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洋的万里碧波之中,有一座形貌奇特的海岛。这座岛屿面积不大,但却是罕见的环形岛,其正中是一片泻湖,天然可以用来停泊船只,是风暴常见的印度洋上难得的好港口。不仅如此,这座海岛风景还十分优美,海碧沙白,气候宜人。可惜的是,自从海盗王巴博萨去世后,这座美丽的海岛——迪戈岛,就变成了海盗们的乐园。
整个印度洋西北部所有的海盗都知道这里的航行路线。来自奥斯曼、阿拉伯和欧罗巴的海盗们不远千里,满载着鲜血未干的财宝货物到这里进行销赃。他们把自己抢劫到的各种物资以市价的一半卖给大名鼎鼎的迪戈岛岛主萨尔曼。至于这些物资究竟去了哪里,卖给了谁,只有岛主的船队知道。海盗们倒是也想去阿拉伯海沿岸的城市去卖,可是靠近陆地太危险了,沿海港口附近高高挂起的残骸白骨提醒着这些罪犯——你们的脑袋说不了比货物交易的收益还令人眼馋。无奈之下,海盗们只能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萨尔曼的剥削,而迪戈岛,也就成为了臭名昭著的海盗中转站,人们因此形象地称呼这座岛为——“罪恶之岛”。
迪戈岛是海盗们的乐土,自然离不开喧嚣的妓院和酒馆。除了岛主萨尔曼的城堡之外,岛上最大的建筑就是闻名遐迩的爱米尔妓院,这里彻夜灯火辉煌,生意十分兴隆。“红蜂”菲拉更是被海盗们誉为“印度洋之花”,众多海盗船长都是她的入幕之宾。爱米尔妓院最大的特色就是女人,无论是收钱的老板还是做饭的厨师全部都是女人。在这个“女人上船会带来厄运”的时代,爱米尔妓院无疑是男人的天堂。
其实,爱米尔妓院是有男人的,不过海盗们大都是健忘的客人。几年前,许多海盗都曾在这里见到过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他每天来往于后厨和楼上楼下,专门负责给客人们送上酒水和饭菜。起初海盗们并不反感爱米尔多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孩子,毕竟这里可极少见到小孩。不过,自从一个海盗发现这个小男孩长着黑色的眼珠以后,海盗们就改变了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殴打这个孩子,因为爱米尔妓院背后的大老板是岛主萨尔曼。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有意无意地打翻小男孩捧着的托盘,故意伸脚绊倒他,捉弄他。小男孩并不清楚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地上掉落的食物,送回厨房,然后被厨娘痛骂斥责。管理妓院的女老板普丽娅从来不阻止海盗们对这个孩子的戏弄,不过她也不会因此而惩罚小男孩。渐渐地,次数多了,小男孩也学到了经验,他会带上水手帽低着头回避客人的目光,也会刻意装可怜捏着嗓子说话,甚至偶尔会借助自己对妓院地形的熟悉戏弄一下欺负他的海盗们,比如趁着他们玩乐把对方的裤子丢出窗外,或是从对方的钱袋里顺几个银币出来。然而,十二岁那年,他被普丽娅毫不留情地赶出了妓院,当初抱他走进这里的妓女丽瓦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到来,她并没有哀求阻止,只是用身子央求妓院的几个打手在镇子边用石头帮男孩建了一座小屋,让他有容身之所。于是,海盗们再也没见过那个妓院里出没的男孩,偶尔有海盗问起那个东方孩子的身世行踪,妓女们也都避而不谈。爱米尔再一次变回了只有女人的海盗天堂。
迪戈岛西面有一座山峰,它足有数百米高,仿若从大地中凭空而生,直欲刺破苍穹。这座孤峰三面环海,唯一与陆地相连的部分还都是由磷峋锋利的花岗岩构成。山势陡峭,风急浪高,阻碍了人类对这座孤峰的探索,使这里成为了迪戈岛上最僻静的的地方。
这天正午,太阳高照,悬崖底部海水里的鱼儿都躲在岩石缝里避暑,只有几只贪嘴的小家伙被罕见的食物迷了眼,不小心钻进了简陋的网兜里挣脱不得。石缝里的其他鱼儿一边惊恐地看着伙伴挣扎,一边抬头寻找着陷阱的制造者。悬崖下方的乱石中空无一人,不过灰白色的崖壁上倒是有个黑点。远远望去,只见那个黑点借助着峭壁上凸起的石块,正在一点一点向上挪动。峭壁上的石缝里栖息着不少海鸥,不时有海鸥被这个入侵者惊起,发出警告的鸣叫声。
