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德乾观,一行三人直奔黄土岭。
到达黄土岭山洞,只见之前的毒烟已消散殆尽。众人可自由出入。张公率先一步朝洞口走去。周星芷秦力紧随其后。到了发现炼丹炉的开阔处,见蒯复和简顺还在现场勘察。再看地上,庞大的灶台已经被毁坏倒地,灶坑里用来加热丹炉的木炭已全部烧成灰烬。不远处便是斜躺在地的青铜丹炉。
这时蒯复简顺见张公进来,忙上前参拜。之后蒯复又禀道:“大人,现场只有一个空炉,里面熬制的毒药材已经被全部转移。”
“这下糟了!”张梦鲤以拳击掌,担忧道,“这炉子里熬制的一定是准备混入御用药材中的毒药材。现在他们转移出去,可见他们准备行动了。”
张梦鲤话音刚落,简顺又汇报道:“大人,我发现洞内左侧靠近洞尾的地方有一扇可以打开的石门,想必那帮人即是从此门进入。我们一直着重于前后,却忽略了侧面。”
“带我去看看。”张梦鲤吩咐道。
之后在简顺的带领下果然在左侧洞壁发现一道石门,石门从里看坑坑洼洼,难以察觉。却不料对方会使此法迷惑官府,张梦鲤想想,不由叹了口气,在感到遗憾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安排不周感到自责。
见张梦鲤神情凝重,周星芷为缓解气氛,用乐观的口吻道:“大人不必焦虑。他们不是要集齐两本书才能炼制出和‘长生金丹’一样的毒性吗?现在诸品仙方还在我们手里,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早行动吧。”
“事情没这么简单。”张梦鲤不为所动道,“虽然我们手里有诸品仙方,但你别忘了,他们手里肯定有养老新书,这点从赵久宁被绑时他们只打听诸品仙方这一本书便可得知。所以我敢肯定,那炉中熬制药材所用配方十有八九便是从养老新书所得。至于诸品仙方上的配方,想必并非一定要整合到一起不可。”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秦力在身后问道。
张梦鲤低头思索起来,又往前踱了两步。突然,转头对众人道:“谋逆者取走毒药草,看来是要提前行动了。眼下看来咱们只有赌一把了。”
“赌一把?”周星芷不解,问道,“你想怎么赌?”
“走吧,”张梦鲤并没有直接回答,“咱们回去再说。”
张公等人回到武家,见武婉婷早已苏醒过来,正和许定在堂中等着自己。
一见张公回来,许定武婉婷一齐迎了上来。张梦鲤一细看,但见武婉婷眼角还残留有些许泪痕。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两句,武婉婷便急切问道:“大人又有什么新进展了吗?到底是谁如此心狠,要将亡父烧成灰烬。”
张梦鲤见武婉婷两眼又将梨花带雨,忙安慰道:“武姑娘不要心急,虽然现在不知道是谁,但我们知道放火的人就是钱宁求,他已经被押入大牢了。我相信,那个把令尊送进火海的人也逍遥不了多久了。”说着又转向一边眼带怜惜的许定,“许弟,武姑娘父亲的遗骸……”
“大人放心,”许定立马会意,回道,“已经通知村民,帮忙安排重葬仪式了。因为怕武姑娘受不了打击,便全权委托此地的里长去办的。”
“很好,”张梦鲤满意道,然后又转向武婉婷,“武姑娘,你放心,你父亲的死亡异象本官已想到了一些眉目。相信只要解开这个谜题,一切疑点都能迎刃而解,真凶也将无所遁形。”
许定吃惊道:“莫非大人刚才在山洞又有重大发现。”
“那倒不是,”张梦鲤道,“不过是想到了点关键的东西。首先,我们在之前已经从穆之灵的死推测出了武姑娘父亲的死和黄土岭的山洞有关。换句话说也就是武罢和的死也一定和谋逆事件有关。武罢和死时口塞黑土,脖子上系着红布条。如果说这种看似诡异的做法是凶手暗中使了厌胜之术,以控制死者‘复活’杀人,那么钱宁求承认自己偷尸便是使这种危言耸听的说法不攻自破了。那么除却巫术之说,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死者想要在死前告诉我们什么。一开始我想到两个可能。一是想借此暗示第二本书‘养老新书’的所在;二则是暗示那批重金的藏匿处。我们都知道,武罢和之所以会死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穆之灵的死也正好佐证了这一点。而据我看来,武罢和的死很有可能不是被刻意谋杀,而是因为吸入过多的毒烟致死——”说着张梦鲤看着武婉婷问道,“武姑娘,你父亲第一次进山后出来是不是就有精神紊乱的症状出现?”
武婉婷立马点头,道:“没错,后来父亲第二次进山出来后就严重了,以致不治身亡。”
“很好,”张梦鲤接着道,“这就说明,当时武罢和采药时是深入洞内了的,所以才会发现一些秘密。也因此才中毒过深,以致不治。”
“这也说不过去啊,”武婉婷质疑道,“和父亲一起进山的不止穆叔一人,为何只有他和父亲被毒死,其他朋友却仅有小恙呢?”
