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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又去了一个

2017-10-02发布 3230字

晓遥已经把非离画完了。这几日,她只要醒着就会回忆从前的往事。非离的影子在她心里越来越模糊,只有多年带在身上的那把匕首还能不时勾起那些点滴回忆。

看着画中似像非像的故人,一滴清泪从晓遥眼角滑落。

放下手中的画笔,她见丽媛来到身边:“小姐,景仁宫的荣嫔娘娘来了。”

晓遥一愣。虽说同为皇嫔,可彼此间来往甚少,只是往年正旦时才能见上一面。好端端的她怎么出宫了?还偏偏到自己这里来?

“快请进来!”按下心中的狐疑,晓遥吩咐道。

人既然来了,总是要见的。丽媛领命出去。不一会,荣欣带着一身的寒意走了进来。

“给妹妹拜年了!”甫踏进屋,荣欣道了个万福。

晓遥忙站起身。她是最后一个进宫的,年级又比荣欣小许多,按说是应该先施礼。

“姐姐这是做什么?快别折煞我了!”她赶紧还了礼,拉着荣欣坐到椅子上。

丽媛端过两碗热茶。荣欣喝了一口,压了压身上的寒气。

“妹妹画得是谁?好英俊的样子!”环顾这屋中的景致,她目光落在桌上非离的画像上。

晓遥心里一惊,忙将画像卷起交给丽媛拿走。

“闲来无事,胡乱画的,不好看,让姐姐见笑了。”目送丽媛走出屋子,她忙遮掩了一番。

微点着头,荣欣上下打量着晓遥,见她二十多岁的年纪仍像十几岁刚进宫时那般清秀,不由赞叹:“哪里?妹妹真是才色双绝。姐姐我比起你来可差远了。”

晓遥被夸得不自在。她沉默了片刻,问道:“姐姐来我这里有什么事么?”

荣欣的脸上突然出现黯淡的神情。她看着晓遥的眼睛,试探地问道:“听说妹妹这里有福寿膏,是么?”

晓遥心里一沉。虽说自己知道抽烟的事许多人都知道,可她大过年的跑来问这个做什么?

“姐姐的意思?”她一脸狐疑。

“瞧把你紧张的!”荣欣噗嗤一乐,“我也是闲在宫里无事,又不像你会写写画画,整日无聊得很。听闻妹妹这儿福寿膏,我便来讨要一颗,玩玩而已。”

看着那眉下的轻描淡写,晓遥迟疑半晌。她不是舍不得给荣欣。梁安富如今已让自己收拾得服服帖帖,那烟膏子是要多少有多少。她只是也担心荣欣也染上烟瘾,毕竟这东西是害人的。

见晓遥沉默,荣欣伸手从腰间解下钱袋,里面是她入宫这些年的积蓄。

“我不会白要的。”她把钱袋放在桌子上,“这里面有几百两的银票,就当是买福寿膏的钱吧!”

晓遥被她这般一来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那钱袋,她忙道:“姐姐这是何意?我并未说舍不得啊?只是这东西毕竟害人不浅,能不碰还是不要碰。”

“我只是玩玩。”

晓遥看了看一脸轻松的荣欣,见那明亮的瞳孔里并无一丝异样,便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两颗福寿膏交到她手中。

一股强烈刺鼻的味道呛得荣欣忙捂住鼻子。她定睛看着手上两颗黑褐色的疙瘩,暗忖这就是送自己上路的东西!

晓遥又拿出一副烟枪递给荣欣:“姐姐知道怎么用么?”

荣欣摇摇头。晓遥拿着烟枪,把一个黑疙瘩放在上面教授了一遍。荣欣点点头。晓遥又嘱咐道:“说好了只是玩玩,可千万别像我一样上瘾哦!”

“知道了!”荣欣微微颔首,眼中忽然闪出决绝的光芒。

夜晚,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中飘落下来。仿佛一瞬间,前殿后宫全都笼罩在皑皑的白雪之中。

中元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轿子里。这一天,他带着满朝文武先去白锦观焚香祈福,后又分别去大相国寺和城中的清真寺天主堂参拜。撩起轿子的窗帘,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他忽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瑞雪兆丰年!正旦之夜大雪纷飞,预示着这一年五谷丰登,天下太平。过去的伤心彷徨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都会变好的。大越变法,日渐强大;水师初建,陆军新立,假以时日必天下无敌;荣欣的病已有转好的迹象,若是简王寻访到名医,必是药到病除;还有晓遥,她终能体会到自己的苦衷,重新接纳自己……

他的思绪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发现已来到了景仁宫。走出轿子,他但见宫门两侧的灯笼将飘落的雪花映得通红。

来到荣欣院中,他见一个太监忙迎了上来。

“你们荣主子呢?”他边问边走进屋子。

屋子里的宫娥忙跪倒在地。他摆手示意众人起身。那太监道:“回万岁爷,小主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卧房,连晚膳都没用。”

中元一皱眉,暗忖荣欣是不是又犯起病,便轻轻推开卧房的门。房中的气息让人感到发闷。他来到床边,见荣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口,面无血色。

“荣儿!”他轻声呼唤。

荣欣一动不动。中元忽地感到哪里不对劲。他猛然想到,当年小楠割腕后,那张脸就是如此惨白!他猛地抓起荣欣冰凉的两只手,上面并无伤口。

这么大的响动荣欣还是纹丝不动。中元的头皮麻了。他用力晃动荣欣的身子。

“荣儿!荣儿!你怎么了?快醒醒!”

