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上的刀光剑影并未打破夏宫的宁静。卧房里,晓遥无力地靠在躺椅上。一件厚实的披风覆在她日渐消瘦的身躯。乌云盖雪乖巧地躺在她的身旁,惬意的享受着主人轻柔温暖的抚摸。
在晓遥的脑海中曾无数次闪现与中元破镜重圆的情景: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揽在怀中,任凭自己如何敲打扭动就是不放手。遥遥,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自己默默抬起头,泪眼模糊看不清他的轮廓。他轻轻拭去自己的泪水,捧起自己的脸,就像第一次那样,深情地吻了下去……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将自己的心无情地撕碎。他不仅和自己大吵大闹,还带走了女儿。
一想到自己今后再难见到曦月,晓遥的泪水便决堤般地涌了下来。可她却没有丝毫的怨恨。她知道,自己如今罪孽深重,怕是永远都洗刷不了了。
一阵风忽地吹开了面前的窗子,将飘飘扬扬的小雪带进屋来。丽媛走到窗子前,伸手要关上,被晓遥拦住。
“小姐,您身子愈发的不好,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丽媛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透着浓浓的关心。
晓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披风,淡淡一笑:“丽媛,这世上怕是只有你还在乎我了。”
又一阵风吹过,将桌案上的薄纸吹散在地。卧房里顿时显得有些破败。
“你说他会杀了我吗?”看着落在薄纸上转瞬即逝的雪花,晓遥的声音充满了悲凉和恐惧。
眉头一皱,丽媛无言以对。自从晃儿一走,中元和晓遥似乎都变了一个人。她已无法凭借往常的印象来面对眼前的事了。
晓遥仿佛也知道了答案。她欠起身子,怔怔地将手伸进纷飞飘零的雪中,任凭落入掌心的雪花化成冷冰冰的雪水。
“小姐,我扶您到床上躺一会吧!”
晓遥微微摇头推开来扶自己的丽媛,回首端起身旁茶几上的一只青瓷酒杯,无力地对着英华宫的方向举杯遥望:“暮山,我敬你……”
大越新军组建已毕。霍华德建议朝廷组织一场盛大的阅兵式来检阅新军。中元觉得此议甚好,便传谕户部拨下帑银,扩建校军场。
这支一万人的新军早在几年前便开始筹建。他们不同旧式的神武军,更胜过厢军百倍。这一万人是从大越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青年,各个身长七尺五寸以上,好不威武。
阅兵的日子转眼到了。京郊校军场,中元携诸皇子、文武百官亲临。一万新军按步兵、炮兵、工兵、骑兵和医护兵五个兵种,在操场上列为方队。
阅兵台上,中元戎装佩剑,端坐正中。太子家灿和陈继善分坐在皇帝左右。其余皇子大臣按次序落座。偌大的校军场,鸦雀无声,只听得见风吹旌旗,噼啪作响。
一将校身着西式军服,策马至阅兵台下,举剑高喝:“大越新建陆军列队完毕,请圣上检阅!”
“请圣上检阅!请圣上检阅!”新军所有官兵齐声高喊。嘹亮声音在校军场上久久回荡。
中元的心情无比激动。他随即肃然站起,将手一挥,“开始吧!”
战鼓擂动,军乐响起。首先穿过检阅台的是列队整齐、步伐稳健的步兵将士。他们每个人都经过了各州府县的严格筛选,不仅身材高大,而且身手矫健,肩头上那杆沉甸甸的毛瑟枪正随着行进的身躯上下起伏。
而后,炮车队“隆隆”开过来。速射炮队、重炮队、轻重迫击炮队,一门门大小炮在君臣面前经过。看着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中元的心就如泰山般安稳。他记得袁师傅曾告诉过自己,炮乃战争之神,任何铜墙铁壁在它面前都不过是纸糊的栅栏。而这西洋大炮更是神中之神,再坚固的堡垒都经不起它一声怒吼。
再往后就是剽悍的骑兵。他们褪去了之前身上的铠甲,全部穿着西式军服,手中的骑枪擦得锃亮,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夺人二目的光芒。嘶鸣的战马犹如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奔跑自如……
工兵和医护兵阵列最后通过阅兵台。
霍华德起身来到中元面前跪倒:“皇上,微臣必须向您祝贺!我大越终于拥有了一支在这片土地上从未有过的威武之师!”
抬手示意霍华德起身,中元心情如同惊涛拍岸,久久无法平静。他深知,如今的大越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过往的屈辱将永远消散在历史的烟云中,一去不返。
家煌的眼睛都快要蹦了出来。这一万新军让他大开眼界。他从未想过,天下还有这般模样的军队。盯着那一洞洞黑黑的炮口,他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成为这支新军的统领。
清寒和张宝也深深被新军的英姿所折服。两人只盼自己快快长大,早日成为新军的一份子。
几乎所有的人都新高彩烈,唯独家灿眉头紧锁。整个阅兵式,他都没怎么注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中元身上。父皇的眉头舒展笑意盈盈让他心中一沉。他知道,父皇心里的大事到此已尘埃落定,大越昌盛强大也指日可待。接下来,父皇便会做他的那些小事了,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让自己迎娶太子妃。
整个阅兵式,家灿都如同梦游一般。回到东宫,他依然坐卧不安。一想到就要发生的可怕事情,他便心神不宁。
“太子爷在想什么?这般出神呢?”眉心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家灿没有说话,木雕似的傻坐在椅子上。眉心回头,还想玩笑一句,却被他空洞的眼神惊了一下。
“太子爷,你怎么了?是不是新军的大炮声太响,把您给惊住了?”
家灿胸中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费了半天劲才把它移开。
“父皇和母后已经把太子妃的人选定下了,不日就要下诏迎娶……”他直愣愣地蹦出这句话。
眉心的身子一抖。她虽然不奢望什么名分,可她知道家灿早已把这个位置留给了自己。一旦有他人染指,他会万分难受的。
“迎娶就迎娶吧!瞧把您吓的。”她来到家灿对面,半蹲着身子故作轻松道。
“不!不!”家灿突然癫狂起来,他抓住眉心的胳膊使劲地摇晃,“我绝不允许别人把我们分开!谁都不行!”
言罢,泪水从他的眼中簌簌滑落。眉心被他抓得有些疼。她可怜家灿,知道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肚子里一点办法都没有,否则就不会这般六神无主了。
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眉心轻轻抱住家灿,把脸贴在他的腿上:“太子爷别这样。我答应你,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家灿半天没有声响。眉心慢慢抬起头,只见他已是满脸泪痕。一滴泪顺着他的下颚掉落,正中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