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三十五年的第四个月份,正是大雪隆冬,咸阳王宫被覆盖在一片洁白的雪花之上。
嬴政在道观之中呆腻了,便回到咸阳皇宫之中溜溜。此时赵高正替代他在批阅各地的奏疏,并不曾陪在他身边。
此时他站在咸阳王宫最高的两栋楼之间,扶在驿道的栏杆之上,上有瓦片覆盖,下面凌空,五六丈之下则是通往皇宫出口的大门。
站在这里,依稀能够看到咸阳城东面的灞上。虽然新年规定在了旧历的九月份,可是依旧有不少人习惯性地喜欢过小年。也就是始皇帝新历的第四个月。看着灞上隐隐约约似乎是有人往来,与咸阳城的空旷街道形成了鲜明对比,嬴政很像去灞上看一看。当皇帝久了,他已经有些寂寞了。
此时此刻,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让他的心绪罕见的有了一丝丝的平静。
长生还是寿终?避匿还是骄傲?扶苏还是胡亥?所有的这些矛盾都慢慢被他抛在了脑后,突然间想起了一队车马之声,嬴政很是好奇,这大雪天是谁人在皇宫之中行走?
转头到驿道另一边一看,他立马看到近百人簇拥着的车队大剌剌从皇宫中央给走过来,这让他十分的震惊。即便是没有修真人之前,自己平日里出行的车队也不曾有这么大的排场,是谁敢比自己还要张扬?然而仔细看了看,车队之中根本没有他认识地人。
当下他便疑惑道:“这究竟是何人?出行竟然如此大的排场?简直比真人还要奢侈了!”
左右的仕臣看到嬴政黑着脸的模样,都低下头不敢说话。
很快这车队便从驿道之下走过,留下一地的狼藉。
原本平整的雪地突然间变成了这个模样,这让嬴政原本平静的心情又不好了起来。他很快带着人走回了自己日常处理奏疏的大殿,大殿之中赵高正在认真批阅奏疏。他既要把嬴政平日里的意思都揣摩清楚,还要在此基础上让大秦的政务更加严刑苛政一些,还是很耗费精神的。嬴政一行人脚下还有些许的雪花,来到大殿的时候嬴政只觉得手脚发寒。空旷打大殿之中很是冷清,在这隆冬时节仿佛能够把人冻僵一般。
赵高却坐在摊子上,伸出手来不停地批阅着,而一旁的墨水都已经结冰了。看到这一幕,嬴政心情稍好。赵高这个人对他真是足够忠心,批阅奏章竟然如此卖力,实在是难能可贵。
嬴政就站在一边看赵高批约起来。虽然距离稍远看不清赵高的模样,但是看赵高时而蹙眉,时而顿笔的模样,便知道他确实实在动脑经。等着批完一卷竹简之后,赵高放下笔,赶紧伸手在身边的小火盆上暖了暖手。就是这么一起身,他立马看到了嬴政。
匆忙之间他吓了一大跳,赶忙起身行礼。嬴政却摇了摇头,走进了之后对着赵高一笑,然后拿起桌面上的竹简看了起来。等着看完之后嬴政连连点头:“你对秦律实在是比我还熟悉,这些年有许多条例我都忘了。你批得很好!”说完嬴政将案几上的和氏玉拿起来,沾了印泥盖在了竹简之上。
“好了,你歇息一会吧,一会儿叫人再多拿几个大一些的火盆来,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嬴政对赵高说道。
听到这话赵高先是一愣,转而连连点头,眼里满是感激。
嬴政又问道:“刚才是谁人打这里出去的?”