鸥巢中的小海鸥听到父母的鸣叫,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去。只见石缝边的入侵者是一个人类少年,正赤裸着上身背着个猴面包树皮缝的袋子在峭壁上借力攀缘。这少年约么十四五岁,黑色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束在脑后,面容长得并不算俊俏,眼眶也不够深遂,微黄的皮肤更是被烈日晒的有些发红。在印度洋周围,俊俏的少年都拥有一双黛蓝色或者翡翠色的美丽眼珠,可这个少年的眼眸却是罕见的黑色,着实有些奇怪。虽然外貌一般,不过这少年的嘴角和目光中却有着常人难以捕捉的一丝倔犟和坚毅。身处悬崖绝壁,他的目光中却没有一丝惊慌,只是半仰着头不断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尽管攀爬速度不快,可却异常稳健。惊起的鸥群不断在他周围盘旋,几只愤怒的海鸥父母甚至尝试用翅膀扑打他,可是少年却始终没有因此慌乱,最多也就是在伤及眼目时才扭头或者将脸靠近岩壁躲闪。偶尔经过一些鸟蛋较多的鸟巢,他还会抽出手掏几个放进袋子里,不过从不掏空,总会剩下几个。
崖壁陡峭,着力点并不是很多,幸而这面崖壁中间有一道曲折磷峋的裂隙,借着裂隙的助力,少年才能偶尔停下休息,然后不断坚持向上。虽然险象环生,可这少年却依然会不时停下,从腰里掏出一把模样奇怪的匕首在石壁上凿几下,打出一个个便于落脚的小坑,或者把原有的凹坑再凿深一些,尽管不少凹坑他根本不需要使用。在接近悬崖侧顶的地方,有一块岩石向外突出,把原本逐渐变平缓的峭壁变成了个鹰嘴型,完美地挡住了少年向上的脚步。可是,这个“鹰嘴”的内侧却不知被什么人绑了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少年抓着铁链竟然轻松地爬上了“鹰嘴”,顺利地到达了悬崖侧顶。
不知何年何月,几只海鸟曾将果核排泄在了这座险峰的侧顶上。荒芜的险峰上只有一小片贫瘠的土壤,可这里竟然生长了好几棵海岛罕见的野柠檬树和布尼果树。这几棵果树又高又大,树龄看起来极长,上面葱葱翠翠结着不少果子。不仅如此,这几棵树下还有一小片草地,里面长着不少蛇莓子。少年脱离了危险的悬崖边,回首看了看,松了口气便躺在了树荫下的草地上。他一边侧着脖子在肩膀上蹭了蹭汗水,一边随手从脸边摘了几个蛇莓子扔在嘴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也许是蛇莓子的酸甜帮消除了爬山的疲劳,少年没躺几分钟似乎就充满了精神。他爬了起来,开始给自己带的背包里摘果子。背包并不大,少年不多时便摘了满满一兜柠檬和布尼果。稍微坐在树下休息了一会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袋子完好,太阳便开始下沉了。少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背起包准备再抓一把蛇莓子塞嘴里下山。可是手刚伸出来,他浑身的肌肉便立刻绷紧了,眼神变得极为锐利,整个人宛如伏击的猎豹一样固定不动。原来,就在他预备伸手采摘的蛇莓子旁,一只漆黑带有白色斑纹的蝮蛇正紧盯着他的手掌,金环眼中闪烁着凶光,脖颈后仰,毒信微吐。
少年的右手开始慢慢向后缩,但人却并没动,一人一蛇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谁也不敢先后退。太阳快下山了,夕阳把悬崖背面染成了金红色,少年额头侧面的汗珠流了下来,顺着眉角流进了眼睛里。汗水的咸涩让少年不由地眯住了左眼。就在这时,蝮蛇宛如闪电一般张口探出,而少年却丝毫没有慌乱,在蝮蛇出击之前他先纵身跃起,伸手抓住了头顶的野柠檬树枝。蝮蛇一击不中,立刻准备逃跑,少年此时却恰好松手跳下,一脚踩在了蝮蛇的头顶。随后,他从后腰抽出了一把小刀,一刀扎在了蝮蛇七寸,把蛇头切下小心地装在一个小布袋里。这才送了口气,把蛇提溜了起来。
“这条蛇真肥,今晚有口福了。”少年自言自语道。眼看太阳快落山了,少年利索地把蝮蛇血放完,缠在了腰间,吃了一把蛇莓子,背起背包就往山下爬。也许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或是背得东西太重,少年这次攀爬的速度着实慢了不少,不过,借助上来时凿出的洞,少年还是有惊无险地爬下了悬崖。到了崖底,他放下背包和蛇,几步走上一块大礁石,一跃便跳进海里。很快,困着三条小鱼的网兜便被他提了上来,一把丢在了岸边背包旁。
稍微清洗了一下,少年游回了岸边。甩甩身上的水,他从附近的一块岩石下拿回了自己的上衣穿上,随后背起背包,提着装鱼和蛇的网兜便走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海港。
