的躺在这里。
“他是有多久没睡好觉了?不过,总算是没有皱眉头了。”
多想让他永远就这么舒坦的睡下去,但她知道,那样,将会是生死的相隔。轻轻伸手抚摸他的额头,如今哪怕是睡着了,额头也并未舒坦。如今,是浑身的病痛,使他在梦里也难受至此。
只见他嘴唇微微颤动,隐约只听到了那几个字:“珍儿......珍儿......”
“嘶......”
一阵微风吹动,纸窗户在轻轻摇晃,那最后一盏油灯,也被吹灭了。如同在强风中,终于摆脱了那痛苦的挣扎。
“载郎.....”似是那种在梦里才能听到的呼唤,也是这十几年前最能舒心的呼唤,她在叫他,似是想把他叫醒......
“载湉......”似是相隔了百年的沧桑,言语,咬字间如此牵缠。也是这么久了,才终于能叫出的一个名字。她在叫他,该醒了......
那双黑黑的眼眸逐渐睁开,浮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张那似是早该出现,却到了现在才出现的一个女子。她的珍儿......还是......
虚弱的他微微张嘴,道“你是.....谁?”
那女子握住他的手的手,似乎紧了些。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从她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一个夹杂着柔肠百态的笑容,或是一个夹杂着百年沧桑的疼惜之情,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我是你的珍儿啊,载郎,你不记得我了?”她道,那是他想听到的话。
“我是玥怡啊,我是你的玥怡啊,载湉,那唯一的一次在梦里的寻找,是我......”那个唯一的:心郁铭湘玲珑玥,凭栏独倚苪楉怡。
......
窗外似乎是有阳光照了进来......
他缓缓道:“珍儿?”
“玥怡?”
“你究竟.....是谁?”
那女子道:“那日的玉澜堂,夏日的清香......杨柳般的笑脸......我都犹记于心.....珍儿,玥怡?皆都是一场梦。”我道。
我缓缓松开了那双手,他看着她的背影,即使现在,两个人如同一个人一般,只是,玥怡这个名字,似乎定格在了一个空间里......
我笑道:“我是玥怡,那个在梦里,在那个梦里的崇陵,那个告诉你,前方那个崇陵妃园寝里有你想要的她的那个女子,许是梦一场。”
他道:“似乎,在养心殿的红墙的那颗树旁,有你的影子。”(敬请期待现代篇的品感番外)
......
一阵恍惚,似乎从里面醒了过来......
他又一次缓缓睁开了眼睛,只听到外面有太监宫女喊道:“出太阳了!!出太阳了!!!”
一似生机照进了涵元殿里,他缓缓坐了起来。却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李谙达?你如何?来的?张......”
李莲英道:“奴才被老佛爷留在了瀛台,到时候回紫禁城,张彭已经被奴才送出去了,他不会再在瀛台了.....”】
载湉慢慢点头。李莲英正准备走,却听载湉轻轻说了一句:“李谙达等等,这有个东西。”
李莲英回头,只见载湉拿出了一个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钟馗。道:“赐你的。感谢你在西安对朕的照顾,本来想着回銮就给你,却给忘了,来,拿着吧。”
李莲英接过荷包往后面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赐给李莲英,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如今已经是光绪三十四年,过了这么多年......
“皇上,这是您亲手的御笔?”
载湉点头,道:“不必客气。”
......
“皇后主子!皇后主子!!出太阳 了!!”
喜子听见一个小宫女开心的叫着,道:“是呀,得亏的出了一回太阳,可着雪,却也没.....见的化。”
“皇后主子!!!”
一阵慌忙的脚步声,传到了喜子的耳朵里。她一回头,只见一个从涵元殿里跑过来的小太监,跪下去道:“皇后主子!皇上突然晕倒!浑身冰凉!您看您......”
喜子一个踉跄:“你说?什么......”
小太监也没再说什么,急着立马跑了回去。
喜子在湖旁急的直跺脚,这时候,李莲英过来正巧碰到了她,道:“皇后主子啊,我说您咋不去看看哪!”
喜子一见是李莲英,本来是急,却转变成一脸忧愁,道:“没有老佛爷的允许,我咋敢去啊......”
李莲英哎呦一声,道:“我呀,是专门过来找您了,您看您都急成什么样!皇上都成那样了!您快去吧,我给您站岗!”
喜子在原地楞了一愣,道:“谢谢李谙达了!”
......
窗外飘着大雪,下午出的那点太阳,似乎很快就被这严冬给磨灭了。
冰冷的涵元殿,那冰冷的床,那冰凉的人......
“水...水....”载湉缓缓睁开了眼,很是疲倦的说了出来。
喜子立马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去,道:“水。有!方才李谙达刚烧的,快!拿水来!”
一口甘霖入口,干渴已久的嘴唇和喉咙才得以缓解些许。载湉慢慢趟下,看着自己面前的喜子,道:“皇.....不......表姐......你怎么会来,朕还以为,不会有人管朕了。咳咳咳.....”
喜子立马用手去顺他的背,道:“你既都叫我表姐,我又有何理由不来看自己的表弟,还多亏李谙达。”
载湉用眼睛撇了撇周围,喜子会意,道:“你们都下去,谁也别进来。”
周围人一一退了下去。
喜子道:“你想说什么,说便是......”
载湉艰难的,很痛苦的扯开那疼痛的喉咙,沙哑着声音,道:“杀......袁世凯......”
喜子一听震惊,但她面对的是载湉那痛苦的眼神,只得缓缓点头。现在也不知道,也顾不着自己能不能做到了,毕竟是皇帝的遗诏,自然要答应。
......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你皇后这个名分......我是一半不想承认,一半又不得不承认....”
载湉缓缓的,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话来。对于表姐,她再怎么样,载湉也不会介意。但如果把表姐当妻子,那实在是很为难。
喜子没有说话,只一味的听着.....
“小时候....有表姐的皇上,还时常有个伴。如今,这个表姐,却成了那个人,却成了皇额娘安排来的皇后,疏远,又如何?......”
“你嫉妒,嫉妒珍儿。朕知道,你恨,恨这个紫禁城,这个政治困住了你,让你成为了一个政治牺牲品。可是,回过头想想,我们几个,谁又不是牺牲品?”
......
一声呆着哽咽和叹息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
载湉的声音停住了,接下来,他似乎听到了这辈子都很难相信会听到的一句话:“臣妾,错了......臣妾不该做那些做的事,早知都是一盘棋的棋子,我又何必如此?......”
“皇上,您原谅我。没来瀛台之前,我和瑾妃一起,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与世无争。臣妾错了,皇上,皇上臣妾错了。表姐......真的错了......”
载湉没有说话了,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说了一句:“你对朕的好,朕都知道......”
没有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从载湉的嘴里传来一句:“朕累了......”
随后,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是他最喜欢赏赐给珍儿的。如今,却如同放下了心里的结一般,也送给了喜子......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很累的一样沉睡了过去。脸上的笑容却还在,如同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喜欢和表姐蹦蹦跳跳的那个男孩子一般,睡了过去.....
......
心语相诉了霏霏,浅笑乃君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