“是丞相大人。”赵高回答道。
“李斯?”嬴政问道。
“是的,陛下。”赵高说道。
“他来干什么?”嬴政眯着眼睛问道。
赵高说道:“丞相大人想要面见陛下与陛下商议一些国事,只是不曾见到陛下便直接离开了。”
“商议国事?有什么国事好商量的?”嬴政问道。
赵高尴尬地说道:“微臣不知。丞相大人听闻陛下这些日子不再皇宫之中居住,有些个生气,没有跟我多说几句就离开了。”
“他生气?朕还生气呢!”说完嬴政便猛地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赵高一个人被留在原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嬴政为什么怎么会突然生气。看着嬴政带着人走出大殿,赵高有一些慌神,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他皱了皱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不应该是自己才对。
一个哆嗦赵高冷的发颤,他赶紧坐下烤了烤火盆,紧接着起身吩咐道:“来人啊,给我添几个火盆上来!”其实他自己本可以吩咐人一口气上许些火盆的,可是他甚至嬴政见不得人好,许些个待遇嬴政不赏赐给自己,自己就不能够贸然接受。
等着到了第二天,嬴政在更欢过夜的道观之时,恰巧又经过了那个驿站,恰巧他又遇见了李斯的车队从驿道下面经过。嬴政看到李斯的车队,睁大了眼睛,有些个诧异。今天的车队他依稀能够扔的领头的那个马夫,要不是那个长胡子的马夫很是好认,他还真不敢相信这是李斯的车队。
与昨天相比,李斯今天的车队实在是太过于简陋了,原本浩浩荡荡百十人的车队骤然精简成了三个人的车队,比起一般大臣的出行规模都简陋了太少。而那马车更是变得古朴无华,什么装饰都没有只有一层黑漆涂在外面,看上去仿佛是关外做生意的人用的马车。
嬴政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虽然猜测这是李斯的马车,但是却又不敢肯定。他停住原本匆匆前行的步伐,朝着赵高哪里走去。等着走进大殿之后,嬴政看到大殿之中一片狼藉,翻到的火盆倒在门口,而地面上到处都是炭渍。而赵高正在地上亲自打扫。
“这是怎么回事儿?”嬴政皱眉问道。
赵高闻言赶忙起身,正要行礼却听到嬴政再次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会事?”
赵高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等着停住之后他也顾不得行礼了,赶忙回答到:“刚刚丞相大人来到这里,没有见到陛下,以为我昨天故意没有通报,就在这里大发了一通脾气!”
“什么?刚刚出去的人就是李斯?”嬴政怒喝道!
赵高赶紧点了点头:“今儿进宫的人就只有丞相大人。”
听到这话嬴政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到:“岂有此理,他把这里当成他家了不成?觉着自己对大秦有功,就敢肆意妄为了!”
赵高站在一边,也不敢插嘴,只是低着自己的头。看上去他十分的惊吓,实际上他心中十分的窃喜,这李斯要是触怒了嬴政,按照嬴政现在的脾气,哼哼,有得李斯好受!
突然,正在发怒的嬴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瞪大了眼睛,转身朝着自己身后的一群仕臣看去。这些仕臣全都是宦官,负责伺候自己的饮食起居,平日里嬴政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眼里。
嬴政突然缩起了眼睛,所有人都有些害怕,不知道嬴政究竟是怎么了,就是赵高都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
嬴政心中则突然起了滔天大浪。昨天自己在驿道之上看到李斯的车队太过于奢靡便很不高兴,当场还责骂了李斯一句。这事儿他从来不曾跟任何人说过,就是昨天见过自己的赵高也不知道。可是李斯今天却突然更改了车队的规模。显然李斯已经知道了自己昨天的情况,那么是谁泄露的消息呢?
昨天整整一天,自己都是在道观之中的,根本没有见过任何人。虽然见过赵高一次,但是赵高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责骂过李斯。只有可能是自己身后这一群仕臣泄露了消息。想到这一点,嬴政勃然大怒,自己每天深居简出,不再皇宫居住而一天换一个地方在道观之中过夜,为的就是藏匿行迹,可是自己这些仕臣竟然把自己的行踪都泄露出去了,如此以来,他如何能够修炼成为真人?
转头看了一眼赵高,许多往事又都浮现上嬴政的脑海。早在大秦帝国还没有成立的时候,李斯就能够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赵高,他怎么不可能再安插其他人在自己身边呢?自己知道赵高是李斯的人之后,还以为李斯的所有举动都在自己的眼中,如今他才知道,李斯在他身边安插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只有赵高这么一个。如此想着,嬴政突然明白怎么赵高已经跟李斯斩断关系之后,李斯还能够猜度到自己的心意,在自己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可以力压群臣,说出自己想要的心里话来。
他猛地高喊了一声:“来人啊!”