还是死一般的沉寂。中元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眼前的情景已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荣欣寻了短见。

外面的宫女太监听到皇帝的呼喊全都跑了进来,见到皇帝痛哭哀嚎,一下子都跪了下来。

黑暗的夜空中倏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阵阵,响得让人胆战心惊。

太监宫女哭声震天,景仁宫乱作一团。中元心乱如麻,命人召来赵宫赞。此情此景让赵宫赞颇为挠头。正旦之日,宫中出此不吉之事,实乃大凶之兆。他先吩咐宫女太监各司其职,操办后事,又好言劝慰中元。

看见赵宫赞,想起三人在建康时的往事,中元伤心欲绝。彩彤和小惠听见消息,急忙过来吊唁。三人同居景仁宫,感情自然要比别人深些。今见荣欣先薨,两人痛哭不止。

见一屋子人这么哭总不是办法,赵宫赞将中元拉倒一旁:“皇兄,娘娘薨逝,千万节哀。臣弟以为此时快到子夜,不易惊动太后与各宫,待到天明再由内务府发告传谕即可。另外……”

见赵宫赞话说半句,中元忙问:“另外什么?”

“另外娘娘死因未明。臣弟以为,洋医精通化验,应即刻命霍华德带人前来验尸。”

中元见他说得在理,便命人去传霍华德与洋医。彩彤和小惠哭罢多时,来到外间。卧房里顿时安静下来。中元忽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刷刷点点有几行字。方才人多喧闹,他竟未留意,伸手拿起,只见上面四行小字,写得毫无力气:人生如梦又如戏,生有何欢死何惧?如梦似幻何所依,梦醒却又在梦里。

荣儿,难道这就是你最后要对我说的话吗?悲叹一声,中元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荣欣时的情境: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皓月当空。自己推开客栈的窗子,看见相邻的院子里,一个女孩坐在秋千上,边摇边唱。歌声忽地停止。秋千上的女孩猛地转过头,冲着自己微微一笑,好像原本就知道有人在偷看她似的。居高临下,自己看得清楚,那女孩的脸圆圆的,眉目间并无过人之处,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

回忆至此,他不禁泪如雨下。

霍华德带着个洋医急急忙忙地来到景仁宫。一番检验后,他来到中元身边,眉头紧锁。

“洋医怎么说?”中元急切地问道。

霍华德的脸色万分难看。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中元觉得蹊跷,再三逼问。不得已,霍华德这才说出实情。

“回皇上,洋医说荣嫔是吞了福寿膏才薨殁的……”

从他惊恐慌乱的眼神中,中元已猜到几分端倪。朝廷严令官民人等贩卖、使用福寿膏。纵观大越,只有一个地方除外……

他发了疯似的跑到院子里,怒视宫女们:“你们荣主子白天都去了哪儿?”

宫女太监们正忙着搭建灵棚,听见皇帝怒吼,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

“回万岁爷,奴才们白天陪着主子逛了御街、锣鼓巷还有……”一个宫女颤巍巍地答道。

“还有什么?”中元二目如电。

那宫女见瞒不过,便跪倒在地,声音更小了:“还去了一趟夏宫……见了遥嫔娘娘……”

中元顿时明白八九分。他实在不愿再问下去。可事已至此,他不能不闹个明白。

“她们说什么了?又做什么了?”盯着那宫女,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了。

宫女被吓哭了,断断续续地说道:“回万岁爷,奴才们一直在外面候着,主子们说什么奴才一点都不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中元的眼睛快要瞪出血。

宫女见瞒不过,只好一咬牙从怀中掏出晓遥送给荣欣的那杆烟枪。

“遥嫔娘娘送给主子两颗福寿膏还有这东西!”

唉!遥遥!此事终究还是和你脱不了干系!

想到就要旋即而来的明争暗斗,中元难过地闭上了双眼。霍华德也匆匆来到院中,看着中元那张阴沉的脸,心中狂跳不已。

“娘娘不知荣嫔会吞烟自尽,望皇上开恩啊!”

赵宫赞也来到中元身边:“皇兄!即便遥嫔娘娘有千般不是,可这福寿膏毕竟是荣嫔自己吞下的……”

“别说了!”中元突然睁开眼睛,表情怒不可遏,“传旨,摆驾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