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日里野惯了的钱镠怎能受得了这般束缚?
再加上他生就了一副铮铮铁骨,对舞文弄墨这些事儿丝毫提不起兴趣,对舞刀弄棒倒是颇有兴致,能动手绝不吵吵,一切问题全靠拳头解决,在私塾里三天两头的跟人干架,而且一动手就不要命的往上冲,一群小伙伴被他修理地心服口服。
一日,钱镠因为课堂上打瞌睡被先生罚站,趁着先生去茅房的空挡,他直接撒丫子逃了,小伙伴们见状,也跟着一窝蜂地跑了出去。
当时,在临安县城之北的茅山,驻扎着当地的乡勇。这群乡勇平日里就在山下的一块空地上操练武艺。
钱镠和小伙伴们玩得尽兴,突然听到有操练声,便循着声音一路找来,看到士兵们正在舞枪弄棒好不威风,钱镠知道有此宝地后,便三天两头地带着小伙伴们逃课来这里偷看士兵练武。
看着看着,钱镠就觉得光看不过瘾,便学着士兵们的招式有模有样地舞弄起来。
因为钱镠天生臂力过人,再加上身强力壮胆大又能打,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了这群孩子的头儿。
钱坞垄村口处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块大石头直径二尺七寸,表面十分光滑可以当镜子照,人称石镜山。钱镠就经常带着这群孩子到这山上来操练武艺。
八岁那年,钱镠正对着大石头对小伙伴们说:“这样玩太没意思,不如,我们建立一个小人国吧!我来当大王,你们当士兵,怎么样?”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孩子们却都直愣愣地看着他长大了嘴巴表现得十分惊讶。钱镠见无人回应便问道:“怎么?难道你们不愿意吗?”
这时,一个孩子指着大石头上的影子说:“快看啊!你的影子!”
其他孩子也如同观看妖怪一般地看着他,再看看那块大石头:“是啊!你的影子怎么变成了这样?”
钱镠觉得奇怪,不就一个影子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么想着,他便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那块大石头。
这一看不要紧,直接让他又惊又喜!只见那光滑如镜的石头上,倒映出一个神勇威武的影子,那影子如钱镠一般无二,只是,头上多了一顶冠冕,看起来如同一个坐拥江山的王者。
“钱镠,原来你将来是要当王的呀!”一个孩子忍不住说。
“是啊!你的影子带了一顶王冠!看起来好威风啊!”其他孩子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是不是这石头有什么问题?你们过来!挨个给我照一遍!让我看看这王冠到底是谁照都有,还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钱镠小小年纪心眼可不少,这时候居然没高兴坏了,还知道验证验证。
“对!大家赶紧过来照照!”钱镠的一句话燃起了小伙伴们的希望,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往前蹭,生怕慢一步那皇冠就被人抢了去。
“我的没有!”一个孩子悻悻地说着。
“来给我照照!”一个孩子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拽,自己挤到了前面。结果也是满怀希望一照,又满怀失望地耷拉着头退到了后面。
等一群孩子挨个照完后,结论终于出来了,这石头只有钱镠照的时候才有那王冠。
如此一来,孩子们更加崇拜钱镠了,纷纷拥护他为小人国的国王,从此对他更是惟命是从。
“既然拥我为王,那以后你们要听我发号施令,违令者,打!听懂了吗?”钱镠十分威严地说道,他的身材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魁梧,小小年纪就比其他孩子强健威武。
“遵命!”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于是,钱镠就将孩子们分为两队,然后,自己站在那块大石头上发号施令,指挥群童争斗,不仅如此,他还制定了一套严明的规章制度,不管哪方打胜了都会给予奖励,不服从命令者则会受到惩罚,可谓是赏罚分明。
跟着钱镠整天胡混的一群人当中,有两个孩子钟明和钟亮,是临安县录士钟起家的娃,这钟起自视清高,打心眼里看不起钱镠整天不干正事在外面野,觉得这孩子太没出息。
尤其是看到自己娇生惯养的孩子竟然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钱镠身后惟命是从,心里十分恼火,便经常把他们关在家里,不准他们跟钱镠搅和在一起,钱镠上门去喊,钟起也会没好气地告诉他孩子没在家。
奈何小孩子觉得跟钱镠在一起高兴,所以经常偷偷溜出去心甘情愿地给钱镠当小跟班,如此一来,钟起便把孩子不听话的账全算在钱镠头上,对钱镠的厌恶更增加三分。
有一次,钟起又把钟明和钟亮关在家里不让出门,钱镠不明所以便上门来喊。
当时,有一位相士在钟起家喝茶,钟起忍不住发牢骚:“这孩子可真够讨厌的,整天不干人事,就知道带着一群孩子瞎胡闹,我这几个孩子要是再跟他这么混下去,指不定得让他给嚯嚯成啥样!”