大殿外的侍卫们听到这一声大喝,又听到是应征的声音,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赶忙匆匆集结走了进来。
看到嬴政突然把侍卫们都喊进来,赵高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嬴政,而嬴政身前的一干仕臣们也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着侍卫集结以后,嬴政冷冷说道:“把这些人全都给我拉下去,斩了!”
这一声大喝仿佛是雷霆般砸在了这些个仕臣身上。这些仕臣们看到皇宫中的虎卫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把大家伙儿给抓住,一个个吓得不轻,有尿裤子的,有哭丧的,有大声喊叫的。赵高一个人站在柱子旁边,也吓得浑身哆嗦。
嬴政这一动作实在是太突然了,大家根本反应不过来,赵高都根本不知道嬴政究竟是为了什么,又要干什么!
等着这些个仕臣都被抓起来之后,嬴政才狠狠说道:“昨天,真人曾经责骂李斯那车队太过于奢靡。此事,真人从不曾与任何人说过!可是就在今天,李斯就精简了车队,让他的车队变得朴素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仕臣们一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大多数人都没有听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赵高却注意到有一个人紧紧低下了头,也没有多做反抗,似乎是已经任命了。赵高这才明白,原来李斯在嬴政身边安插的内线,不光是这自己一个人。怪不得李斯今天要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想必是李斯已经知道了,他自己每天看到的奏疏都是经过自己批阅的。他一个当朝的丞相,却要听从一个阉人的吩咐,他心中想必很不快意吧?
想到这一点,赵高心中忍不住冷笑起来,在嬴政面前,谁又比谁高傲多少呢?你李斯早晚有一天得跪在我面前丧家之犬一般狼狈!
嬴政没有给这些个是仕臣辩解的机会,便让侍卫把所有仕臣都拖下去斩了!斩完之后嬴政还不放松,说道:“你们素素去搜查一下,看一看昨天在皇宫驿道之上站岗的是那些人!那些人,全部给真人杀掉!昨天所有在驿道中的人,都要死!”
听到嬴政歇斯底里的声音,赵高吓得紧紧靠在柱子上不敢动弹。等着说完这个命令,所有的侍卫都退出大殿之后,嬴政这才送了一口气,慢慢回头。
看着嬴政慢慢回头看向自己,赵高只觉得心已经到了嗓子眼,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他知道嬴政因为这一件事情已经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曾经就是李斯的内应。虽然今天的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是自己毕竟帮过李斯很多的忙。嬴政难不成要来算这一比旧账了?
可是嬴政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看了赵高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赵高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对嬴政的卑躬屈膝,终究还是有那么丁点儿的作用,在嬴政暴怒的时候,往日的功劳还是救了自己一命。但是嬴政最后的眼神也是提醒,也是警告。
等着嬴政从大殿走出去以后,赵高贴着柱子,慢慢地往下滑,往下滑,直到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虽然是大冬天,外面的大地之上,屋顶的瓦檐之上都还覆盖着洁白的雪花,火盆也被李斯给踢翻了。可是赵高却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
散去了所有的仕臣之后,嬴政一个人走在咸阳皇宫之中,走在了驿道之上,走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四周白茫茫一片,白色掩盖了所有的黑色。
整个咸阳皇宫这个时候仿佛是换了一种色调,换了一种气味,换了一种气质。
嬴政已经不是原本那个嬴政了,而咸阳皇宫也不是原本的那些皇宫了。
偶尔有风吹过来,把屋顶的雪花给垂落,散在空气里,仿佛是天又下雪了。
嬴政四处看着,他走得急,脚踩在雪地里走路感觉非常的累,他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显露出白色,让他看上去仿佛是一头累急了的牛。
黑色代表着严肃,代表着理性,代表着深沉,代表着认真,代表着坚毅,代表着自强……
这些全都没有了,四周白茫茫一片,嬴政只觉得难受,只觉得痛苦。
他的心脏好像突然不属于自己了,他走着走着,终于“噗通”一声倒在了雪地里。
……
阳光慢慢从东边露出来。原本黑压压的天空散去了那些个厚重的黑云,仿佛是迎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好像是很光彩,却很遥远,远在天边,看都看不透彻。
屋檐之上的雪花开始慢慢融化,雪水开始滴沥下来。
地上的雪也都一点点融化。
“你们,动作都快一点,不要等着一会儿雪水融化成了冰,到时候可就不好干了。”章邯来回看着,督促虎卫和皇宫侍卫们打扫卫生。
四周想着“唰唰”的扫地声。
“谁?”
