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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儒生谏弄巧成拙

2017-10-14发布 7621字

始皇帝三十四年自从以新年第一个月的焚书开始之后,便再没有了什么高潮。暗夜之中的帝国轮船走在大海之上,看似是一帆风顺永远没有目的地的万世不绝的永恒传递,但谁也不知道前方有没有一个谁人也不曾察觉的冰山。

作为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帝国实际上实在黑暗中行走,他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任何历史经验可以借鉴。五帝(黄帝、颛臾、帝喾、尧和舜)时期不过是部落联盟,他们虽然被后人尊称为帝,却根本没有对各个部落的统一指挥权。夏朝时期虽然废除了禅让制产生了所谓的家天下,可是所谓的“国王”依旧只是部落联盟首领,无法插手各个部落内部的事情。商朝更进一步,凭借强悍的武力商族获得了更大的发言权,在中原个部落之中成了至高无上的哪一个部落,各个部落需要向商族进贡了,国家似乎有模有样。趁着商族与西戎人战斗而背后偷袭成立的周朝虽然得了“天子”的名誉,但各部落对这个背后偷袭的小人并不服气。周公破天荒想出了封建的办法给各部落分封名号使得国家稳定了下来。一个个部落慢慢转化成一个个诸侯国。到了秦国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再也没有任何部落区分,再也没有不同的文字,所有的一切都归属于秦这个伟大的字眼。

大秦帝国是前所未有的,嬴政深深知道这一点,李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两个人坚定的认为,新的国家需要新的制度,而以古非今的人自然都是一群不学无术的无用小人,大秦不需要这样的人。他们的想法是对的,但是做法却似乎激进了一点。他们希望焚书之后大秦帝国着一艘轮船便不会再来回摇晃,会稳定下来。从始皇帝三十四年来看,大秦帝国似乎真的稳定下来了。

各个地方再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议论之声,各个儒生也不会再说嬴政的坏话。嬴政当然没有听过“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这一句话”,所以他从来不曾想过大秦帝国会灭亡,他只是以为大秦帝国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了。对外而言,所有的敌人都已经被打得服服帖帖,对内而言,所有的言论都已经风平浪静。

他开始加速前进了。

他想着有没有可能自己长久地统治这个国家呢?

他不知道神仙是怎样生活的,也不知道神仙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已经足够安逸足够完美了,他实在不需要再多的享受了,如今奢侈的生活让他十分的惬意。

在三十四年的时候,嬴政偶尔还会想吃一两枚羡门和高誓送上的丹药,只是到了年末的时候他渐渐已经没有这个欲望了。瘾虽然已经戒了,但身子却越发虚弱了。他在后宫行房事的时候发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而且换季之时他感冒的时间越来越长,往往一咳嗽就是大半个月。而且对着镜子,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了白头了。他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

他开始热切地期盼这早已经卷携着大笔金银珠宝逃跑的羡门和高誓早些从燕地回来,为他送上长生不老药。

但是羡门和高誓却久久不归来。当初羡门和高誓回自家山头的时候嬴政自然派人跟随,只是羡门和高誓一入山洞便从后路偷偷逃走。一年来守门的士兵看到洞口的石门都已经渐渐生出苔藓来,两个人却始终不曾出来一次,都以为两位方士已经有辟谷之术,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他们越发对羡门和高誓这两个平日里就穿得仙风道骨的人尊敬了。

等着嬴政再次派人来询问之后,这些人如实相报。嬴政得到消息便有些猜疑,害怕事情有变化,想要让人破开山门进去寻找高誓和羡门。赵高却说道:“此长生之药非同凡响,或许二位道长炼丹到了关键时候,贸然破门坏了丹药就不好了,还请陛下三思。”嬴政想了想之后便说:“那朕便再等一等他们。”

新年那一天的晚宴过的十分隆重,在赵高的主持之下宴会比往常更热闹,可是嬴政却高兴不起来,看着眼前的热闹,他越发担心自己失去这一切。

神仙他不知道,对于未知的事情他十分的惶恐。他已经渐渐不再想当神仙,只是想着长生不老。然而心中越是这样想,他就对这个世界越发的留恋。于是乎他开始更加放肆的享受起来。而越是要想要留在这个世界上,他就越发地畏惧死亡。死亡仿佛就在他眼前跟他招手,他开始害怕。

阿房宫修建了许多年,却也不见被修成,嬴政生怕自己住不进去,便加派人手,让人加速修建阿房宫。他要尽可能地多享受一些。而且他打算再次出游,所以让人按照他的巡游路线扩建驰道,尽可能让他能去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而他的坟墓也开始加大规模加快速度!