夜色下的迪戈港完全没有“海盗中转站”的阴森,它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海盗们的怒骂和嬉闹声,伴随着酒馆老板以及妓女跟他们的讨价还价声。这里到处都洋溢着音乐,乐曲风格还大不相同,印度、阿拉伯、非洲、欧洲各地的乐器声此起彼伏,交错相融。
迪戈岛的港口并不算很大,出了码头区,这里只有一条大街。大街上只有几家旅店,一家兵器修理店,一家出售和维修船只器材的店铺,其他几乎都是酒馆和妓院。与其他任何城市都不同,这里的建筑都很简陋,大都是用结实青石块搭建的,中间夹杂着几座木楼。这里的街道上没有邮筒、马车,也没有巡城的卫士和衣帽整齐的绅士,可以说,这里很简单却也很混乱。无序是这座岛屿最大的标志。不过,大陆上的人们想象不到的是,这里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可怖。海盗们并不会在这里进行抢掠,也不会在这里的港口发生任何火并。就算是信仰真主的阿拉伯人,也能无视手里捧着猪排的黑人。在这里,海盗们可以争执,可以打架,但不能杀人,不能动用火器,这是迪戈岛的公约。这座岛上,所有人只需要遵守两个规则,那就是《海盗法典》和迪戈岛的公约。
进入喧闹之前,黑眼少年一收之前轻松悠闲的表情。他先从背后取出了一个破旧的水手帽戴在了头上,又把裤脚和袖口褶了褶,弄出一副力尽沧桑的水手样,这才迈步继续。少年对这个港口异常熟悉,穿过小巷步入大街,尽量行走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似乎并不愿让迪戈岛上“和平”的海盗看到自己。偶尔实在没处躲闪,少年也能巧妙地避开几个因为口角推搡动手的海盗,尽量让争执者和旁观者无视自己的存在。就这样,少年很快走到了爱米尔妓院的大门口,他停下脚步,用手压了压帽檐,侧头往大厅里张望。
爱米尔内外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妓院门口站着揽客的几名妓女正招呼着醉醺醺的客人。突然,一个一丝不挂的胖子被人扔了出来。随后,一个身穿红色裙子,左耳带着黑色大耳环的高个子妓女拎着一个酒壶大步追了出来,一脚踹在胖子的要害,破口大骂:“没钱你还进来。单是玩也就罢了,你他妈还点了最贵的酒和水果。现在你的东西老娘拿走抵肉钱。明天没刀没枪,等着去给赛义德船长当底舱奴隶吧!”妓女彪悍的话引来周围看热闹的海盗一阵欢呼起哄。骂完之后,这妓女似乎也是有些累,喝了一大口酒准备回去。转身的时候,她目光一动,停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让看热闹的都滚蛋。等人群散了之后,她不经意地走到了门旁的阴影边。
虽然少年依旧刻意站在妓院门外的暗影里,可这次却被这个霸道的妓女一眼发现了。不过少年倒是也没有刻意躲避的意思。
“菲拉姐姐。”少年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你可真霸气!”
“那是,要是不霸气点儿,你姐姐我早就被这些烂海盗生吞了。瀚,又去摘果子了?”红发妓女一改刚才的恶毒,笑眯眯地说。
“恩。”少年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大把布尼果递了过来。
菲拉接过果子,笑吟吟地一把塞进胸衣里,让原本就鼓鼓胀胀的雪白更丰腴不少。十几岁的少年不由得瞄了几眼。还没看仔细,脑后“啪”地挨了一巴掌。
“瞎看什么!这几年没学好,就跟这些烂海盗学了双贼眼!都不知道丽瓦怎么教你的.....”菲拉说着说着顿了下来,低声问,“丽瓦还是那样?”
“恩。”少年苦笑着点了点头。
“也许收养你,是丽瓦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菲拉揉了揉少年黑色的头发,眼睛里露出了温柔的光彩。“对了!”菲拉突然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昨晚我帮你求了大名鼎鼎的刀疤赛义德船长。他答应让你上他的船学点儿东西,你的心愿可以实现了。”
“真的?!”瀚惊喜地拉住了菲拉的手。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我求了好几次才给你换来的机会。‘萨拉丁的弯刀’可不是人人都能上的船,能在那艘船上当海盗学东西可真不容易。不过我就是不明白了,你为什么总梦想着当海盗,烂海盗有什么好的!”菲拉说着说着又生起了气。
这时,妓院里有人喊菲拉的名字。菲拉立刻停下话头准备离开。“本来这壶酒准备让你带回去,现在老娘不高兴了,今晚不想让丽瓦喝酒了!你记得明天带好自己的武器去港口的‘弯刀’报道,说我的名字就行!”走之前,菲拉还没忘记又在少年脑袋上摸了一下。“放心走,有我在丽瓦饿不死的。恩,活着回来!”
