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棵树长得十分粗壮,几个人牵起手来估计都抱不过来,别的不说,单说那个树穴,就够宽够深够大,足足可以埋下一个成年人。
事实证明,钱镠想得没错,因为,几天后,父亲就是将过世的祖父装进棺材,埋在了那个树穴里。
钱镠很想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把祖父埋在那里?然而,面对着钱镠的一再追问,父亲并未过多解释,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将来就知道了。逼急了,他也顶多会说这是老道长授意的,其余的便不再多说一个字。
见父亲如此坚持,渐渐地,钱镠也便不再多问。
但是,从祖父去世以后,钱镠便对一些很大的树表现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依恋,或许,是因为祖父葬在树穴里的原因吧。所以,钱镠便将习武的场所从石镜山的那块大石头上,转移到附近村子里的一些大树下。
那样,他会有一种祖父就在身边看他习武的错觉。
孩子们知道钱镠的这一爱好后,便经常四处寻找粗壮的大树。但是,因为人数太多,树都不够大,所以钱镠一直没有找到一个稳定的训练场,所以,就带着一群孩子三天两头的换场地。
一年秋天,钟明和钟亮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在附近不远处的一个叫横溪郎碧的村子里有一棵很粗的桂花树,此时正是花开时节,不如一起到桂花树下去操练。
自打祖父葬在了树穴里,钱镠本来就对大树比较依恋,再加上听说是满树飘香的桂花树,钱镠觉得挺有情调,便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来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数里之外的横溪郎碧村。
人还未走近,钱镠就远远地看到那树上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姑娘,看起来年约七八岁,双脚踩着树杈,正眯着眼睛踮起脚尖轻嗅这满树的桂花香。那一脸沉醉的样子让钱镠的心里如同春风拂过一般的身心舒畅。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咔嚓一声,树枝不堪重负折断了,随着那女孩的一声惊呼,钱镠一个箭步冲过去,伸出有力的双臂,不偏不倚地将坠落的少女接在了怀里。
“你没事吧?”钱镠看着怀里这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关心地问。
“我没事,谢谢你。”少女说话的声音婉转,轻灵,好听。
“我叫钱镠,钱是金钱的钱,镠是黄金的那个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钱镠朗声说道。
“钱镠?哈哈,这名字真有意思,你是不是带着钱出生的?我叫戴芙蓉,戴花的戴,芙蓉花的芙蓉。”说完,少女便从钱镠的怀里挣脱出来,调皮地一笑,欢快地像条快乐的鱼儿一般,跳跃着游离了他的视线。
戴芙蓉,钱镠在心中深深地记住了这个浑身飘着桂花香笑容像蜜一样甜的美丽小女孩。
钱镠十六岁生日过后几天,钱镠清晨起来见阿婆咳嗽不止,便跑去请郎中来为阿婆诊治。老郎中放下药箱给阿婆诊脉后叹了口气说:“老毛病了,不好根治啊!这病只能好好养着或能减轻病发次数,只是寻常的疗法不见得有效啊!”
钱镠问道:“这天下如此之大,难道竟连一味治疗咳嗽的药物都没有吗?”
老郎中眉头紧皱思忖了一下:“有一种东西倒是可以止咳润肺,只是这东西十分金贵,咱寻常老百姓恐怕是,消受不起啊!哎!”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消受不起?只要能治好我阿婆的病,再贵的东西我也想办法去弄!”听说阿婆的病还有得治,钱镠的眼睛里闪着光。
“此物名唤燕窝,金贵得很,只有宫里的阿哥娘娘们和皇亲国戚才能见到,老朽也只是偶有听闻,并未见过此物呀!”老郎中摇着头略带遗憾地说。
“只要有名字就成!钱的事儿我来想办法!”钱镠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又说胡话!你一个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办法?咳咳,留啊,你有这份心就行了,阿婆知道你孝顺,你当务之急应该好好念书,长大了才能有出息!咳咳,阿婆这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不就咳几下吗?不要紧的,死不了人,阿婆挨得住!咳咳咳!”阿婆摸着钱镠的头断断续续地说。
“阿婆,您不知道,学堂里的老夫子迂腐得很,教的那些东西都是糊弄人的,根本没啥用处,我要学的真本事洪湮法师已经教给我了!您就放心吧!我明儿个就去跟我父亲说,把学退了,我要出去赚钱给阿婆治病!”十六岁的钱镠俨然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钱镠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就撂下一句我不读书了,便从此不再踏进私塾一步。
退学后的钱镠开始琢磨着寻一条靠谱的来钱道,可他考察了一阵,发现正儿八经的生意表面看着红红火火,可是大部分的钱都被官府以纳税的名义收走,所以,大部分的商人的都只能混个温饱。
一天,钱镠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看到一个公子哥身穿红袍胸前戴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的队伍招摇过市,这时,旁边的一位卖菜的摊贩忍不住对旁边一位豆腐摊的摊主说:“哎,这闫老三不是前阵子刚成的亲吗?怎么又娶亲?”