突然,一个虎卫一声惊呼。章邯一愣:“什么情况!”
“章将军,这里有个人!”
虎卫首领素来都是在担任军中大将之前需要的过度的一个职位。所以一担担任了虎卫首领之后,大家称呼的时候都会称呼一声将军。
章邯赶忙走了过去,等着走到嬴政身边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陛下!你怎么了?”
嬴政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两个月不曾居住过的寝宫之中。睁开眼睛之后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仿佛着火了,他沙哑地喊道:“水,水!”
赵高赶忙把水给嬴政端了过来,开始给嬴政喂水。稍微喝了一点儿水之后,嬴政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自从他把身边的侍卫全都给杀了以后,他一个人走了一里路便倒了。他一倒就倒了两天,这两天里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不知道嬴政的消息是嬴政故意为之,而李斯求见不得见之后发现宫中被杀的人被悬挂在皇宫门口,赶忙打听是怎么回事儿。等着知道那一天在驿道之上所有的仕臣和护卫都被嬴政给杀了之后,李斯吓得魂不附体,再也不敢进宫了。
正看眼睛稍微能看清了之后,发现自己床边有有不少人,蒙毅、李信、章邯等等大臣都在身边。他看了一眼赵高,有些愤怒:“他们来干什么?”
虽然嬴政身体虚弱,但是他一蹙眉,所有人都紧张不已。
赵高声音发颤地说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放肆,朕什么事情都没有!”嬴政以赵高是说自己昏倒这一件事情大事不好了,心中十分的愤怒,有些责怪赵高不该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告诉众人。毕竟他跟方士寻访长生之术这么多年,身体没有一丁点儿长生迹象反倒是越发虚弱,实在是让人有些说不过去。
赵高却说道:“陛下,博士馆七十博士全都逃跑了!”
听到赵高这么说,嬴政这才有些个明白过来,原来赵高说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可是听清了之后嬴政却有些个不理解,博士馆的七十博士,逃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为什么逃跑?”嬴政有些不理解地说道。
赵高四处看了一眼,发现众人都不敢说话,而嬴政又紧紧盯着自己,他只好自己说话,道:“那些个博士对冒犯陛下,罪大恶极,若是不逃,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冒犯朕?他们何时冒犯于朕?”嬴政不理解地问道。
赵高摇了摇头,说道:“就在陛下昏睡的这些天里,他们四处散播留言,说陛下的坏话。”
嬴政闻言问道:“他们怎么说?”
赵高颤颤巍巍地说道:“臣不敢说。”
“说!”嬴政猛地捶床一下,喝到。
赵高不敢再啰嗦,赶紧说道:“卢管和侯季常在博士馆中大放厥词,说陛下昏庸无道。博士馆中的众人纷纷附和,在咸阳城中四处宣扬一番之后,便全都逃出城去了。”
“他们怎么说的,朕要听原话。”听到是侯季常和卢管这两个名字,嬴政只觉得血脉膨胀。自己之所以会昏倒,之所以修建道观整天偷偷摸摸的,自己之所以杀仕臣与李斯警告,都与这两个人脱不开干系。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敢如此对自己。他愤怒到了极点,声音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赵高则捧出厚厚的一卷竹简,说道:“他们临走只是上了一封奏疏,请陛下过目。”
嬴政瞪了赵高一眼,骂道:“念!”
赵高知道要是自己再不念,恐怕嬴政会杀了自己,只好摊开竹简念道:“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于上。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于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
当天侯季常在听到卢管的话之后幡然悔悟,知道自己所有的作为都是在嬴政的淫威之下而曲意阿谀的,根本不可能让嬴政明白自己内心的儒学想法,也不可能让嬴政幡然悔悟大赦天下。于是乎,他决定学一学孟子,学一学春秋战国时期那些个敢于与王后直面对驳的诸子!