那相士本来正在低头喝茶,听钟起这么一说,便忍不住顺着钟起斜视的目光抬起头来朝外看去,看到门外有一位小孩鹤立鸡群一般在一大群孩子中十分显眼,小小年纪却有着超出这个年纪的神勇和刚毅,骨骼发达不怒自威,在阳光下犹如天神一般熠熠生辉。
相士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继而转过头来对钟起说:“你说的,可是外面这个熊腰虎背身材魁梧的孩子?”
钟起嫌弃地看了一眼门外正在嬉闹的钱镠,说道:“可不就是他嘛!你看看他长得那个熊样,匪里匪气的以后能成啥好人?唉!天天不干个正事儿,就知道瞎胡闹,把我几个孩子都带坏了!”
相士说:“你错了,看这孩子的骨骼相貌都带着一股王者之气,长大以后绝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定,你那几个孩子将来的荣华富贵都得仰仗他呢!”
钟起十分不解:“就这熊样还不是个普通人?你倒是说说,他书书不爱读,家境家境不好,家里穷的叮当响,怎么就不是个普通人?”
相士摇了摇头说:“你目光太短浅了,你也不看看现在这个世道!”
钟起问道:“这世道有什么问题吗?再说了,这世道跟这屁大点儿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嘛?”
相士站起身来,背着手踱到门口处,然后转过头来说:“关系可大咯!现在是乱世,俗话说,乱世出英雄,我方才从这孩子的骨骼神情以及一举一动中观察过这孩子,此娃身材魁梧又有号召力和指挥能力,保不齐将来称王称霸啊,再不济也是个八面威风的大将之材!”
“哦?”钟起怔怔的看着相士,他知道相士的眼光尖得很,但凡他看中的人,多年后都是非富即贵,基本不会有什么差池。
而且依他说的似乎也是这么理,看他小小年纪就敢自称为王,这胆量这魄力是够出人意料的!
