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皇宫,格外美丽。一片片雪花落在金灿灿的琉璃瓦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御花园里,树上的枝条也都挂上的雪花,远远望去银灿灿的。子夏站在树下,看着冰封的湖面,有了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自从上次进宫后,内务府特意给她一枚腰牌。有了这腰牌,她可以随意出入后宫,无人阻拦。她虽不知道内务府为何单单把这腰牌给了自己,但能经常进宫去玩,想来也是好的。
几天前,她就听金道荣说今日皇宫要请道士做一场法会,心中便长了草。今天早早地起床,胡乱吃了些东西她便奔皇宫而来。也许是来得太早,后宫一个闲人也没有。几乎宫女太监都手搬肩扛,来来往往,为法会的事忙个不停。
见没人搭理自己,子夏就一个人转悠到了御花园。大概是因为湖面上冻,对岸的风吹到身上不似往常那么冷。这让子夏忽然有了个想法:原来去对岸都是上桥,自己还从未“踏湖而过”呢!
不安分的心又被顽皮所占据,瞧瞧四下无人,她便撩起衣裙下到湖面。岸边的冰冻得非常结实,她在上面蹦跳跑走,如履平地。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旋即袭遍全身。脚下的湖面仿佛一面大镜子,将湛蓝的天空映得清清楚楚。她抬头望着碧空,微闭二目,深吸一口气。
什么时候,自己的家也会有这么一面大湖就好啦!她暗暗憧憬着。
往前又跑了几步,眼看就要到湖心,脚下忽然穿了一声清脆的撕裂,她低头一看,几条裂缝在自己的一只脚下延伸开来。
看来这里的冰并不结实。
她一惊,忙回头向岸边跑去,脚下一用力,又有无数裂缝出现。她心急如焚,想快些到岸边,可越急脚越不停使唤。重重的步伐将身前身后的冰全都踏破。她吓得要命,奋力往前跑。脚下的冰终被踏碎,她的一只脚落进冰凉的水中。
随之而来的刺骨凉意更加让她六神无主,另一只脚慌乱地蹬踹,又一大块冰被她踢入水中。
见整个下身都已浸泡在水中,子夏暗暗后悔自己不该独自一人踏上这不结实的冰面。脚已经借不上力,唯一的指望就是这双手了。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想用胳膊把身体支撑起来,谁知这身子下的冰又不争气地裂开了。
她不敢再发力,上身只能趴在冰面上,任凭双腿在冰水的冲击下瑟瑟发抖。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长久。身下的冰也承受不住她的全身,撕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子夏绝望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死这一天,更未想到死得这般荒唐。这儿一个人都没有。自己若是掉入湖中淹死,恐怕都没人发现。外公外婆找不到自己,一定会急坏的。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脸颊,滴在身子下的脆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即便是死也不能这样窝囊!与其这般等死,不如放手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打定主意,正要再用力,忽听岸边有人呼喊。
“待在那儿别动!”
子夏微微一抬头,但见一瘦弱身影正踏冰而来。她顿然觉得有了希望,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可身底下的冰似乎越来越脆弱,先前的无数道裂缝又平白生出无数道小裂缝,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抬眼再看那人,她发现和自己还有很长的距离,若是等着他来救怕是来不及了。
看来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她心中再起悲凉。
来人也察觉到冰面即塌。他急中生智,加快脚步的同时又将身子顺势滑倒。这一滑竟快过之前几倍,片刻之余便来到了子夏面前。
“快把手给我!”
来人一声怒吼惊醒梦中人。子夏忙将胳膊向前一伸,让来人猛地拉住。可来人力气不大,拉了几次都没能把子夏拉上来。
惊恐之余,子夏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目——竟是家燃!
“你快走吧!这里经不住我们两个人的!”她大喊道。
既然自己活不成了,何必再搭上一个呢?
“不行!我非把你救出来不可!”家燃也喊道。
也许是这一喊的作用,家燃竟平添许多力气。他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劲儿终把子夏拉了上来。
就在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的那一刻,那块裂冰终于发出一声哀鸣,完全塌进水里。
子夏压在家燃的身上,喘着粗气,正暗自庆幸死里逃生。
“你傻呀!”她喘够了气,用手指点了点家燃的额头,“你力气小,若是救不了我反把你带下去可怎么办?”
“可我不能眼见着你死却不管呀!”眨了眨眼,家燃的呼吸重重地打在子夏的脸上。
子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大姑娘这般趴在一个半大小子的身上是多么的不雅。她忙爬起来,红着脸整理了一下衣服。家燃也起身,直愣愣地看着子夏,火辣的眼神充满了让人燥热的东西。
子夏被看得难受:“你看什么呀!”
家燃缓过神来,淡淡一笑:“姐姐一个人来这做什么?”
“我听说今日宫里有法会,故而便来了。”
“那为什么又差点掉入湖里呢?”