于是乎赋税徭役越发沉重了,老百姓们开始越发地沉默而坚韧了。

田间地头上到处都是沉默不语默默干活的人,大路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赶往北边修筑长城,修筑驰道,修筑阿房宫,修筑始皇帝大墓的人。

嬴政他是这样的复杂。他足够的理性,内心深处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应该是没有神仙的,却又无比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有神仙。两种完全矛盾的思想同时占据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发出种种让臣子匪夷所思的政策。

赵高则一天天高兴起来,折腾来折腾去,嬴政终于还是老了!

扶苏听到自己的门人跟自己叙说全国各地徭役繁重老百姓不堪负重的情况,心中无比的担忧。要知道他最喜欢的《孟子》之中,最主要的思想就是一定不能让老百姓一直生活在水声火热之中。帝王受苦不要紧,老百姓一定要有笑脸才是。可是现在不用儒生说他都能够感觉到,咸阳城中本来在街头巷尾喜欢嬉笑着闲谈的老百姓们渐渐变了模样。街道上依旧是嘈杂一片,只是人们变得越来越繁忙,似乎手里头有干不完的活。他们嘴里碎碎念叨着听不清的言辞,踩着凌乱的步伐走着……

扶苏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事情了。

这一天卢生和侯生正在博士馆中唉声叹气,却突然听完跟扶苏亲自前来博士馆了。博士馆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儒生,这些人都对扶苏很有好感,听到扶苏前来,所有人都赶忙走出来迎接。到最后扶苏却指名道姓要与卢生和侯生两个人单独说话。这让侯生和卢生两个人觉得欣喜异常。

等着三人对坐下,扶苏叹了一口气:“二位先生,扶苏所来,是有一事相求!”

“公子言重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兄弟二人一定为公子做到!”卢管接说道。侯季常看到扶苏表情慎重,知道这一次央求他们的事情一定不简单,便皱了皱眉头,有些恼怒卢管预先夸下海口有些冒失了。

扶苏得了卢管的允诺,点了点头说道:“父皇如今沉迷于长生之术,日日找方式寻求长生之法,与二位先生见面的次数比我还多。现如今我看天下百姓多劳累苦命,为父皇的工程而不停地奔波,心中十分的担忧。我想要向父皇进言,让他不要这样劳累百姓,可是父皇他沉醉于享受,把一切当成是理所应当的,根本不理会我们儒学之中所谓的‘君轻民贵’。扶苏想请二位先生向父皇进言,让他大赦天下!”

卢管听到这话立马苦了脸,说道:“公子,您有所不知,陛下但凡召见我们二人,便是不问苍生问鬼神。我二人即便是想要向陛下进言,也没有机会。若是如前年淳于越一般贸然进言,害怕是得不到好的结果,还会导致焚书一般的祸患啊!”

听到这话侯季常猛地推了卢管一下,闹得卢管一愣。等着卢管住嘴之后,侯季常便向着扶苏拱手说道:“公子有如此仁心,我侯季常佩服万分。公子放心,我二人一定想办法向陛下进言!”

扶苏听到侯季常的话有些激动,不过他没有着急感谢卢管和侯季常,只是欲言又止地说道:“现在父皇对我实在是有些反感,若是你们二位说是……”

不等着他把话说完,侯季常便说道:“您放心,在进言之时,我们一定不会向陛下说出您的名字!”

扶苏这才深深一鞠躬:“那扶苏就代天下百姓,谢过二位先生了。”

侯季常摇了摇头:“此原本就是我二人的使命!公子莫要多谢。”

说完话之后扶苏也不敢多做逗留,生怕有新人注意到自己来找卢管和侯季常一般,急匆匆便离开了。

等着扶苏离开之后,卢管对侯季常说道:“你胡乱答应什么?咱们要是想陛下进言,陛下还不杀了咱们两个?而且万一要是搞出什么事情来,向焚书一般眼中,你我二人还不得以死谢罪?”