瀚想起老丽瓦没酒喝时无赖无耻又疯狂的可怜样儿,不由得咧着嘴头疼了起来。不过他一想到明天就能出海,开始自己的海盗生涯,心里又激动了起来。
少年兴奋地走进了夜幕里,沿着石板街道继续往前溜达。没走几步,他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原来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正脑袋顶着墙呕吐的烂醉鬼。瀚立刻满脸笑容地几步跑上前去,扶着对方给他拍背。当然,照顾完之后海盗手里的半瓶朗姆酒不知怎的就拿在了他的手里。
离开喧嚣的妓院门口,瀚很快走进了街角的一家酒馆。
满是污渍油渍的木门格挡了潮湿的海风,肮脏的小酒馆里弥漫着一种怪异的味道。这种味道混合了朗姆酒的清香和熏肉的炙臭,以及烟草的呛鼻和海盗们散发出的腥污。虽然已经入夜,可是酒馆里却非常喧闹。靠墙的几张桌子上有三五成群的海盗在玩骰子,小酒馆里充斥着金银币的叮当滚动,酒瓶呯然地撞击,以及赌徒们的狂喜哀叹声。
酒馆老板胖吉姆正隔着柜台,手里拿着一把火枪指着一名输光了的海盗的脑袋,让他付自己的酒钱。老板横肉四溢的红脸上写满了愤怒,鼻翼不断翕张,各种污言秽语从镶着金牙的大嘴里倾泻而出,几乎让眼前的烂赌鬼窒息。然而,烂赌鬼的几个同伙不仅没有过来劝阻,反而站在四周哈哈大笑,尤以赢了金币的几个家伙笑得最为开心。
看到少年推门进来,吉姆一巴掌把赌鬼扇翻在地,以跟他体型完全不相称的速度从柜台后跑出来,惊喜地叫着:“汗,你终于来了。”
“是瀚,不是汗。”少年翻着白眼说。他取下自己身上的背包扔给吉姆。吉姆一把接过,咧着大嘴打开一看,眼睛都眯起来了,鼻翼又开始习惯性地翕张。“野柠檬、布尼果,还有一些蛇莓子!汗,你真是太棒了,我爱死你了!”说着就要给少年送上拥抱。
“把你的爱换成金币给我就行!”瀚一边翻着白眼回答一边往后退,躲开胖吉姆散发着狐臭味的臂膀。
“瀚,你这样财迷,真的太让人心寒了!不过吉姆我不跟你计较。你看,今天你带回来的果子有的都挤伤了,蛇莓子的汁液全都沾到布尼果上了。这可不好卖啊!但是我决定还是老价钱,三个银币。够大方吧!”吉姆停下脚步,拉开袋子指着里面的水果说。
少年皱起了眉头。水果,尤其是柠檬,是海上的必需品。因为水手们在海上长期漂泊很容易得坏血病,而插有铁钉的水果吃了可以预防这种很麻烦的病,所以每条船上一般都会备几大筐。然而,对于远离大陆的迪戈岛,以及居无定所的海盗来说,在这里出货,收到钱时能够吃点儿水果,给自己治治病简直是最好的享受。所以,这里的酒馆妓院中,水果是很昂贵的东西,指尖大的一小串布尼果都可以卖好几个银币,柠檬更贵,一颗柠檬可以换十个阿克切甚至一个金里拉。自己这一袋水果,吉姆最少可以赚七八十。他想了想,换了个语气,诚恳地说:“吉姆叔叔,摘这些果子我费了一天的功夫,接下来几个星期树上也没有熟的果子了。今天我还差点被蝮蛇咬死。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多给一些吧!下次我摘到果子肯定还卖给你......”
“哎呀,真是辛苦了。吉姆叔叔去给你弄点儿吃的回家去吃!”少年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吉姆压根儿没给少年继续张口的机会,转身就往厨房走去。他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厨师:“阿辛,快拿一大块面包,再挑一根好红肠,黑眼睛的瀚可是老吉姆的亲人,千万不能让他受委屈。”
瀚看着吉姆进了厨房,叹了口气,思考着待会儿怎么说能多卖点儿钱。
这时,原本看热闹的海盗们瞅向了他,开始窃窃私语。“刚才胖子说他是黑眼睛......”“恩,我听到了,黄皮猴子吗?”......就连刚才趴在地上的烂赌鬼都爬了起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少年。
沉思中的瀚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有些怪异。直到一只毛茸茸的手臂抓在他肩膀上,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四五个海盗围住了。一个戴黄帽子的海盗先开了口,他沉闷地说:“小孩儿,抬头让大爷看看。”
瀚扫了一眼他腰间的火枪和弯刀,抬头冲他们挤出了一个拘谨的微笑。
“哟!还真是黑眼睛啊!”另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海盗语气怪异地说,几个海盗们互相看了看,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黄帽子海盗走到柜台边,随手从怀里抓出一大把银币,拍在了桌子上。“小孩儿,你不是嫌胖子给的钱少吗?来,跟大爷们玩玩骰子,多赢一些就是了。”他用自己独特的低沉的声音说。
少年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还没开口拒绝,他的背后就挨了重重一肘。“没胆的黄皮猴子!大爷们没跑去找姑娘,耐着性子陪你玩,你还不乐意。”紧接着,周围的几个海盗就推搡着他,络腮胡子海盗还用自己穿着皮靴的大脚踩在了少年的草鞋上。
瀚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经,他低下头捏着拳头,突然抬起头冲厨房高喊:“吉姆叔叔,好了吗?就按你说的办,三个银币!”
