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梁宫之中,各处不寐。太后的懿旨于深夜越过重重宫门,行去四方。
昭华郡主走出宫门,已近子时,按理说宫门早关,但今日好像一切的规矩都已经作废。平南王府早已经准备好了马匹,见昭华郡主出来,立马牵马迎上。
昭华郡主一跃而上,问:“杨帅在哪?”
“杨总帅已经回府,云湘姑娘也回去了。”
昭华郡主一拉缰绳:“你回去吧,我去找他们。”
昭华郡主纵马到总帅府前,云湘已经等在门口。昭华郡主把马扔给一旁的仆从,自己跑上去,问:“杨定平呢?”
“在里面。”
正说着,杨定平走出来:“昭华,你怎么来了?听他们说你是往我这边来,我还不信。”
昭华郡主道:“别说那么多了,先让我进去吧。”
杨定平点头,带着昭华郡主和云湘往里走。景意也从房间中走出来,和昭华郡主打声招呼。
“昭华郡主。”
“杨夫人。”
昭华郡主素来注意外界风声,半夜过府,显然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杨定平也急于知道宫中现在的情况,并不欲与景意多言。
“景意,你回房照顾孩子。云湘,去你那。”
云湘目光在景意脸上扫了一圈,杨定平却已经带着昭华郡主往自己房间走去。云湘微福一礼,跟了上去。景意站在原地,沉默的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方回了一礼。
“夫人,元帅这算是什么意思?”跟在景意身边的丫头为她不平。
景意望着杨定平离去的方向,脸上苍白了几分,握住身边丫头的手,让她扶着自己回房了。
刚把门关好,杨定平就迫不及待的问昭华郡主:“陛下怎么样了?”
昭华郡主道:“很不好。我今日去看,坐了几个时辰。陛下不是睡的昏昏沉沉,高热不退,就是忽然醒来,做出疯狂行径。喊打喊杀,神智已然不清,只怕连我是谁都没有认出来。顾淑妃一直在身边照料着,精神已经有些不济。长公主吩咐了太医院,使药让陛下安睡,意在先让陛下养足精神,不急于一时。”
杨定平看到昭华郡主胳膊上绑着的药布,把昭华郡主的手臂拉过来,问道:“你受伤了?”
昭华郡主道:“陛下要伤长公主,我只能挡了一下。”
云湘觉得不对:“陛下高热不退,应该浑身乏力,怎么如此精神,还能伤人?”
昭华郡主道:“我和长公主也觉得陛下一病病得蹊跷。不仅我们疑惑,顾淑妃和太医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后几次垂问,太医院都含糊其辞。我看其行径,倒像是知道些什么,却不便说出口。”
杨定平想起之前梁帝情况,道:“那日面圣,我便看出陛下有些不对。每说上三句话,便要停下来喘上片刻。冰盆水碗,一刻也不能离身。虽是夏日,但总不至于如此。前几年时,陛下身体还算爽利。今年陛下宠信方士,多服丹药,竟不能强身健体。”
云湘和昭华郡主自然听出了杨定平话外之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梁帝已经站在了天下的最高处,没有人可以管得了他。高处不胜寒,作为孤家寡人,梁帝若不能自己管住自己,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昭华郡主道:“陛下这一病病得如何尚且不说,单说陛下这一病,朝中风云不知会如何。我们也有些日子未见过代王,代王还好吗?”
杨定平道:“我刚与代王服联系过,代为无碍。”
昭华郡主道:“我已经请下了太后懿旨,召原本在外的各位皇子回京。陛下病重,朝中不能无人。这些日子代王不要上朝。等到冼王也回京后,太后自然会指派皇子监国。让代王自己安分些,这些日子不要随意走动,不要随便见人。宫中诸事,有我们为他安排。”
杨定平皱眉:“太后可说了两州之事?”
昭华郡主摇摇头:“太后言说,后宫不得干政。纵然是太后,也不能直接插手此事。只能先选皇子监国,再说其他。”
杨定平站起身来,道:“京中诸位皇子,难道太后还挑不出一个称心如意的吗?冼王封地距离长安遥远,又无军道通行。若是走官道,最快也有八日到十日。就算是绕道,走你们平南王府的军道,绕道一行也会拖延时间。等冼王也入京,京中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云湘抬头看着他:“你急什么?再急有用吗?”