侯季常也有些生气,对卢管说道:“到底是谁胡乱答应?公子他还没有说他要求我们二人什么事情,你就已经一口答应了。等着公子说出事情之后,你又推三阻四!你就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吗?”

这么一说,卢管吞吞吐吐想要解释却也解释不出来什么。他长叹一口气,道:“唉,这可叫我们怎么办啊!”

侯季常似乎已经有了主意,说道:“还是以前的老办法吧,陛下既然信鬼神而不信儒道,咱们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哦?如何一个反法?”卢管好奇地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便用怪力乱神来引导陛下按照儒道的做法。”他说完抬了抬头看向天空,说道:“只要把这满天的神仙都当成是孔子,他们也如孔子一般思想也就是了!”

卢管还是有些不太理解,问道:“这样能行吗?”

“行不行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

等着嬴政再一次召见侯季常和卢管的时候,早有准备的侯季常不等着嬴政说话便主动说道:“陛下,臣近日来思索求仙药之术,偶有所得。”

嬴政闻言慌忙问道:“哦?你又有什么办法?”

自从认识卢管和侯生以后,虽然这两个人对于长生之术比起其他专门修炼的方士差很多,但是却比其他方士更加靠谱,更不曾向徐福一般欺骗过他,这让他对卢管和侯季常最是信任。此时听到侯季常突然有了办法,他显得异常激动。

侯季常笑了笑说道:“世间珍奇莫过于灵芝人参,此二者微时不查,百千年放得钟灵,可以谓之仙药。而已成仙药,则不可轻易获得。炼制仙丹,最缺无外乎此二仙药,不得此二仙药难以成长生之单。”

听到侯季常在这里侃侃而谈又说起这扯淡话,卢管咧了咧嘴,有些听不下去了。

嬴政却听得入神,当下赶忙问道:“为何难以采集到这两种仙药?”

“臣闻之,物有害之者方能生,无敌于世间者必亡。”

这话一说嬴政猛地缩住了眼睛,喃喃自语道:“物有害之者方能生,无敌于世间者必亡。”想着想着他便觉得这话实在是有道理,难不成自己常年求取仙药,是因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吗?是呀,这个世界上哪一种可以存在的事物没有天地,没有天敌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侯季常继续说道:“凡百千年之仙药,自有仙气,知人之有害者,自行避匿,故而难以获得。”

“那该怎么办呢?”嬴政很快从刚才那一句谶语之中跳脱出来,开始追问。他越是害怕死亡,越是但有死亡,死亡的威力仿佛越大,让他越发的胆战心惊,越发想要获取长生不老之药。

侯季常说道:“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於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原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

原本听也听不下去的卢管在听到高中这一句话之后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知道侯季常今天想要掰扯的究竟是什么了,原来在最后这一句里面藏着。前面说人气要是过于旺盛,必然会导致损害嫌弃。要是想要求得长生,就要先把人气给藏匿起来。而这一切的一切又都是铺垫,侯季常最终想要说的就是这“恬淡”二字!

虽然儒家最讲究“仁义礼智信”,但是这些个言辞在嬴政耳朵里早已经生出了老茧,而且嬴政为了扣这些老茧,硬生生撕破了自己的耳洞皮,至今与扶苏关系都不好。而侯季常把这些表面的东西都隐去,说上一句“恬淡”,看似是道家的话,实际上则是在让嬴政收敛一下近年来放纵地勒索天下的行为。

嬴政闻言仿佛突然洞开了一扇大门。他以前只是听方士说世界上的仙人能够长生不死,能够搬山倒海,能够拥有各种神奇的法术。可是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过于缥缈,让人难以想象。而侯季常说的“真人”则为他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窗户,真人虽然不如仙人一般有巨大的威能,但是更具体,更真实,做法也更简单。嬴政当然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秦奋六世之于烈才能够统一天下,他自己当然也不可能一下子便成为仙人。他盯着侯季常问道:“只要主微行便可以成为真人吗?”

侯季常笑了笑,肯定地回答道:“不错,只要主微行,便可以成为真人。”

嬴政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主微行,是不是就是深居简出,行事隐匿,淡薄功名而后收敛心神呢?”

