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宫的一处空场前,清寒和张宝正在武动拳脚。自打从校军场回来,两人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只要一从上书房出来,就马不停蹄地找一处地方练武。
二人自小吃住在一处,情谊自然是旁人比不上的,因此,即便交手时有些刮碰也是一笑而过,从不记仇。
一番过招后,他俩练得正起劲,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喝彩。两人忙收招凝望,但见一个女孩子,身穿一身淡粉色的花衣,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那不是曦月么?她怎么爬到树上去了?爬得这么高摔下来可怎么办?清寒和张宝深知曦月是中元的心肝宝贝,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是不得了,便三步并两步跑到树下。
清寒的轻功较好。他身子一纵抓住树杈,另一只手轻轻将曦月揽在怀中。
“谁把你抱上去的?”他诧异的问道。
曦月嘿嘿一笑,双手揽住清寒的脖子。清寒纵身一跃,落地无声。下面的张宝见二人平安无事,忙跑过去把曦月从清寒怀里接过来。
“长公主,你怎么好端端的上了树?谁把你弄上去的呀?真是胆大包天!”
曦月又是噗嗤一乐:“你们干嘛那么惊慌?是我自己爬上去的。”
清寒和张宝对视了一下,谁都不敢相信曦月的话。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呢?
曦月闪着明亮的眸子,看了看两人的表情,又露出天真的笑容:“真是我自己爬上去的。”
她并未说谎。在夏宫时,她经常一个人偷偷爬到树上。
可这功夫是谁教她的呢?二人正待开口问,却听曦月道:“清寒哥,张宝哥,你们方才打得真好看,能再打给我看么?”
有了长公主的关注,两人的精气神似乎更足了。清寒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曦月的脸蛋:“那你看好了啊!”
“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他边说边晃动身形,练了一套擒拿手,“擒是死的,拿是活的!擒拿有成,方进兵器。”
这套擒拿手共有八八六十四招,每招又分为内外明暗四路。这四路暗藏于六十四招之中,千变万化,防不胜防。
见清寒一个人练有些孤单,张宝拔出佩剑也耍起来:“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所谓人器合一。心与意合,意与气和,气与力合。内阴外阳,内外贯通一气,一形不顺,难练他形!”
两人各念各的口诀,突然相遇一处。张宝自持手中有剑,频频向清寒发起攻击。清寒面无惧色,虽看似只有招架之功,但实则暗中观察张宝的破绽。
十几个回合,张宝剑走偏锋。清寒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近身探掌直取张宝面门。张宝撤剑不及,忙用另一只手去拨清寒。清寒忽地变招,左手卡住张宝的哽嗓咽喉,右手握住他持剑的手腕,用力一翻。当啷一声,宝剑落地。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收招。
一旁的曦月看得目瞪口呆。她跑到清寒和张宝之间,抬起头看了看两人,明眸忽闪:“清寒哥,张宝哥,你们能教教我吗?”
雨渐渐地大了。天地间仿佛多了道水帘相接,恰似一颗心在流泪。
寝宫的窗前,晓遥眼巴巴地看向窗外。断烟已经几日了,每当烟瘾犯时,她就靠着心中的信念硬生生地扛着。
这信念就是非离。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总有这样一个念想——非离还活着,他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
拉开抽屉,她又拿出那张画像。如今她所有的思念都在这张纸上了。丽媛捧着一个小匣子来到她身边,看着日渐憔悴的晓遥,不禁心如刀绞。
朝廷查封了梁安富的烟馆,那福寿膏再也不能源源不断地送进夏宫。虽说这是件好事,可晓遥已深陷其中,根本无法自拔。每次烟瘾发作,她都叫丽媛把自己绑在床上,任凭如何哭喊都不许人来救。
然而,晓遥终究一个弱小女子,多少强壮的大汉都抗不过去的东西,她又怎么挺过去?无奈,丽媛只好托人去找陈继善,把晓遥的状况如实相告。
几天过了,陈家终于有了回信。陈福鬼祟地把一个小匣子交到丽媛手里,并言明陈继善的意思都在里面。
打开匣子,里面除了一张字条空无一物。晓遥颤抖地展开字条,但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娘娘圣明。
这就是无能为力的暗示么?
丽媛在一旁不禁掩口而泣。她不明白,这么温柔善良,才貌双绝的晓遥怎么就走到了穷途末路?
入夜,西北风忽地刮起来,树枝上的叶子被吹得剌剌地响着。这个季节本不应再刮西北风,可今晚的风却异常的凶猛。刚刚欲停的雨又借着风势倾盆而下。
丽媛刚入睡便被雨声惊醒。因惦念晓遥,她又起身披着外衣走到卧房门前。虽然临睡时,她已检查过窗户,又给晓遥身上压了毯子,可她还是不放心。万一外面的风把窗子吹开呢?小姐的身子已经不起任何风雨了,还是小心些好。
轻轻推开房门,她只见窗外一颗树上的树枝被吹得左右摇摆,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地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影。丽媛有点害怕。她不敢一直盯着地上,忙轻声走到窗子前,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没有了月光的相助,那地上的魅影瞬间消失了。借着墙角的一盏小灯,丽媛看见晓遥睡得很香甜,身上的毯子也好好地盖着。
小姐已有一阵子没睡得这么实了。丽媛的心有些安慰。她蹑足潜踪走出卧房,顺手把门轻轻带上。
昏暗的屋子里,晓遥蓦地睁开眼睛。她根本没有睡。在打开父亲字条的那一刻,悲痛欲绝的她猛然感到,自己已然是个孤家寡人,渐渐地待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渐渐地被所有人遗忘。
一阵急雨打得窗子劈啪作响。她坐起身子,用力推开身上沉重的被毯,光着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外面的雨似乎更急了,噼里啪啦地一个劲地砸在窗户上,仿佛在与她打招呼。她伸手将窗帘扯下,又把窗户打得大开。雨水借着风势毅然决然地飘进屋子。她的身上一下子湿了。
这世上,怕是只有雨水愿意和我亲近了!
索性扯下贴身的薄衫,她赤身裸体地站在窗户前,任凭这疾风骤雨将自己无情地拍打,湿润的脸颊上挂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