杨定平愤愤坐下,云湘走到一边拿起茶壶,到了杯水递给杨定平。杨定平接过一口饮进,把茶杯一手摔倒一边。云湘把手中茶壶用力的磕在桌子上,问杨定平:“你发什么疯呢。”
眼看两人情绪越来越不稳,昭华郡主急忙劝道:“好了,都在干什么?事情还没发生,你们就要如此。定平哥哥,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长安城形势固然瞬息万变,但只要陛下不死,谁敢放肆。云湘,你今日是怎么了,给我坐下,都好好说话。”
云湘坐下,给杨定平道歉。杨定平抓过茶壶,直接拿嘴对着壶嘴,喝干了一壶冷茶。昭华郡主伸出手把壶从他手中拿下来,劝道:“定平哥哥,我知道你心中难受,但你总不能这样。”
杨定平道:“是我冲动了,你别担心。”
昭华郡主道:“陛下的身体朝不虑夕,当此之时,哪怕一步行差踏错,都难以挽回。太后谨慎,怎会直接指皇子监国。万一到时陛下……,有心之人拿出这件事来,叫太后如何收场。你我虽然能在朝局中谋得一席之地。但只要不想造反,就不能干预皇家的决定。不说是你,我平南王府在朝中何等位高权重,也是陛下的臣子。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就不得不亡。”
云湘道:“我即刻致信长华、高华二位郡主。请二位郡主开南境军道给冼王殿下。”
昭华郡主点点头,问杨定平:“定平哥哥,北境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吗?”
杨定平无奈一叹:“我在北境并没有什么亲信,想要获得北境的消息很难。何况等到两州的消息传到长安,已经不知道形势是否准确了。”
杨定平黯然道:“苍生何辜,江山满目疮痍,陛下还能酣睡自得,却苦我大梁百姓。”
昭华郡主想要宽慰,却不知道从何开口。突然听得门外一阵喧闹,隐隐约约听得“求见郡主”四字,云湘与昭华郡主对视一眼,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人云湘认识,是京中平南王府的亲信。云湘挥退总帅府众人,接过来人手中信,信封上赫然写着“家姐昭华亲启”四字。云湘把信拿在手里,转身进屋。
昭华郡主问:“什么事?”
云湘把信递给昭华郡主:“南境来信。”
昭华郡主接过,一边利落的打开,一边问:“最近南境有什么事?”
“不知道。”
杨定平问:“是不是有将烈的消息了?”
昭华郡主已经把信展开,她急快的扫过,把信递给坐在一边的杨定平。杨定平接过,看的却仔细。云湘走回去坐下,昭华郡主往她身边靠了靠。
“高华是在怀疑,将烈已经回了南境草原,现在在松狂滩摩尔部。”
云湘把信接过,也是扫了一遍,说道:“这也不算意外。若是将烈还在大梁境内,我们平南王府现在还找不到人,也太过无能。”
昭华郡主道:“没有找到将烈确实无能,让将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到南境草原,才更无能。”
云湘自知失言,低头请罪。杨定平道:“昭华,松狂滩摩尔部和天狼部落不一样。天狼部落现在已经由大梁的南沿乌灵王所统治,松狂滩摩尔部却和大梁没有关系。高华如果想要查松狂滩摩尔部,恐怕没那么容易。”
昭华郡主揉着眉心:“还查什么?陛下现在都已经卧床不起,我还废这份心思做什么。”
杨定平安抚她:“陛下吩咐下来的事情,天下人都在看着。何况如果一直任由将烈在外逍遥,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当初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我们虽然有猜测,但却必须找到将烈才能确定。何况陛下的身体难以预料,怎能不继续查。”
云湘道:“现在就是查也没有办法查。虽然不知道高华郡主如何判断出将烈在松狂滩摩尔部,但松狂滩摩尔部如果不承认,高华郡主也没有办法。”
昭华郡主道:“我又何尝不明白。但天狼部落向大梁称臣,我平南王府当然可以拿捏他们。松狂滩摩尔部却是草原狄戎,和我平南王府正是敌对。高华若是硬要搜查,再引起争端,才是麻烦。”
云湘道:“去总归还是要去的。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让高华郡主派人先去探探,再做打算就是。”
昭华郡主把信拿到手里翻来覆去:“高华信里不说,但她的脾气你我还不清楚吗?这会,她怕是已经派人去探了。要是没探到什么,她也不会给我来信。”
杨定平道:“现在陛下病着,监国的摄政王一时之间也选不出来。只要不太过分,就让高华放手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