卢管听到这话只觉得侯季常这法子固然巧妙,而嬴政更是聪明,侯季常只是简单一说嬴政便立马领会了其中真意,若是他能够如此行径,那大秦政事可真就会宽松起来了,这对于天下百姓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

侯季常则稳稳一笑:“陛下果真是仙人转世,臣不曾言陛下便已经得知其中真谛。”

嬴政唱出了一口气:“真人啊……”

……

等着侯季常和卢管从嬴政寝宫出来以后,来不及回到博士馆,卢管便着急问道:“季常兄,你说陛下他会不会上当?”

侯季常四处看了一眼,皱眉说道,见到周围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这才稍微放心。他扭头黑着脸对卢管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够改了你这性急的毛病?要是在这话被有心人给听到,陛下他肯定不会听从我建议的!”

卢管连连点头:“那咱回去再说。”

“不,咱们先去长杨宫见见扶苏公子。若是回到博士馆,人多眼杂,咱们再去长杨宫或许就被人给知道了。”侯季常说道。

当下两个人走小路,则近道,很快便到了长杨宫。

等着见到扶苏之后,侯季常把自己的想法和见到嬴政时的话一说,扶苏连连点赞:“侯先生果然是通达之儒,竟然能够在方士之术中潜移默化引导父皇走儒家之路。扶苏望尘莫及。只是先生此番再来找我,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扶苏以为父皇他一定会听从先生的建议,修‘真人’之道的。”

侯季常摇了摇头,有些担心地说道:“陛下他聪慧过人,谋略过人,我担心我一个人说的话,陛下未必听得进去。公子若是有机会,还要向陛下旁敲侧击。不过莫要直言儒道,还是要以陛下醉心的方士之言辞徐徐说之。”

扶苏点头:“扶苏明白。”

可是没等着扶苏帮忙再从旁进言,宫中便传来消息说道,原本钦定为皇帝自称的“朕”字嬴政已经弃而不用,转而用“真人”自称,并且下令在咸阳城周遭二百里内,修建几百座道观,日日敛神以成真人。最重要的是,轰轰烈烈修建了许多年,而最近又加大力度的工程阿房宫的修建,竟然被嬴政给叫停了!这个消息穿出来之后,骊山的民工们一个个手舞足蹈,激动不已。

等着扶苏把这个喜讯告诉侯季常之后。卢管立马激动不已,大声说道:“如此一来,社稷安矣!”侯季常却连连皱眉头:“不妙不妙,陛下他只想着躲藏行迹,不让人知道自己的所在便以为是微行少欲,这只不过是形式,他并没有发发自内心去这样做。这样一来,恐怕于国家之事没有尺寸之功,反倒会多处许多变数来!”

听到这话之后扶苏和卢管都有些不以为然,扶苏说道:“侯先生是多虑了吧。至少现在陛下已经暂停了阿房宫的工程,这已经是好事一件了。骊山脚下的七十万百姓要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一定会感激先生的!”

侯季常却还是高兴不起来,只是说道:“咱们还是等等再看吧,陛下他最新仙术已经不能自拔,这真是让人无奈呀。”

……

嬴政在听了侯季常的“真人”之说后,对“真人”是仰慕至极,只觉得自己应该先成真人,再成仙人。而且只要能够成为真人与世长存,成不成仙人也无所谓了。事后他又找来了不少方士与之交流所谓的“真人”,结果这些个方式们对“真人”都是赞不绝口,各种说明真人之道最为神妙。说什么“仙人自居不与凡人别,凡有俗气者皆沾不得仙气,唯有先避匿凡俗,随后才能够靠近仙气,再然后才有机会靠近仙人”,又或者“所谓‘真人’,偷天换日之功也,须得瞒过一切仙人,方能够成为真人”云云,这些个方术之话又把侯季常提出来的“真人”之道给曲解繁化,使得嬴政云里来雾里去,浑然忘记了侯季常的本意。

这些个方士都来自不同的地方,靠近嬴政为的就是骗钱骗权。只是很少有机会像徐福一般造船出海,或者与羡门高誓一般为嬴政炼制丹药云云,得了这一个机会,大家都纷纷请求让嬴政修建各式道观,轮番居住其中以躲避凡俗,成真人之体以求长生。嬴政当即允诺,于是一个个方士各领钱财,开始在咸阳宫之外修筑道观。