话音刚落,半天没切好食物的吉姆就端着盘子走了出来。他似乎才注意到柜台前的争端,把装着两片面包和三小片红肠的盘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大喊了一声:“滚!”便制止了海盗们的小“游戏”。几个海盗撇着嘴推开了,不过他们依然注意着柜台前的动静。那个黄帽子海盗跟络腮胡子海盗拎着自己的酒瓶坐在门口的桌子前,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少年。
海盗们刚散开,胖吉姆便走过来哈哈笑着掏出三个银币塞到了瀚的怀里。随后,他一拍脑袋,仿佛又想起什么一样,把刚才拿的盘子取了过来,递给了瀚。
少年并没有急着吃盘子里的两小片面包和三小片红肠,而是拉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吉姆。他从腰侧的软布袋里取出了被层层叶子包着的十几枚鸟蛋,放在了柜台上。新鲜的蛋也是物资匮乏的迪戈岛上的好东西,毕竟这里没人养鸡。胖吉姆惊讶地看着这些鸟蛋,贪婪地搓起了手掌。
“这可是新鲜玩意儿啊,瀚!不过这个你以前也没卖过,价钱嘛我也没数。毕竟鸟蛋这东西点的人太少,我还得舍着脸去推荐......”
吉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打断了,他笑着说:“吉姆叔叔太客气了,您这么多年都照顾我,鸟蛋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你给我多带点儿吃的就行。”
慈眉善目的胖吉姆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少年的请求。他麻利地从厨房取来了一大块黑麦面包,又切了一小块熏肉,一块儿丢在了少年已经被清空的袋子里。一把塞进少年怀里,转身就去拿柜台上的鸟蛋。
“等一下。”
瀚的话音还没落,胖吉姆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的眼睛像狼一样瞪了过来,似乎等着少年给自己的一个合适的解释。
瀚顿了一下,笑着说:“吉姆叔叔,这些鸟蛋当然是不要钱送你的。可是你看,我要带这么多吃的回去,哪里拿的动?所以,请你帮我一个小忙,让您的伙计送我一段儿。”
胖吉姆的眉头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门口瞄向这边的两个海盗,迟疑地说:“这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看,这店里生意这么忙......”瀚看了看店里零零散散的海盗,直接开口说:“下次摘果子我再弄些鸟蛋,还是这价钱。”
话音刚落,吉姆便转身大声叫醒了楼梯旁打瞌睡的黑人伙计。不仅细心地跟伙计叮嘱了半天把少年送到地方,还专程将他们送到了门外,顺便恶狠狠地瞪了门口的海盗几眼。跟着他们出门的黄帽子海盗和络腮胡子海盗看着又高又壮的黑奴,发现没乐子可找,只能泱泱地回到酒馆里。很快,喧闹的赌博声又传了出来......
事实上,黑人阿辛压根儿没有把瀚送到家,刚送出街道,他就把袋子扔在了地上。瀚很识趣地拎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了几个布尼果塞在了他的手里。阿辛接过果子,面无表情地全部扔进嘴里咀嚼着,便挥了挥手转身回去了。
离开了街道的喧嚣,瀚仿佛走路也轻快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便步入了这里的海盗“住宅”。
海盗们聚集的地方自然不需要什么精美的建筑。整座迪戈岛,只有岛主家的城堡依山傍海,气势雄伟,听说里面的装饰也异常华丽,一点儿都不比意大利的那些贵族老爷家差。除了岛主城堡,迪戈岛剩下的房子都是木头甚至是石头随意搭出来的小屋。少年居住的就是这样一座简陋的小石头屋子。几年前丽瓦年老色衰,被赶出爱米尔妓院后也搬到了这里。小石屋就位于一片土墙后,土墙正好挡住了大海上刮来的风浪水汽,让这座小屋有了一丝莫名的安全感。
拉开吱吱呀呀的破门,一股酒味和呕吐味扑面而来,熏的少年直皱眉。他并没有直接进屋,反而拎起刚刚顺来的半瓶朗姆酒,在门口晃了晃。酒水撞击瓶壁的声音在夜里悠悠荡荡,打破了小屋里的闷臭。