于是乎,这么一篇声势骇人的奏疏便问世了。这奏疏虽然没有什么文采,但是道理明细浅白,句句都是大实话。侯季常盼望着这一封走失能够让嬴政幡然醒悟。
等着赵高念完这一封奏疏之后,嬴政的寝宫之中静压压一片,谁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引起嬴政的注意。
而扶苏则充满了希望。他希冀着嬴政在听了这一番话之后能够有所明悟,就像当初他看了李斯的《谏逐客令》一般能够改变自己的态度。他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嬴政。
嬴政听了之后先是面无表情,紧接着就闭上了眼睛。
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浮现上了脑海。把大山当做囚犯砍伐其树木服以囚衣,跟着徐福去东海看海市蜃楼,命令徐福去东海访问仙人,请来高誓羡门为自己来炼制丹药,让卢管和侯季常一起去寻访长生不老之药……
所有的一切仿佛是历历在目,让他觉得头痛欲裂。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平静地问赵高道:“徐福出海访仙,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不曾有。”
“韩终、候公和石生他们三个呢?”嬴政又问道。
赵高悄悄看了一眼嬴政,然后又说道:“也没有回来,臣已经将其家属悉数格杀。”
“羡门和高誓呢?”嬴政继续问道。
“守卫山门那些侍卫说道,他们两个在一年前便已经从后门跑了,早就不知道去向了。”赵高又说道。
嬴政勃然大怒,猛地坐了起来:“放肆!”
“朕以前收拢天下的诸子典籍诗书等烧之,只留下有用的经典,便是为了对付这些个儒生!后来朕召集文学方术士甚众,为的就是要让天下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然则韩终他们一去不还,根本就是骗子,徐福这个人,当初更是耗费了以巨万计的资材,到现在了还是没有消息!这些事情朕从来不曾宣之众人,如今博士馆那一群奸人却把事情互相告诉。卢管,侯季常,这两个人更是岂有此理!朕尊赐之甚厚,如今却来诽谤朕,以重朕之不德,居心何在,用意何在,世上真有如此之禽兽之人?七十博士能逃得了,其他儒生能逃得了吗?朕早就派人打听过这些儒生在咸阳城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是一群妖言惑众的家伙!”
说完之后嬴政吩咐道:“章邯何在!”
“末将在!”
“将咸阳所有儒生全都给我抓起来,所有妖言惑众重朕不德者也都抓起来。然后挖坑,将他们全都给朕坑杀了!”嬴政恶狠狠地说道。
当初白起坑杀赵高二十万降卒,之后坑杀降卒的地方异像频频发生,说有人都说白起的这一举动触犯了天上的神仙,神仙必然会降下灾祸。此时嬴政对付儒生,用的不是五马分尸,也不是凌迟这些个酷刑,而是坑杀,是对自己过往的一种批判,是对神仙的一种诋毁。
我敬仙而仙不敬朕,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这是嬴政对神仙的挑衅!
扶苏没有想到卢管和侯季常这两个人的一封奏疏竟然会引发这样的大事儿,这两个人自从进了咸阳城,每一件事情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事情闹这么大这两个人倒是先跑了,可是咸阳城中的其他儒生怎么办呢?卢管,侯季常,这两个儒生办事儿就是这样不计后果而只知道逞强。如果这就是儒生,那么儒生究竟有什么用呢?
总管古今历史,所有儒生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嬴政的做法是不是就是对的呢!
扶苏享不了这么多,他听到英正在和命令,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父皇,三思啊!如今天下刚刚平定,可是却到处哀鸿遍野,黔首们一个个怨声载道!这如何能行?正是因为这样,帝国的学生才全都效法儒家,想要用儒家的主张来安定天下,可父皇却依旧实行法家那一套思想,这怎么能行的,这样下去,儿臣恐怕整个天下就不能安生了!父皇三思啊!”
嬴政气得眼皮发跳:“扶苏,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如此跟朕说话?难不成以为你比朕更加适合当这个皇帝不成?”