那七十万黔首刚刚从骊山之上下来,便又被分派到各处修建道观。侯季常闻言日日皱眉,只觉得此仇无机可消除,才上眉头又下心头,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嬴政则已经有些魔怔了,不知不觉之间,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为了天下废寝忘食不顾惜自己身体而日夜批阅奏章的皇帝了。积久的忧劳让他的身体早已经是不堪重负,在年岁越来越大之后年轻时忘我工作带来的伤患一点点显现。而高誓和羡门的丹药则使得他原本就如一堆朽木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他市场感到胸闷气短,又觉得腰疼腿麻。看着铜镜之中自己满头的白发,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而且再以更快的速度越来越老!

他着急,他上火,他下令让所有的道观修建都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他要尽快藏匿自己的凡俗之气,以躲避岁月轮回,超脱五谷之上成为不死之人!

二百七十座道观很快平地而起,为了方便嬴政在这道观之中与上天躲猫猫,他又在这道观之间都修建了驰道,方便他坐着车驾往来周旋。他要与天周旋,与地周旋,与自己的命周旋!

灭亡之前的疯狂往往是不讲道理的,原本只是为了避匿凡俗之气,他应该深居简出粗茶淡饭才是。可是他又不愿意这样苟且地活着。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害怕了这个苍天,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根本不需要躲避什么!他在这些个道观之中藏上了一个个美女,有命令天下善于烹饪之厨师都分别在这道观中驻扎。他吃好的,穿好的,每天睡不同的美人。原本在咸阳皇宫中的生活被跟换到了二百七十多道观之中,这一切都是这样的滑稽。他要躲避,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躲避,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躲避却只能任性地挥霍自己拥有的凡俗之后,躲避的行为却依旧不停止!这是何等的矛盾又何等的可笑,而原本的皇帝在对死亡的恐吓之中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仓惶而敏感,矛盾而又不自知的人,又是何等的可怜?

国家大事儿虽然他也偶尔过目,但是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赵高。他一点儿都不担心赵高会祸害自己的帝国,在他看来,帝国早已经固若金汤,谁人都不可能将大秦给灭亡。在他看来,万世不竭的大秦帝国早就已经开始了,从自己灭胡之后,大秦便已经安稳了!

赵高看到嬴政变得越来越胆小却又越来越暴躁,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而他能够主导秦国的政事,又使得他激动得睡不着觉!刚刚修建好没有几年的灵渠,他发令让人在重新修一便。而工程量好大的长城,他要求要加快进度!天下驰道需要派人检查再继续完善,而嬴政的坟墓则必须要尽快完工!只有嬴政亲口叫停的阿房宫他才没有继续催促,除此之外的所有耗用民力的事儿,他都要加大力度进行!包括税收,包括徭役……

大秦已经开始躁动了……

“疯了!嬴政他一定是疯了!”侯季常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暴跳如雷。而性急的卢管在看到侯季常这个模样后,却一反常态,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卢管竟然没事儿人一般站在自己的面前,侯季常也愣了:“不对呀,我都气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卢管看了侯季常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唉,我就觉得我们两个人是在是太蠢了。你说当初弄了一个什么‘亡秦者胡’的谶语,陛下他不把胡亥给杀了也就罢了,竟然挥兵悲伤去把匈奴给灭了。现如今咱们又给陛下出主意要做‘真人’,陛下倒是开始跟老天爷玩起躲猫猫了,可是挥霍无度的生活习惯以及大秦日日暴政严刑的状况也根本没有改变。你说咱们从泰山之下跟着陛下来到咸阳这都五六年了,究竟有什么用啊?”紧接着卢管又说道:“想当初孟子去到齐国,去到魏国,都敢于直接批评魏王齐王,可是我们呢?除了阿谀奉承还能干什么?即便是提建议,也得拐着弯儿地捡嬴政喜欢的话说,这能算得上是儒生吗?我们走得还是儒道吗?”

侯季常闻言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对啊!儒生,本来就是这样当的,这些年,我们都是方士,根本就不是什么儒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