都说英雄不问出处,莫非,这孩子当真将来会大有作为?这么想着,再去看钱镠,钟起开始觉得钱镠的确英明神武,有不同于常人的大将风度。
于是,从此之后,钟起便越看钱镠越顺眼,越看越觉得他是大将之才,不仅不再阻止孩子们跟他交往,还经常以长辈的身份点拨钱镠。
一日,有一个身着僧袍的和尚来到钱坞垄村,钱镠带着他的一群兄弟们手持棍棒拦住了和尚的去路,非得让和尚自报家门,否则不让进村。和尚哈哈大笑,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出一招一式就如风驰电掣一般,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钱镠手下十几名孩子的棍棒,径自离开了。
钱镠见识了和尚的武功,内心暗生佩服。
傍晚回到家后,钱镠发现和尚正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跟刚远游回来不久的祖父钱宙聊得不亦乐乎。钱镠顿时亮眼放光,上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大师,虽然礼数做得无可挑剔,但是面上却没有半点恐惧。
和尚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孩子便是刚才的拦路的领头小儿,但他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对他的胆魄赞赏有加,觉得这少年虽生的样貌虽不俊朗,但却身材魁梧,霸气十足,眉宇间凝聚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豪气。
和尚私下里对钱宙说,这孩子骨骼清奇,相貌很是不凡,只要稍加点拨,日后必成大器。老友的话跟妻子的如出一辙,这让钱宙更加认定这个孙子将来不一般,于是便摆脱好友以后多来走动,给这个淘气的孙子指点一二,和尚也不推辞,一口应承下来。
得知钱镠不太喜欢读书,和尚告诉钱镠,一个人只有匹夫之勇难以有所建树,靠蛮力打下的江山永远都坐不稳,真正要成大业需要智勇双全,有一副不被打倒的身板,和一个不被算计的脑袋,才能永远不翻船。
这一句话说得钱镠心服口服。
此后,和尚每次来拜访钱宙时,便顺便对钱镠加以指点,最终,在他的调教下,钱镠顺利地读完了《春秋》和《孙子兵法》,并传授其绝世棍法,为钱镠日后的称王称霸增加了筹码。
这个和尚,就是唯一一个令钱镠心悦诚服的洪湮法师。
因为崇拜洪湮法师,八九岁的钱镠还学着他的样子找剃头师父为自己剃了个光头,为这个头曾经多次被私塾先生罚站,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我行我素毫不在意。
后来,祖父钱宙因病去世,临终前,钱宙拉着钱镠的手说:“自打你出生之日起,你阿婆就认定你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洪湮法师也说你是个可造之材,孩子,你记住,以后切莫作恶,不要辜负了你阿婆对你的一片厚望,祖父在天上也会保佑你的!”
“祖父,孙儿听您的,您不要死啊!”可是,没等钱镠说完,钱宙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老人咽气的那一刻,突然刮起一阵猛烈的狂风,钱宽一家人正在守着钱宙的遗体嚎啕大哭,这时,大风刮进来一个留着白胡子的道士,此人童颜鹤发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世外高人。
钱宽是斯文人,即便是再悲痛,也没有忘记该有的礼节,他扯起长袖擦了擦眼泪,然后忍住痛失亲人的悲痛问道士:“恕晚辈眼拙,敢问道长是家父的故人吗?”
道长先是微微一笑,继而又摇了摇头说道:“非也,贫道与逝者并非故人!”
钱宽表示不解:“既是如此,不知道长到此所为何事?莫非,是外面风太大,道长想来我家避避风?实在不巧,家父刚刚过世,恕晚辈招待不周,道长就随便找个地一坐,等狂风一停,道长再上路吧!”
道长看了一眼正在嚎啕大哭的钱镠,然后不紧不慢地说:“贫道来此有一言相问,不知逝者的墓穴你是否已择好?”
钱宽叹了口气表示:“家父去得太过突然,之前并未准备!”
道长闻言后,便附在钱宽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只见钱宽连连点头,寥寥数语之后,狂风骤停,道长扬长而去。
待道长走后,钱镠忍不住问钱宽:“父亲,刚才那老道人对您说了些什么?”
钱宽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对钱宽说:“走,跟父亲到外面山上去看看!”
钱镠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想去又不好拒绝,只好抹了一把眼泪,跟着父亲走出了家门,出了家门后,钱宽一路按照老道交代他的话直奔不远处的一个山野。父子俩一路无话,钱宽在前面走得飞快,钱镠在后面紧追不舍。
来到山野,钱镠才知道刚才那一场狂风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只见山野的树木全部折断,年少的他第一次有一种满目荒凉的感觉,加上祖父刚刚过世,钱镠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眼泪,他不知道为何父亲不让自己在家里多守着祖父一会儿,而是要跑到这山郊野外来溜达。
正思忖间,却见父亲钱宽在一棵被风连根拔起的百年大树前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