扶苏看到自己不仅没有说服嬴政,反倒使得嬴政对自己发怒了,吓得连连磕头:“儿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分明觉得卢管和侯季常两个人就说的很对!这咸阳城的儒生,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账,才会如此胡作非为,若是没有你撑腰,他们岂敢如此明目张胆诽谤于朕!”嬴政质问扶苏说道。
这话说的十分重,谁人都看出嬴政现在已经暴怒了,恐怕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所以蒙毅等人根本不敢帮忙说话。
嬴政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以后你不要在咸阳带着了,去北边看着蒙恬修筑长城!朕要用事实告诉你,这天下是一砖一瓦慢慢打下来的,而不是靠你那一张嘴,靠孔子孟子那一群无用之人的一句话给说下来的!要不是如此,宋国为何灭亡?孔子所在的鲁国为什么那么疲软?任用过孟子的齐国为什么会在朕的手中灭亡?咳咳!”
因为说得着急,嬴政咳嗽了两声,咳嗽完之后嬴政继续说着“你以为朕真的不曾读过孔子之书?你知道儒家的主张朕根本不清楚吗?”
“可是孔丘。儒家又算个什么玩意儿?我大秦图谋天下,经历了六世的人,才统一了天下。前后经历了一百五十年才统一了天下,可是那孔丘却放言他一百年便能平定宇内天下太平,你觉得,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
“儒家要仁治,怎么仁治?不要法律?不要施刑?不要官员?怎么当官?什么叫做君轻民贵?难不成我嬴政要负责给那些个愚蠢的百姓擦屁股种地吗?难不成要他们搬进咸阳宫,让我去田间地头种地吗?”
嬴政是如此的极端,看待任何的问题都极为偏颇。他的眼中只有坏和好这两种看法,从来不曾一分为二地看待事物。
他这一句句话敲打在扶苏心头,让扶苏一身冷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那个胆魄,在嬴政的暴怒下也敢反驳。
嬴政说完之后深深洗了一口气,似乎怒火稍稍平息,他再次说道:“你今天就给朕北上,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想不明白,就不用回来了!”
扶苏听到这话,只觉得心灰意冷。
这些年嬴政一直宠溺胡亥而不喜欢自己,他一直对嬴政设立储君之事有些担忧。等到嬴政说出这些话,他以为嬴政终于下定决心,打算让胡亥继承他的皇位了,不然为什么会把自己给迁出咸阳呢?
扶苏连夜就走了,走的时候一身阑珊,看上去好不狼狈。
坑儒的政令很快就被落实下来了,大街上抓捕儒生的行动引发了一次次的街道混乱。到最后,章邯抓捕了四百六十多人,在咸阳城外将他们全部坑杀。儒生们自然临死都不知道他们做错了什么。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做什么,因为他们什么都不会做,即便是造反,他们也是不合格的。他们错就错在,他们明明什么都不会做,却非要乱说一通,好像自己什么都会做。这就是儒生最大的错误点。
坑儒之后,李斯府上一群谋士聚集在一起。这一次李斯躲过了这一场政治风暴,许多人都说他很是明知。如今聚集在一起,则完全是以为扶苏这个人被外调了。
“丞相,这么多年来你始终不曾亲近扶苏,我们还一直不理解,如今看来,丞相你是早有预料啊,我等不得不佩服丞相的神机妙算。”扶苏走后,大家自然要讨论嬴政以后的接替皇位的人选,这样才能够提早安排,免得嬴政一死便失宠了。
李斯听到有人这么说,当下就摇了摇头:“难说的很啊!陛下对儒生早就有所不满,因为喜欢扶苏才纵容这些儒生,如今那侯季常搞出这么大阵仗,儒生之死事所难免。若是扶苏继续留在咸阳,那么就会有许多人把他与儒生之间的纠缠给揭发出来,到时候扶苏更加被动。哼,陛下这一招看似是疏远扶苏,实则有可能是保护扶苏。扶苏北上之后,朝堂之中依旧有蒙毅这样的大臣为其帮忙,在外则有蒙恬三十万大军在手,他想当皇帝,别人还真不能不让他当。”
听李斯这么一说的,大家都十分的震惊,原本以为现在局势已经十分明了了,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道。大家这下更加佩服李斯看问题看得全面了。特没有人再敢在李斯面前说什么建议了。
李斯想了良久,然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局势还不明朗,我依旧得保持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