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顺着枪杆跑了过来,乃是唐离平生未遇的凶险之事。好在他膂力惊人虽然景衫死死踏着他手上长枪,唐离还是强行将手腕一扭,朝天直刺。景衫此时踩在枪尖上,若还不动弹必然要被抖落下来,于是只好使了个千斤坠的法门,想将枪杆踩到地上。
唐离双臂纵然有力,却无论如何也不是景衫全身劲力的对手。二人一时间虽然僵持不下,但唐离的双臂已经慢慢酸软起来。有道是人力有时尽,唐离举着连人带枪一共两百多斤的东西长达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琼伯在后面看见少当家一张脸胀的猪肝一样,知道他在勉力支撑,若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没准就给憋出了内伤。而且唐离性子一向倔强,绝不会轻言认输,于是琼伯往身后使了个眼色给高虎看见。
高虎看见景衫武功稳稳在自家少主之上,不知比自家强到哪里去了,根本不敢上前帮忙。可他虽有心躲在后面,无奈琼伯还在一旁盯着他。琼伯武功虽然不高,但也是镖局里的老人,当年也是跟着唐龙唐虎一起走镖的老趟子手。若是他高虎在这个时候打了退堂鼓,回去琼伯和二位当家一讲,那他高虎在镖局里岂不是永无翻身之地?
纠结之下,高虎忽然想到个对策:他故意用力将刀噌蹭的拔了出来,发出两声金铁交鸣之声。
唐离虽然双手抓着长枪不得动弹,但听见后面传来两声钢刀出鞘的声音,知道多半是高虎要来帮忙,赶紧高喊一声:“不用帮我!”
高虎听到叫喊自然心里一喜,知道计策成了,但还是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看了看琼伯。琼伯何等老道,这点小伎俩哪能瞒过他的眼睛?可既然少当家发话,他再让人帮忙也不过是徒增埋怨,所以只好在原地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边高虎虽然没来帮忙,但引得唐离高喊了一声,反而使唐离胸中这一口气泄了,相当于是帮了个倒忙。本来唐离虽然辛苦,但景衫的千斤坠也不是省力的功夫。唐离这样一叫,景衫瞬间就把枪头踩入地底之中,亏的是这杆枪韧性十足,所以没被这一脚踩断。
按说到了这里,两人就该算是分出了胜负。但景衫跟唐离过了两招,心中对他武功也很敬佩,再加上唐离刚才喊那一声,也是足见磊落。最关键的是景衫之所以能占了天大的上风,也和唐离自己泄了气不无关系。所以景衫非但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倒退了三步,任凭唐离手腕一抖,将长枪从地底抽了出来。
唐离见景衫如此仗义,心里对他也有些改观,若是景衫这时候才报出武林盟主的身份,没准唐离也就信了八分。景衫虽然退后,但唐离也不能不认自己刚才输掉那半招,于是将长枪挽了个花道:“景兄弟果然好武功,刚才就算是我输了,我们再来一场!”
原来他唐离见猎心喜,一时间不忍放景衫这么个对手离开。唐离是如此,而景衫又何尝不是?他自从武功打成一来,基本没遇到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对手。在武林大会和姬无月那次是正常比武,而且姬无月武功比他差的其实有些多了,后来皖南五圣又是和他打车轮战,让景衫打的十分憋屈。只有现在面前的唐离,一则武功不弱,二则光明磊落,三则招式刚猛,和他打起来自然十分快意。
于是唐离说过了话,景衫也将剑摆了个起手的架势:“好!刚才是唐兄先攻,这次就换我了!”话音落下景衫将宝剑隐隐护在胸前,就来冲唐离的长枪。
所谓是一寸长一寸强,要用剑来破枪,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冲进枪尖无法触及的地方,也就是唐离周身五尺之处。唐离的霸王枪中几乎没有守势,平时和人动手也都是一味地抢攻。但这次为了还景衫刚才的恩情,听说景衫想要先攻之后就罕见的将枪头一转,来拦景衫。
经过刚才二人的交手,唐离自知身法不如景衫,但力量远在景衫之上。于是这次长枪抖动幅度明显减小,且在每一次挥枪时都带着一股内力,让景衫不敢硬挡。
景衫看见唐离作出如此对策,不禁怀念其希声剑来。那把宝剑较之烘钢轻盈不少,而且清风剑的灵动飘逸也正好克制唐离的枪法。但既然手上只有烘钢,景衫只好也就用手头的烘钢剑将清风剑诀施展开来。
这还是景衫头一回用烘钢剑施展清风剑诀,初时只觉得十分不自然,被唐离的龙虎霸王枪连连抢攻,一直退了六七步,直到了霸王枪触之不及的地方方才停下。
可这一退,刚才景衫抢攻的成果登时化为乌有,唐离也十分不解道:“景兄弟,你如何不攻了?”
景衫将剑诀一改,站在原地内视心灵,又运起观想之法来。说来奇怪,由于师父教导,以往景衫使出清风剑诀时内心之中便将自己当初一杆劲竹,可今天换了宝剑,在景衫的识海之中自己竟变幻成了一颗参天老树。
“再换你来攻我!”景衫心有所感,长吐一口浊气,整个人都仿佛换了一副样子。
唐离见景衫目露精芒,知道他对武学一道又有感悟,心里也为之高兴。武功到了他们这个份上,其实不主动静心观想,也能隐隐约约感到些常人无法感悟之事,就仿佛观想之法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唐离看见景衫气息稳重却又不失飘逸,知道是已经动了真格,也屏气凝神回想起家传武学真谛,手中霸王枪仿佛化作一条真龙,在手上鸣动不休。
景衫说让唐离先攻,正是中了他的下怀,于是唐离也不问景衫这个剑法有何说道,反正长枪所过之处便要破尽一切功法招式。景衫见来者凶猛,也不敢怠慢,老树比之劲竹虽然沉稳有余,但是韧性不足,所以景衫不敢掠唐离的锋芒,赶紧收剑躲避。
唐离得势更不饶人,将手腕一错,枪尖便如一条狂龙之首要噬景衫腰身。景衫此时沉稳如树,脚下生根,若是往空中跃起无意义自绝生路,于是只能双膝向后一弯做个铁板桥躲过这一枪,而后马上站起将枪杆隐隐夹在腋下。唐离见状知道不妙,为防景衫顺着枪杆近身,唐离赶紧腰身一扭把长枪整整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可是长枪沉重转弯之时难免漏出空隙,景衫觅准了时机踏踏踏三步便来到了唐离身前,此时枪杆正好打到,景衫把烘钢剑往上一格,一边顺着枪杆打来的大力转动,一边将宝剑顺着枪杆削了过去。
这时景衫距离唐离越来越近,眼看烘干机距离唐离的手指不足一尺,唐离若再不松手,四根食指难免被齐根削断。正在景衫以为自己必胜的时候,却没想到唐离手上使了个巧劲,双手一松霸王枪非但没有落地反而吱悠悠的在空中打了个转。唐离右手双指一骈,就往景衫胸前刺去。
之所以是刺而不是点,原因也很简单:这一招用的功夫并非指法,而是霸王枪中的一招见龙卸甲!景衫见唐离来势汹汹心中暗骂自己大意,明明几年前就见过他以指作枪的功夫,却仍忘了提防。
这时候景衫宝剑抵在枪上,本就不好变招,而且二人的距离只剩下三尺不到。这个距离若是以剑对枪,自然是剑有优势,但眼下成了以指对剑,优势就又到了用指的那一边,景衫自觉这一指既不能躲也防不住,便狠下心来将宝剑一横,又是一轮朝阳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