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衫本来已经做好了开门见山的准备,但一听少林方丈乃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四十岁的男子,还是愣了一下。
好在了梦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只是面带笑容的看着景衫。景衫自知失礼,赶紧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知方丈对当今圣上,有何看法?”
妄论圣名本是杀头的罪过,虽然江湖中人一向不太受朝廷的管教,但也很少主动犯这种忌讳,因此三个和尚听景衫有此一问,都不知他是何意。了梦终究是少林方丈,这时候还是选了个不得罪人的回答:“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功绩直追太祖,四海之内莫不臣服。虽然有时贪大喜功,但总的来说算是少见的明君了。”
“方丈所言不错,但我问的并非这方面的事情。”景衫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问道:“然而当今圣上的皇位毕竟来路不正,难道贵寺上下就没点……”
任凭了梦如何大胆,也不敢听此悖逆之语,赶紧口呼佛号:“阿弥陀佛,我们不过是些方外之人,这种世俗之事与我们又有何干?”
“方丈此言差矣,我们虽是修行之人,但也应当以天下为重!”景衫知道了梦的态度至关紧要,于是身子往前探了一探:“当年唐太宗落难,若非贵寺出动一十八名武僧护甲,何以建得唐朝百年基业?”
“这……”了梦还在迟疑,身后的了空便开口把景衫的话接了下来:“盟主不妨先说说,你说这些究竟何意?”
这了空便是当年孟老爷子的同门好友,当年孟老爷子大寿时来祝过寿的。了空与孟老爷子一样,性情猛烈,因此这时候不顾方丈威严,由此一问。
景衫换回一副坚毅的神色:“方丈须得先答应我,今天的话,出我之口,如你之耳。除了我们四人之外,不许再有他人知道我们这次谈话!”
“罢了罢了。”没想到了梦却将手一摆:“盟主身上杀孽太重,这次恐怕没有什么好事。”景衫一急:“方丈若是胆小,也该找个好些的理由。我们武林中人,哪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为何偏生我的杀孽重?”
“我听闻前些日子盟主不但剿灭了皖南五圣,还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山寨?”了梦没有正面回答景衫的话,而是反问一句。
景衫闻言更是不满:“那五畜为祸一方,我出手将其除去,难道不是在行善举?”
了梦不置可否:“若说杀恶人便是行善,那这些恶人间也会为了各自的事情互相杀戮,难道可以说这些人也在行善么?”
“方丈这不是在胡搅蛮缠么?这些恶人互相杀伤都有其目的,与我辈正道中人所为大有不同!”景衫一不留神就被了梦这轻飘飘的语气撩动,辩解起来。
了梦一笑:“你说这些恶人间的火并都有其目的,那你杀他们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目的?”
“我有什么目的?”景衫不解。
“他们杀人为利,你杀他们为名。即便是不慕名利,也是为了帮被他们欺凌的百姓解脱苦海,总之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就不远千里去杀他们。”了梦摇了摇头,似乎对景衫颇为失望。
“如大师所言,难道我就放任这些恶人不管,任由他们鱼肉百姓,为祸乡里?”景衫怒极反笑,语气间也夹枪带棒起来。
了梦手作拈花,语气仍无变化:“似五畜这样的人做了恶事,自然有他们的果报。施主杀了他们,既是让他们得了报应,同时也继承下了他们的杀孽,自然也该有施主的果报。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便是要将天下的果报集于一身。我虽然不怕被施主连累,但少林寺毕竟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的手中。”
“罢了罢了,我看方丈就是在故意与我推诿。我知道自己刚刚走马上任,的确在江湖上缺乏威信。既然如此今天我们多说无益,但我还是要给大师透个底,六大门派之中我可就只差你少林一门没有谈妥了!”景衫说的虚虚实实,本也没想着了梦会信,只不过是要给他加些压力罢了。
果然了梦听了,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答应盟主,无论之后你要作何打算,只要能师出正统,少林上下都不会反对。而相对的,无论能有什么好处,我们少林也都置身事外。”
了梦这个回答已经达到了景衫的心里预期,而且现在虽然了梦这么说,日后大势所趋之下不由得他不改变注意。所以景衫满意的点点头:“我倒不是想要威逼方丈,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方丈必能理解我的苦心!”
了梦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天色已晚,弊寺一向不备荤腥,若盟主吃得了素,不妨留下吃顿饭再走。”
正常来讲家里来了客人,主人一定会出言留宿才对。是以了梦这一番话,基本上可以看做是直言要下逐客令了。景衫怎会不解风情?反正目的已经答道,便站起身来,双手合十:“不用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了。”
了梦坐在蒲团之上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还是旁边的了空直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我就送阁下一程吧!”
景衫一挥手:“不必了,我自记得来时的路,三位大师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然而景衫虽这样说,但送客毕竟是礼节所在,了空仍执意将景衫送到少林寺大门口才反身离去。
景衫来前本已经做好了不欢而散的准备,现在能有这种结果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因此虽然在最后吃了个冷冷的逐客令,心里仍不觉失落。出了少林大门,景衫正要下山,却看见拐角处一个光头正在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那光头正好在一个守门僧人看不见的死角之中,显然对这里的布局极为熟悉。景衫隐匿了身形过去,果然见那人穿着一身少林的僧袍。
“你叫我干什么?”景衫贵为武林盟主,和少林方丈这种等级的人客气一下也就算了,见到眼前的和尚虽然五十岁左右年级,但僧袍穿的松松垮垮的,心道他地位一定不高,因此也就不太在意。
“阿弥陀佛!”这和尚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佛号也喊得不甚庄严:“在下了凡,见过武林盟主大人。”
景衫一听这人也是了字辈弟子,而且对自己显然比了梦他们尊敬不少,因此说话时也客气了几分:“了凡大师,不知叫我过来,又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了凡笑呵呵的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只是方才盟主大人与我那师弟的谈话,却都叫我听见了!”
话音刚落,景衫心中杀心暴起,若非顾忌这里是少林寺外,恐怕他早就让了凡血溅五步了。了凡感应到了杀气,也不慌张,而是笑嘻嘻的说道:“盟主大人莫起杀心,阁下何不问问,贫僧为啥要把这事告诉你呢?”
景衫心有所感:“你是说?”
了凡笑着点点头:“没错,在下愿倾尽全寺之力,与盟主大人共襄盛举。”
“呵呵,你怕什么说你能倾尽全寺之力?”景衫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被了凡说两句话就信了。
“这个么……”了凡眼睛滴流一转:“就要说到我想麻烦盟主大人的事情了,若盟主大人能助我取得少林方丈之位,少林寺上下,岂不全是大人的囊中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