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朗星稀,萧玥率领五百骑兵踏着月色穿过乌崖嘴,来到登葆山麓。
翻过此山便是赤乌地界。
萧玥极目望去,登葆山上多生草木,当夜风吹过,竟如虎狼之音。
登山之际,萧玥道:“此去赤乌王城,我们孤军深入敌国腹地,此行只怕凶多吉少有去无回,如有畏战者,可在此回头,我绝不怪罪,胆怯本就是人的天性,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誓死追随公主!”
苍凉刻骨的夜风吹动骑士的战袍,萧玥坚毅的眼神扫过众人,道:“只有除去千耕的驭龙者我们才有胜的希望,独角骑士们,我们终将会被铭记,勇士们!出发吧!”
“吼……”
独角兽一声长嘶,奋蹄而上,蜿蜒逶迤的山路在其脚下竟如履平地一般。独角兽穿山越涧迅捷无比,盏茶功夫便登上了山顶。
独角骑士居高临下俯瞰赤乌国版图,豪情万丈,意得满满,胸中无不激荡起目空一切的豪迈。
突然,胯下的独角兽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它们前蹄不断地拍击着山石,鼻息间发出沉重的“突突”之声,似乎受到了致命的惊吓。无论骑士怎生催促,独角兽只在原地打转,并不冲下山去。
“啾……啾……”
“是狮鹫!”跟随萧玥一齐出征的禁军小都统宁漠南道:“狮鹫乃独角兽天敌,想必千耕已料知我们会由此而过。”
“登葆山并没有狮鹫出没,定是千耕应对独角骑士之策略。”萧玥沉声道:“这狮鹫生在极西之地,至此绵延数万里,看来千耕为莒国真是煞费苦心啊。”
“千耕有备而来,我们却是仓促迎敌,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萧玥仰望星空,只见天河横亘,繁星寥寥,思绪也开始洇了开去,“多么美的夜色啊,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么美的夜色。”沉寂须臾,萧玥道:“将独角兽的眼睛蒙上,耳朵塞上,一切由骑士驾驭它。”
“遵命!”
众骑士纷纷下马,少时间,便依照萧玥所言,将坐骑的眼睛用黑布蒙上,耳朵也用棉絮塞上,一切准备停当,才复又跨上战骑。
跟随此次出征赤乌的大多都是王宫禁卫团,追随萧玥已多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想到这些将士将会随自己一齐葬身异国他乡,心中不免哽咽。
“将士们!随我征战至最后一滴血!”
“杀!”
“冲!”
萧玥一声令下,遂先人一步驾驭着独角兽向山下冲去。
众骑士也不甘人后,潮水般一齐冲下山来,寂静的登葆山一时间惊鸟四起,山中野兽奔走四散。
纷乱中,狮鹫也应声而起,嘶鸣着盘旋于半空之中伺机捕捉猎物。
夜幕之下,那些盘旋的狮鹫更添几分诡异。
独角兽身形如电,穿梭于密林之间。
萧玥伏在鞍上,眸中碧波磷光,“这世上没有了我,他会因我的离去而难过么?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如此的记挂于他呢?他现在身在何处?又正在做什么呢?我在想他的时候,他会不会也正在想念我呢?一切就这般结束么?想来实在有些心有不甘,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盼来生,我做莲花,你做那采莲人,我们一起泛舟湖上,迎着朝阳披着余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去过你想要的生活,此生,我终负了你,来生请让我好好的补偿你,臭混蛋,来生,别让我寻不见你,珍重万千!”
独角兽奔如雷电,迅捷无比,只因眼不能明,又充耳不闻,一切只能靠骑士发号施令,而骑士一边驾驭独角兽,又要防止狮鹫的袭击,一时之间,已有多人在狮鹫的攻击下或撞山石树木,或跌落山崖而殒命。
随着声声犀利的嘶鸣,又有十几名骑士葬身狮鹫的利爪之下。
“公主小心!”