豆腐摊主说:“谁让人家来钱快呢?怎么?羡慕了?你有钱也可以三妻四妾呀!”
卖菜的摊主忍不住问道:“我是指望不上咯!挣的这点儿钱养活一个都够呛,多了还不得要了我的老命啊?哎,他做的什么大买卖这么有钱?”
豆腐摊主摆出一副很有见识的样子说:“他呀,做的可是掉脑袋的买卖,贩私盐你知道吗?这闫老三其实并不姓闫,他是因为偷贩私盐所以大家都喊他盐老三!”
卖菜的恍然大悟:“喔,明白了,怪不得能挣这么多钱!”
旁边的一位年纪看起来挺大的买菜老人说:“这位小哥说得对,这人就靠贩私盐翻身的,以前呀,他的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呢!
卖菜的连忙问:“看他年纪也不大呀,大爷,那他究竟干了几年就脱贫致富了?”
买菜的老人说:“也就个三五年的光景吧!”
卖豆腐的感慨道:“三五年就能娶妻纳妾?哎,看看人家赚钱轻省的,再看看咱们,每天辛辛苦苦的忙活了半天都是给官府挣的!”
买菜的老人叹了口气:“哎,挣钱归挣钱,可那是掉脑袋的营生呀,到官府嘴里淘金,你有那胆吗?”
卖菜的赶紧摇了摇头:“一旦被抓到那轻则坐牢重则死罪呀!”
买菜的老人嘿嘿一笑说:“没有吧?没有那胆儿就别整天想五想六的,安安分分的做一辈子的穷人吧!走咯!”
站在一旁的钱镠在这三个人看似寻常无奇的对话中却得到了一个重要的讯息,那就是,官府严令禁止的贩卖私盐可以让他快速搞到钱!
因为当时贩卖私盐偷了税,利润不是一般地高,就是比其他的营生冒险,他盘算了一下,与其做个奔波操劳了一辈子最终却只能混个温饱连病都看不起的穷人,道不如豁出命去赌一赌!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富贵还需险中求,想要稳稳当当的便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钱镠当即决定为阿婆铤而走险,去贩私盐!
次日,年仅十六岁的钱镠便开始跟着贩盐队到钱塘江北岸最大的盐场---澉浦的鲍郎盐场,将私盐从澉浦一担一担挑到临安贩卖。
虽然钱镠年纪最小,但他身材魁梧力气大,之前又练过武,别人一次顶多挑百十来斤,他却能毫不费力地一次挑起两百斤多斤,而且走起来飞快,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他会落伍,所以,其他的盐贩子都愿意跟他一起结伴走。
他算过一笔账,来回的路程太遥远太费时间,挑得少了不够跑趟的,索性就多费些力气,一趟可以多赚点银子。
因为贩的是私盐,怕遭官府围堵,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大路,只能翻山越岭地拣荒僻的小路走,但是,荒僻的小路经常会有土匪拦路打劫。所以为尽快到达目的地,烟贩子们一路上都提心吊胆地赶路很少休息,如果实在太累,大家伙就用搭柱支在路边稍作休息。
这搭柱是用坚硬的杂木制作而成,长度略微低于挑担者的肩膀,头上削成弧形,歇脚时将塔柱直立起来,以弧形处钉珠扁担,略为扶住,就可以把肩膀抽出来休息,等出发时只需将肩膀伸进去拿掉塔柱就可以起身赶路。
为了防止官兵和土匪,钱镠让结伴的盐贩子在搭柱上镶嵌一个尖头的铁球,关键时刻可以作为防身的武器,铁头搭柱还有一个挖掘的功能,十分实用。
一个炎热的夏日,盐队走到中途时随身带的水都喝光了,一行人口渴难忍实在走不动了,钱镠二话不说,抡起铁头塔柱凿击山岩,很快,泉水便喷涌而出,让同行的一群人对他刮目相看。
此后,盐队走到这处山泉时,都会停下来喝点水儿洗把脸歇歇脚。而钱镠的大名,也在私盐队里人尽皆知,提起他,人人都会对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由衷地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