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巷内一片狼藉,院墙、路上、门前血迹斑斑,显然是恶战一场。
薛针心情复杂,道门中人卑鄙、自私、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他人如蝼蚁,自己只是他们手中的利用工具,有利尚可用,无益弃之如敝履。他压抑住心中的愤怒,所有的一切都将烙印在心里,待我踏入大道........。
进了魂唤坊的院门,苏鸣镝脸色忧虑,显然洞悉乌鸦巷内发生的一切,他见薛针平安归来,顿时脸露喜色,“针儿,你总算回来了,”
这世人唯有师傅对自己真心,可以依靠。
他将在清凉桥发生的一切细细说与师傅,苏鸣镝叹道:“五行宗孤注一掷,在偷袭你的同时,进攻魂唤坊,没想到在乌鸦巷反遭不归宗伏击,死伤惨重。这次五行宗铩羽而归,势必不甘,但大局已定,也逆转不了局势,只怕会祸水东引,将怒火洒在魂唤坊身上,针儿你这段时间莫要离开魂唤坊。”
薛针点了点头,左冲之的所为,让他对不归宗寒心,不归宗为利益守在魂唤坊,此时大局已定,断然不会再保护自己的安危。
“我终于得到消息,道门仙山有变,昆仑掌教忘机道长——荀治飞升,玄鹤道长——云镔登顶,不归宗乘势崛起打压五行宗,内门之争扩散到外门,在尘世上演了一场弑兄夺位骨肉相残的大戏。新皇不再隐忍,他要清除异己,整肃朝纲,暗地里的势力终于露出水面,这皇位不好坐,血淋淋的杀戮即将开始。”苏鸣镝接着说道。
修行、修行。修心养性,没修出大慈大悲、悲天悯人,却是祸乱朝纲、危害人间。
“我们怎么办?”薛针忍不住问道。
苏鸣镝摇摇头,面露愁容道:“魂唤坊本是神针道弃徒所在,神针道附庸与灵宝仙山,灵宝山掌教潘乘年飞升失败,神针道内恐怕也要祸起萧墙,尘俗、道门都不安生,我们无路可去,只有在这魂唤坊内熬着。”
熬的油干灯尽、龙钟潦倒,从此无缘大道,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又能怎样?苏鸣镝扪心自问。
再过几日,先皇皇子连续暴毙,大太子赵毅不知所踪,新皇盛怒,将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下了大狱,兵部尚书、军机大臣、章京尽都问斩,又罢免了几个重臣,一时间朝野上下鸦雀无声、噤若寒蝉。一向装疯卖傻的二太子赵恒却逃离都城,投靠了神策王——赵敬,接着打着平叛讨逆的旗号,在南疆起兵,联合天武王——赵哲,接连攻下芜湖、广济、衡阳、邵平、阗枢五座城池。
战事不断,灾祸连连,灾人祸中到处都处可见流离失所、呻吟呼号的饥民。
遂州城离都城较近,一时间战火尚不会蔓延到此,但难民日渐增多,城市再无往日的繁荣。
寒冬来临,大雪纷飞,逃离乌鸦巷的居民不敢归来,难民涌入,雀占鸠巢,乌鸦巷却变成真正的死巷,每天都有饿死的难民被草席一卷扔在路边。
月色照在惨白的大地,这一天本应是张灯结彩、爆竹辞旧的日子,细民男女亦皆鲜衣,往来拜节舆长揖,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只是遂州城里再无往日的欢笑,冷冷清清,陷入死寂。
薛针陷入深深的自责,扪心自问,灾祸来源在那晚为赵五纹身,如果不是自己见猎心喜,如果不是自己耳软手痒,没有为他刺青纹神,这一切会不会发生?
苏鸣镝看到薛针的郁郁寡欢,看到了他的闷闷不乐,他知道徒儿想什么,也多次劝慰,螳臂当车,即使那晚不为赵五纹神,依旧改变不了乱世的来临,这一切与他无关,但薛针依旧无法释怀.
终于有一天,一切都要改变。
北疆山蛮作乱,马十道麾下紫旗军惨败,上书朝廷请求支援,皇帝下旨,各州府调兵戌边,遂州府需调兵一万,另征医生、供事、书识画匠、押差夫、工匠五百为杂役,特注画匠中需刺青师二十名为军队服务。此令一下,遂州城内怨声载道,但皇命难违,遂州城内十二家刺青舘、镂袖阁、纹身坊少则一人,多则三人尽都抽丁入伍,魂魂坊在所难免,苏鸣镝年岁已高,总不能让师傅前去荒蛮之地受苦,弟子服其老,薛针只有从命画了押填了军籍,便待队伍拔营出发。
明日即将起程,魂唤坊内师徒二人即将分别,苏鸣镝苦笑道:“不归宗和五行宗外门争斗,终于引起道门仙山——昆仑的注意,仙山发话,两宗停止争斗,不得干预人间世俗。这一仗不归宗大获全胜,但先皇暴毙,昆山仍需调查,此次抽丁戌边,恐怕是釜底抽薪,皇上好算计。”
“师傅,我.....实在舍不得您。”薛针双眼含泪,自己在魂唤坊里生活了十二年 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离开过魂唤坊、离开过乌鸦巷、更没有离开过遂州城,明天一早自己就要离开这熟悉的地方前往北疆蛮荒之地,前途叵测、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