萧玥闻声,一只庞大的狮鹫自身后袭来,萧玥不敢怠慢,右手一提独角兽颈后鬃毛,独角兽会意,长嘶一声,脚下生风,迅雷一般疾驰而去。
狮鹫本是争强好胜的物种,此举更无疑激起了狮鹫的斗志。
狮鹫紧追不舍,萧玥伏在鞍上伸手取下手边长弓,她娴熟的弯弓搭箭,转身“嗖”的一声,箭矢激射而去。狮鹫羽毛坚如钢铁,箭矢怎么能够伤它分毫?看到射在狮鹫身上的箭矢凭空跌落,萧玥一筹莫展。她不甘放弃,再次弯弓瞄准了袭击自己的狮鹫,“我就不相信杀不死你!”一道刺耳的风声划过夜空,“哧”的一声,箭矢不偏不倚的射进了狮鹫的左眼之中,狮鹫剧痛难忍,盘旋在半空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却不敢再轻易靠近那个射伤了自己的人。萧玥正自得意,突觉一股阴冷的风打在脸颊上,萧玥看时,不禁冷汗涔涔。
前面是一处绝壁断崖,要喝住坐骑已然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她一提手中的缰绳,左臂环住独角兽的脖颈,单臂施力硬生生将独角兽摔倒在地上。惯性使然,一人一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滑行,根本不能控制,滑行中萧玥想尽办法令自己停下来,可一切都是微乎其微。
不懈努力下,到断崖边时,方才止住身形,看着跌落下去的石块儿久久听不到回音,萧玥惊惧更甚。
狮鹫不容她喘息,呼啸着再起袭来。
萧玥虽满身伤痕,手中的长弓却不曾撒手。见狮鹫再次来袭,她又一次拉满长弓瞄准了它,由于用力过猛,不想“喀吧”一声,一张九石长弓,竟被她生生扯断。
“公主莫慌!”
一骑自狮鹫的身后急速而来,他声音稚嫩,脸上稚气未脱,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少年骑士驾驭独角兽蓦地腾空跃起,坚硬无比的独角直喇喇的刺进了狮鹫的下腹,撞击之下,一人一骑与狮鹫一齐跌落山崖同归于尽。
眼前情形已不容萧玥伤心,她银牙紧咬,起身跨上独角兽向着被围猎的骑士冲去。
相对已癫狂的狮鹫而言,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更像是一场猎杀,眼前的骑士就是它们的猎物,是它们果腹的食物。
“不要恋战,快跟上!”
半空中,两只狮鹫口涎骑士的尸体,生生的将其撕成两半,而后各自进食,鲜红的血喷洒下来,将脚下的山石染成了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久久消散不去。
“可恶!”
副都统曾献倒在血泊之中,战斗中他已经失掉了一条手臂。宫之患驱马来到他的面前,跳下身来准备为他包扎。
曾献义愤道:“宫兄,你去保护公主,这里交给我了。”他自包裹之中取出携带的毒药全部涂抹在了自己的身上,宫之患会意,满含热泪的喊道:“曾大哥……”
曾献回望面前的宫之患,满脸血污的微笑道:“兄弟,愚兄先走一步!”言讫,他复又跨上战骑,向着正在餐食尸体的狮鹫策马冲去。
身为死士,毒药是其不能离身的。宫之患将已身死的将士身上全部涂满了毒药,看着前一秒钟还生龙活虎的兄弟,此刻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心中不免悲凉至极。
曾宪飞身跃到一只正在进食的狮鹫的背上,挥剑直刺下去,无奈狮鹫皮毛坚硬如铁,寻常刀剑竟不能伤它。
不等曾宪反应,却被背后偷袭的狮鹫啄透了胸膛。耳边一片寂静,只能看到一场惨烈的厮杀,渐渐地……一切再也看不到了。
萧玥疯了一般的挥舞着屠魔刃,已有三头狮鹫死在她的刀下。狮鹫颇具灵性,见她手中武器厉害,便不轻易进攻,只待伺机而进。厮杀中,一头身形硕大的狮鹫慢慢的靠近萧玥的身后,而此时的萧玥,并没有发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
“混蛋!”宁漠南将随身携带的毒药尽数洒在了身上,就在狮鹫对萧玥发起冲锋之时,宁漠南毅然用身体挡在了萧玥的身后。
萧玥大惊,回身看时,宁漠南的半个胸膛已经血肉模糊,鲜血喷涌而出,瞬间便没有了呼吸。
萧玥趁机抓住了狮鹫的钢爪,任凭它如何哀鸣,萧玥始终不撒手,激愤之下,她将足有千斤重的狮鹫狠狠的摔在绝壁之上,登时筋断骨裂而亡。
就在将士们准备孤注一掷,拼死一搏之时,突然,狮鹫发出一声声的哀鸣,而后竟纷纷坠地身亡,显然是误食了喂了毒的将士的尸身。
一场厮杀下来,萧玥的五百骑士,仅剩不到半数。
看着地上肢体残缺的尸首,将士们无不沮丧至极,喧嚣的战场上,一时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阵阵浓雾在狮鹫身下慢慢升腾,瞬间便笼罩了整座登葆山。
“烟雾有毒!”宫之患喊道:“快快离开这里!”
雾气借助风势,向着独角骑士席卷而来,大雾过处,骑士应声倒地,七窍流血身亡。
“怪了?”一个神秘的男声在萧玥的耳边响起,“你的天女泪呢?”
萧玥惊慌失措的环视四周,不见人影儿,更不知来人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