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见这未尽的黑暗,或者是那未知的黑暗。眼前,黑色的空间似乎多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一时间虚无缥缈。只是,在黑暗的尽头,似乎屹立着一座座殿宇,冬日的飘雪纷纷落下,千万颗树木被雪花掩埋,
百年的沧桑,许是刹那间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山峪。这是.......该称它为绕斗峪,还是金龙峪?似是已过了一百年,微风拂过,地上的落叶微微起伏,却只能听到落叶在沙土中划过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长久的寂静和那屹立百年的
古木苍松。
“咚咚咚........”前方好像传来了悠远的脚步声,他慢慢在白雾中睁开眼睛,殿宇所映出的暗黄色,显的虚有虚无。只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禁问道:“是谁?”
“咚咚咚........”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似乎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一声沉重的声音传了出来,听的他似是见证了这人世沧桑,造化弄人,变化莫测的人世间。
“来到这,可有什么感觉?”面前那似有似无的人开口了,问的这句话,道叫人深沉所想。
“这里古木苍松,我觉得它们在这里的时间,许是很久了......”他缓缓地道。
“这里本是没有树的。”那人又深沉的说了一句,渐渐的,叹息声缓缓传来......
“唉......不过这崇陵宝顶所累积的雪,化成水换来几万棵树苗,值得。”那人似是带着轻笑般缓缓而道。
他似是疑虑,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问道:“你是谁?”
那人笑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可还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经历了这么多,倒希望全忘了,怎又愿意记得:“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这一生,曾经有个人,唤过我皇上......”
皇上?皇上?如今听来,却是那么讽刺。
这世上,又有谁真正承认了他这个皇上......
......
一阵迷茫过后,眼前的白雾逐渐消失。熟悉的东一长街缓缓出现在了眼前,此时的他一身黑色长袍,披着一个褐色鹅绒披风,头戴黑色御帽。垂着双手,默默站在这座宫殿的门口。
那三个字如利剑一般,刺透了人心---景仁宫。这次的宫门没有锁,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到来。双手轻轻抚上门,缓缓推开了那扇封闭了很久,甚至都生了锈的朱门。
迈步进去,便看到一个女孩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他试着开口叫她,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只是,淡淡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翠儿,你说,皇上送我的这对鸳鸯玉镯好看吗?”那女子脸上挂着动人的笑,问着自己身边的宫女。
“当然了,那鸳鸯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主子,皇上这么疼你,翠儿都眼红了呢。”那宫女噘着嘴道。
“好啦,等你到了年龄,我亲自给你找个婆家,然后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那女子把玉镯放在檀木桌上,随意地道。
那宫女只笑不言。
“不过,若是有一天,这玉镯被我弄丢了,掉了,那么我岂不是罪过,对不起皇上了吗......”
院落里站着的那个男子,已经泪流满面。是,你是不小心掉了,掉在了那个冰冷无情的北三所里。像是将这个在那个人面前不值一提,脆弱如浮云般的感情,一并遗落在了北三所。不过,这玉镯最终回到了他的手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送给你的玉镯,最终会回到他的手里,命运如此造化弄人,只恨我们都生不逢时,恰恰,是这个时代.....
......
白雾再次笼罩双眼,熟悉的暗黄色的殿宇又出现在了眼前。似乎昔年的经历,难以忘怀的往事,最终都装在了每个人心里,最终一坡黄土,定格如此......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而他的人生,却是悲欢离合,
带着一身悲哀,走到了尽头......
......
“载郎......”
一个深情如水的声音,出现在了耳边。白雾渐渐消散,那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他立马跑过去抱住了她:“对了,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两个字,我情愿不要皇上二字,我只要载郎二字。珍儿你知道吗,我刚才回到了
景仁宫,看见了你,我想开口叫你,可我却说不出话,你知道吗,玉镯在我这里,它没有消失,没有离开。”
“真的吗?”珍儿欢喜的问。
“自然。”载湉深深地道。
珍儿静静地,伴着落叶飘落自地面,划过沙土的声音,低低地道:“载郎,没事了,没事了。如今,在这里,没有皇太后,没有皇后,没有文武百官,没有那让人窒息的繁文缛节,没有一切一切不开心的事,只有我....
你的珍儿......即便皇后现在还在你身边,但珍儿永远都在了,再也不会走了......”
载湉抱着珍儿的手又紧了些,慢慢道:“好,这地下深几许,魂魄总归相守在一起......”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珍儿不能离载郎很近,虽然都身处崇陵之中,你我却隔了一百米之远,如同跨越了一百年之久,恨只恨,珍儿无法和载郎同葬一穴。”
......
载湉慢慢道:“没事的,如今我哪也去不了了,就躺在这里,哪也不去了......”
微风浮动,落叶一片片落下。寂静的陵寝里,别人看不见,他和她,却幸福地在一起。不远处的石碑上,那崇陵妃园寝几个字,似乎安排,并且定格了所有的一切......
......
瀛台
涵元殿
载湉依然是沉睡在床上,左手一直握着拳头,不知多久,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张彭快步跑来,跪下道:“皇上您终于醒了!”
“这........这是哪?”载湉低低的说了一句。
张彭抬起头,轻轻地道:“皇上,这当然是瀛台。”
载湉呆了呆,随即笑了笑,道:“呵呵呵....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朕宁愿再不醒来,朕就想这么永远抱着她......”
张彭道:“唉,皇上,怕是梦魇了吧。”
载湉缓缓流下了一滴泪,道:“梦魇?何来梦魇?朕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么好的一场梦了......”
张彭微微摇了摇头,叹道:“再过两天就是老佛爷的七十三岁寿辰了,皇上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了。”
七十三岁?寿辰?又是文武百官,又是繁文缛节,又是那些令人厌烦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