默数了三秒,瀚一把抽回了手。就在他抽回手的同时,一个人影伸着手从破屋里一跃而出,然后因为抓空而啪地一声贴在了地上。
“小王八蛋,你又耍老子。快把朗姆酒给我。”老丽瓦从地上爬了起来。消瘦的身型让这个四十不到的女人看起来仿佛五六十岁一样。她褐色的头发胡乱绑在脑后,眼角的眼屎和衣服上的呕吐物描述着自己一天的生活。
“想喝酒也行,不过,你得先把这个给我做了,我饿了。”说完,瀚把手上的背包仍进了丽瓦的怀里。不等她抱怨便闪身走进了屋子。
“老娘是你的厨子吗?!混蛋!”丽瓦一边抱怨一边翻起了背包。
“又是黑面包,最讨厌吃这玩意儿。嗯?搭配一块熏肉倒是还行。竟然还有一条蝮蛇,真肥!唉呀,竟然还有胡椒。可惜没有柠檬,要不然就太美味了!”话音刚落,已经脱掉上衣的瀚正好走到门口,他随手从裤兜里掏出两个柠檬扔了过来,正巧砸在丽瓦脸上。
“小混蛋!”丽瓦抹着鼻子开口就准备骂娘。一看砸错了位置,瀚不假思索地把左手里的朗姆酒举了起来,张口就要喝。
“别!我去做饭。不准碰我的朗姆酒。”丽瓦几乎是一秒钟之内就变了脸,捡起地上的食材就嘟嘟囔囔地走向一边儿的煎锅和火堆。瀚也顺势放下手里的酒瓶,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布尼果,一边啃一边清扫起了屋子。
清理了屋子里的呕吐物和酒瓶,又给屋里生了一小堆儿火。原本阴冷得有些腐烂的小屋开始有了一丝暖意。少年刚打扫完,就闻到屋外飘来了一阵胡椒和肉脂的香味。从石板架下面取出两个水手常用的锡盘和刀叉摆在了桌上,又取出了两根一模一样的木棍放在自己的面前。刚摆放好,丽瓦便端着煎锅走了进来。雪白的蛇肉被切成了小截,用牛油煎得金黄,上面又挤上了野柠檬汁,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原本干硬的黑面包被切成了几片,里面夹着煎好的熏肉。瀚把半瓶酒递给了丽瓦,两个人便狼吞虎咽了起来。只是,少年吃蛇肉时用的不是叉子,而是那两根木棍儿,看他的样子倒是十分熟练,抢肉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慢。
不多久,两人便分完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也许是看到今天的酒太少,丽瓦喝的并不快,吃完了饭还抱着酒瓶靠在墙边,不时抿一口。少年收拾完餐具,把东西方放好,跳上床就准备睡觉。然而,他的脚背刚碰到床沿便不由得蜷起腿,吸了一口凉气。
正抱着酒瓶喃喃自语的丽瓦眯着眼瞅了过来。她想了想,依依不舍地放下酒瓶,走上前粗暴地把少年的鞋子撸了下来,用手握住他的脚借着火光端详。只见瀚的右脚脚背上有一大片红肿,小脚趾已经开始渗血。
丽瓦没有说话,她丢下一句躺着别动。就走回了自己的酒瓶,取了喝水的锡杯,把酒瓶里剩下的一点儿酒都到了进去,然后坐在火堆边给锡杯加热。不一会儿,锡杯里的朗姆酒便咕嘟咕嘟冒泡,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丽瓦凑过去了闻了闻,咽了一口口水。用衣袖垫着把热酒端到了床边。
“我不爱喝酒!”瀚看着丽瓦说。
“谁让你喝了,躺好!”丽瓦骂骂咧咧地贴着床坐下,给手掌心倒了一些热酒,便用力地揉搓起了少年红肿的脚背,一边搓还一边心疼嘟囔。
刚开始动手,瀚就发出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丽瓦也不制止,反而哈哈大笑,揉搓的力道又大了不少。
“丽瓦,你是不是准备疼死我然后饿死你自己?”瀚眼泪哗啦地痛骂。
“你懂个屁!这可是你妈教我的......”丽瓦随口回了一句。刚说完,她就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不由得呸了一声。
“我妈?”瀚听到这个立刻就忘了疼,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差点一脚把丽瓦踢翻。老丽瓦也不生气,骂骂咧咧地一巴掌拍到少年屁股上,转了转身子,方便瀚坐着,然后继续按他的脚背。
也许是疼麻木了,瀚觉得这会儿脚背倒是没那么硬疼硬疼的感觉了。他惊奇地说:“我妈教的法子果然有用。”话音刚落,屁股又挨了一巴掌。
“臭小子,老娘辛辛苦苦半天,浪费了这么多酒你不夸。一说你妈你就说好。这不像爬山撞得。谁踩得?”丽瓦又给手里倒了一些酒,继续揉搓。
“几个奥斯曼人。”
“没原因?”