“呃……这……”子夏一时也说不上来。其实还不就因为贪玩嘛!她心里明镜似得,只是不好意思在家燃面前承认。
虽说能时常进宫,但她却几乎见不到家燃。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上书房吟诗作对那次呢!一晃两年了,她发现家燃的个子比那时高了许多,快要和自己比肩了。
见子夏支支吾吾,家燃也不穷追不舍。一阵风吹来,浑身是水的二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家燃道:“姐姐浑身都湿了,要赶紧换下衣物才是,不然被风打了是要生病的。”
子夏一想也是。这么冷的天,一身水的站在外面肯定会染上风寒的。可是皇宫离家这么远,等回去时怕是已吹得差不多了。家燃看出子夏的忧虑,又是一笑。
“你傻笑什么?”子夏白了他一眼。
“跟我来吧!”家燃二话不说,抓住子夏的胳膊就走。
两人迎着时不时吹打在身上的寒风三转五转来到一处院落。门上的太监见家燃领着个姑娘回来先是一愣,而后又连忙将二人迎进屋内。
有宫女拿过毛巾和干净衣物,又端来火盆。二人暖和了一会,子夏翻了翻宫女拿来的衣服,竟也是宫装。家燃见状,忙道:“姐姐就将就些吧!这里没有高贵女人的衣服。”
子夏眨了眨眼睛,把这间屋子上下打量的一番,但见这里书香气甚农,俨然文学大家的味道。
“这是哪儿?”
“是我的屋子啊!”家燃笑道。
子夏收起目光,只见家燃正脱光了上身伸手去拿桌上的衣服。子夏脸一红,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赤裸的男人,虽然是个半大孩子,但她依然羞得满脸通红。不得已,她只好转过身去,背对家燃。
不一会,家燃换完了。他开门叫来一个宫女:“伺候夏姐姐更衣。”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院中的松柏擎着雪,已有些不堪重负,偶有寒风吹来,它们左右摇摆,在抖落冰雪的同时也算是对一蹴而过的寒风表示感激。
他来到一棵松下,抬头仰望,青松碧空渐成一色,在白雪的映衬下,分外清新。
他忽诗兴大发,不知不觉竟吟诵起来:“倚空高槛冷无尘,往事闲徵梦欲分。翠色本宜霜后见,寒声偏向月中闻……”
“好诗!”子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
家燃一回头,但见子夏一身宫装,竟比先前平添了许多姿色。
“姐姐好快。”家燃怕子夏又难堪,忙收敛目光。
“还不是你这里的丫头伺候的好!”子夏来到家燃身前,略有崇拜地打量着,“方才的诗是你做的?”
“不是。姐姐过誉了。我还没有那样的文采。”家燃谦恭道。
想起两年前上书房的一幕,子夏微微一笑,两行皓齿胜似白雪:“你那么用功,早晚会的。”
家燃抿嘴一笑,没有说话。两人来到长廊坐下,子夏又问:“皇上呢?是不是还常常考查你们的功课?”
提起中元,家燃的脸上忽然愁云密布。子夏看在眼里,又生好奇:“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家燃叹了口气,将陈晃一案和荣欣遇鬼的事一一道来。听了他的述说,子夏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宫里做法会竟是事出有因。
“那……景仁宫不会真的有鬼吧?”子夏战战兢兢地问。
家燃忽然有些忍俊不禁:“景仁宫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可今天却有人差点成了湖中之鬼!哈哈哈!”
子夏知道家燃挖苦自己,不由轻轻嗔怒。她伸手重重打了一下家燃的肩膀,不料却被那硬硬的骨头硌得生疼。
“你这个熊孩子!竟然挖苦起姐姐我来了!真是人大长本事了!”说罢,她转过身去,不理家燃了。
见子夏动怒,家燃只好站起身,来到她面前,深深作了一个揖:“小弟错了!还望姐姐看在我冒死相救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说着他扮了个鬼脸。子夏本就未真的动怒,更何况家燃确实救了她,又见他诚恳调皮,也就莞尔一笑,算是了事。
“你能读书真好!”子夏对家燃道。
家燃转了转眼睛:“姐姐平时读什么书?”
一句话问的子夏暗自惭愧。自己每日贪玩,哪里正经读过什么书啊!她略带尴尬道:“没读过,不过认识几个字罢了。”
“那姐姐想读么?”家燃诚恳地问道。
“当然!”万般万物她都已尝试,唯有读书的滋味还不曾体会。
“那便好!”家燃忽地兴奋起来,“我的书房汗牛充栋。待我每日从上书房下来,姐姐便来可好?”
子夏闻听高兴地跳了起来:“好啊!好啊!”
可家燃的神情倏然忧郁下来。子夏见状,以为他有难言之隐,便问:“宫里规矩多,不方便是么?”
家燃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方才想起姐姐乃是宫外之人,没有内务府的腰牌是不能时刻进宫的。”
原来这孩子是在忧心这个。子夏淡淡一笑,伸手从腰间解下腰牌在家燃眼前一晃。
“看看这是什么?”
家燃拿过腰牌细细一看,不由喜上眉梢:“原来姐姐早已有了。我还为此发愁呢!”
子夏拿回腰牌,小心翼翼地系在腰间:“这下你放心了吧!”
家燃使劲点点头,不过又马上疑惑了:“内务府发给姐姐这个东西干嘛呢?”
子夏一时也说不上来,正迟疑间,忽见一个太监跑到两人近前。
“禀三爷!贵妃娘娘已经到了英华宫,皇上也快到了,还请三爷快快动身!”
“都备好了么?”
“回三爷,奴才们都在宫门口等着您呢!”
家燃笑看子夏,将手伸在她的手边:“姐姐,一同去吧!”
两人携手跑了出去。待出了门口,子夏这才回头看了看宫门上的牌匾——雨露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