“没。跟以前一样!”瀚闷闷地说,刚说完,他声音又高了起来,“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喜欢欺负我。肥猪吉姆盘剥我的钱就算了,今天的海盗我压根儿就没见过,他们也跑来欺负我。要不是用东西贿赂了吉姆,今晚我肯定会挨一顿揍......”
“哼!这有什么好抱怨的。你跟他们不是一个民族呗。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丽瓦习以为常地说。
“不是一个民族又怎么啦!这里阿拉伯人和印度人、西西里人都不是一个民族,他们怎么就不在这里打架。凭什么欺负我。我在这里就跟老鼠一样,到处躲着人,可是一不小心就挨揍。”瀚发出了非常尖利的痛骂声。
“因为你的民族太强大!也因为这些蠢货男人征服不了你们的成年男人。不对,他们连你们民族的女人都征服不了!”丽瓦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这是什么道理?强大就该挨揍?”瀚气得声音都变了。
“这么跟你说吧。我要不是养你长大,认识你的妈妈。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你,我也会乐呵呵地欺负你。你知不知道你的民族做过什么事?”
“我连自己是什么民族都不知道!”瀚气闷地说。
“这座岛上有阿拉伯人,有犹太人,有日耳曼人,有高卢人,有许许多多的人。然而,你是这座岛上唯一一个汉人。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汉人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你们都拥有黑色头发和黑色的眼睛。倒霉的是,你们中国人还欺负过这里几乎所有的民族。两百多年前,你们国家的骑兵往西打了几万公里,沙俄、普鲁士、法兰西、波斯......这些国家都被你们的骑兵攻破了,他们不仅踏碎城邦,烧杀抢掠,击碎了我们所有国家的信心,还带来了可怕的东方瘟疫,让我们在战火后死尸遍地。就连教皇的圣骑士都对他们毫无办法。上帝的神光在那些嗜血的骑兵面前毫无净化之力。”丽瓦说着说着,不由得拿起锡杯喝了一口酒,刚入口才想起杯口已经被自己擦脚的手摸过了,表情一阵抽搐。
“我知道你不服气。因为你觉得那场战争跟你没任何关系。可是你知不知道,草原上的鬣狗看到狮群会夹着尾巴溜走,可是看到一只离群的幼狮,就算它们不敢吃,也很乐意去逗弄一下。毕竟不是谁都有欺负未来王者的机遇。你的民族太强大了。我听来妓院玩的船长们说过,中国有一只无敌舰队,那只舰队上光海军就有几万人。一个叫郑和的贵族统帅着这支舰队,他的旗舰就像一座城市,任何凶猛的巨浪在这艘巨舰面前都像儿戏。我们迪戈岛上最大的海盗船,冲过去都会被撞得粉碎。极端的畏惧很容易滋生仇恨,就算阿拉伯人和欧罗巴的民族不共戴天,他们也会合伙欺负你。因为这无疑是他们的共同心愿。”说着说着,丽瓦浑然不觉地又抿了一口酒。这次换成了盯着他的瀚嘴角抽搐了起来。
“那照你说,我这辈子只能任人欺负?”瀚不服气地说,“等我以后当了巴博萨船长那样的大海盗,看谁敢欺负我!”
丽瓦一巴掌拍在正在揉的脚上,惹得瀚惨叫了一声。“你蠢是不是?你的黑眼睛当了印度洋的海盗?这里人人都想收拾你。那个船队敢要你?你到哪里去学怎么当一个合格的船长?而且,当海盗有什么好?”
“嘿嘿。菲拉姐姐刚才告诉我,赛义德船长已经同意我上他的船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成为大名鼎鼎的‘萨拉丁的弯刀’号上的一名海盗了。想不到吧!”瀚得意洋洋地说。
喝了酒的丽瓦总喜欢絮絮叨叨地说话。可是当瀚说了自己即将成为一名海盗,她反而奇怪地沉默了下来,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担忧,还有愤怒以及哀伤。看到丽瓦半天不说话,李瀚坐了起来,他拉着丽瓦的手说:“不用不担心我,我会很小心的。菲拉姐姐答应我了,我出海之后她会照应你,你少喝一些酒。”
这个瘦弱、肮脏的女人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李瀚把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她才抬起头:“其实,这些年你很努力地去摘果子、去抓鱼,忍受着吉姆他们的盘剥欺负攒钱,就是为了弄出一套海盗的装备......每次休息的时候,你都会去港口看别的海盗怎样工作干活......这些我都知道。你知道我不喜欢海盗,所以从来不愿意主动告诉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阻止你。”
瀚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他靠近丽瓦,用自己的头碰触着丽瓦的肩膀:“你已经很好很好了,当你的孩子我很满足。能在这里平安长大,你付出的东西我完全无法想象。”
丽瓦抬起头,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少年黑色头发,从身上摸出一块古巴糖递到瀚的嘴边:“不用对我充满歉疚感激。你之所以能在迪戈岛上活下来,是因为你有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用自己的生命为你换取了活下来的机会。”
古巴糖熟悉的甜美似乎融化了瀚心中的一缕悲伤,他含着糖问:“丽瓦,你能给我讲讲我妈的故事吗?”
丽瓦推着少年,让他再次躺好,继续按摩他的脚背。
“我和你妈妈都是被海盗俘虏到迪戈岛上的。那时候我是等待着被岛上妓院挑选购买的女奴。你知道的,这座岛上只需要妓女。海盗掳掠了我们,把我们像货物一样摆在码头,等着岛上的妓院老板花钱购买。样貌好的、听话的会先被买走,没人要的最后会被杀死扔进大海。那时我因为不听话被打得浑身是伤,早已失去了被购买的资格,一整天都被扔在滚烫的石板上。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开始闭着眼睛等待死神海拉的召唤。突然,一股清凉覆盖了浸润了我的嘴唇。睁开眼睛,我第一次见到了你的母亲。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贵族是什么样的,可是我觉得你母亲的样子就是贵族应该有的模样。她一手抚着自己已经怀孕的肚子,半蹲着用自己的水囊给我喂水,眼睛里闪烁着关切......后来我教你的用筷子吃饭,行正走直,替别人着想......这些都是她平时的习惯。我很想让你长成得像她一样高贵的人,可惜确实不会教。”
“怪不得,小时候为了教我这些你没少揍我。”趴在床上的李瀚突然眼睛一亮,“你让我学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字也是我妈妈用的吧?”
“是啊!那几本书上的文字叫汉字。我不会念,也不懂得意思,所以只能让你学着一个一个地写。我见过你母亲写下的汉字,特别漂亮。”
丽瓦沉默了片刻,又缓慢地讲了起来:“你叫李瀚,你的母亲叫李青黛。以前不跟你说是因为这里没人有这样的名字,这么叫你你会被欺负地更惨。你母亲跟我说汉人姓放在名字前面,祖祖辈辈就一个姓。所以你就应该叫李瀚。你的名字是你妈当着我的面起的。她说这个瀚字代表着辽阔的大海,这个字还跟你的民族‘汉族’一个读法。中国好像有很多很多民族。”丽瓦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床上写下了“瀚”这个汉字,虽然动作很别扭,但写的却非常熟练,看起来写过无数次的样子。
“李青黛。”李瀚重复了几遍,仰着脸有些憧憬地问,“她漂亮吗?”
“当然,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她是一位医师,不仅治好了我,还给爱米尔所有的女人治了病,萨尔曼岛主都听说过她的名字。正因为她怀着身孕给岛上很多人看了病,所以当她生产完不久去世以后,你才没有被人直接砸死。我也因为你才能进入爱米尔,让你有所庇护,健康长大。对了,你母亲去世前还给你写过一封信,可是因为这里没有人认识汉字,你也是只会写那些字而已,所以我一直收着。”丽瓦扶着腿站了起来,从一旁的柜子底下取出了一个装满干土的木盒,从土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李瀚。
李瀚有些激动地爬起来接过信,可是他只能看懂信封上自己的名字。看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让丽瓦放回了干土盒里。
“你想看懂这封信,就需要回到中国。我之所以从不阻止你去当海盗,就是因为在这里你只有当上海盗,才有可能前往东方。也只有在那里,你才不会被人欺负,受人排挤。”
“可是中国到底在哪儿?我从来没听说过哪艘海盗船从那里掠夺回来。”
“那是因为太远。中国离这里有一万多海里,还在遥远的印度的东边。想去那里需要一艘大船和一群经验丰富的水手。而且,通往中国的航线被该死的中国大海盗郑芝龙阻断了。现在根本没有海盗船敢往那里出发。恩,就连你们国家的海盗都那么厉害!”丽瓦憧憬地说。
听了这些话,原本郁闷的李瀚倒是兴奋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有了疑问,“既然这么远,那我妈到底是怎么到这的。还有,我爸是谁?东方人都和母亲一个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母亲从没告诉过我关于你父亲的事,不过她应该很爱你的父亲,因为每次她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都会露出很幸福的微笑。我想,你的父亲一定也是个很伟大的人。好了,脚上的淤血已经差不多消了。你快睡吧。明天尽力做好,早点成为合格的水手,就能早点驾驶大船回到东方寻找你的父亲了。”
“恩,我会带你一起回家的,丽瓦。”李瀚小声嘟囔着,慢慢进入了梦乡。
看到李瀚睡着。丽瓦撑着床边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拎起锡杯去了火堆旁,靠着墙继续抿起了酒。忽明忽暗的火光闪映在丽瓦消瘦的脸上,竟然勾勒出一丝难得的清醒。右手的锡杯已经有些歪倒,丽瓦却对洒落的酒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