“这点好解释得很,”张梦鲤胸有成竹道,“只不过是因为深入山洞的只有你父亲和穆之灵而已。”
“大人怎么知道?”武婉婷又问。
“对啊,这个恐怕不能轻易得知吧。”
“我估计也玄,死无对证的东西不好说。”武婉婷刚一问完,周星芷和秦力便相继发表相似的看法。
最后还是许定打消二人的疑虑道:“大家不必乱猜,先听听看,说不定大人真有别的发现呢。”
张梦鲤看着武婉婷三人,抿嘴一笑道:“你们觉得不可信也很正常,不过我既然如此说,也一定言之有据。我之前曾说过,穆之灵死时曾写下过‘毒烟’一词。如果说穆之灵不曾进洞,想必他会和当初我们第一次看到洞外烟雾时的反应一样,会下意识地以为那是瘴气或普通的无毒烟雾。只有看到了丹炉及从中冒出的烟,才会在毒发的第一时间想到它是有毒的烟,而非瘴气或普通烟雾。也只有写成毒烟,他才能达到给后来人传递正确信息的目的。所以凭此一点,我便能肯定穆之灵一定深入过山洞,这从他死前写下的另外一个词‘丹炉’也能看出来。”
“那接下来怎么办?”武婉婷问道。
张梦鲤回道:“我们当务之急是解开你父亲死时暗示的秘密。我们不妨来做一番推理。首先,谋逆者们最大的秘密可能有两点,也就是刚才我说过的两点:一是炼丹邪书;二是金银珠宝。但第一种可能可以排除掉。原因很简单,武罢和死的时候已经发现毒烟的存在,说明那时候丹炉中已经熬制出了浸泡药材所用的毒汤,也说明了他们手里已经有养老新书一书。而且我们可以断定,不管他们手里拥有哪本书,他们都会立刻应用到行动计划中,所以换个角度来讲,关于书这方面实际上已经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了。那么除此之外,只剩下一个关于宝藏的秘密了。据说谋逆者给王金备下的金银珠宝足足有几大箱。而我们在山洞也只看到有箱子放过的痕迹,并未见到宝藏所在。如果说武罢和暗示的是这个,那可真算得上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了。”
此时众人都听得入了神,还是武婉婷最先反应过来,问道:“那大人能根据亡父的暗示看出什么端倪吗?”
张梦鲤反问道:“我想请问武姑娘,如果你的父亲想要暗示一个地方,你觉得会是哪儿呢?”
“这个啊?”武婉婷偏斜着脑袋想了想,“父亲生前一向不爱走动。只是偶尔会出门送个药。若论重要的地方恐怕就是家里和药坊了。”
“那就吻合了,”张梦鲤兴奋道,“依我之见,你父亲死时口含黑泥,想必是暗示一种叫‘黑藜芦’的药材。而脖子上系的红布也很好理解了,红色是鲜血之色,而系在脖子上的布条就好比缠绕于树上的藤蔓。也就是暗示着另外一种药材——血藤。两个药名的暗示其实就是告诉我们,他所知道的秘密和药有关。换句话说,你父亲的秘密很有可能就藏在圣思药坊。”
“那大人我们还等什么,去搜查一通不就行了。”许定上前一步急不可耐道。
“不急,”张梦鲤伸手道,“这也只是我个人猜测,准不准确尚且不知。就算我猜对了也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不必手慌脚乱地行动。别忘了还有扈传中没对付呢,一切须小心谨慎为妙。”
“是,大人。”许定深表歉意道,“是我鲁莽了。”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周星芷问道。
张梦鲤转过头,对许定道:“许弟,武姑娘精神状态还很低落,要不你就在家陪陪她吧。今天我们也没啥事。交给我和周姑娘就行了。”
许定见张梦鲤如此安排,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武婉婷也红着脸道:“大人不必如此,小女子何德何能,不敢劳许公子相陪。”
“不用客气,”张梦鲤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不会有什么大任务。就算有事还有周姑娘和秦力相助呢。再说了,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啊。”
“是是是,”听说到这个份儿上,许定连忙附和道,“武姑娘不必拘礼了。不瞒您说,在下一直想听听武姑娘的琵琶技艺,今日难得有此机会,倒想领略一番。”
武婉婷娇羞地低着头,不再说话。张梦鲤见状,便告了辞。和周秦二人退了出来。
一出院门,周星芷便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
“去集市,找人送个口信。”张梦鲤头也不回道。
酉牌时分。张梦鲤和周星芷回到武家,秦力回了新县衙门。此时许定正和武婉婷在闲聊,旁边还倚着一把琵琶。见张公回来,二人也迎上来。晚饭早已备好,当下开饭。饭后又围坐在一起聊了半晌。到了戌时,便各自熄灯就寝。不提。
约莫到了子时,许定朦胧中听见房外有人敲门。又听门外刻意压低嗓子喊“开门”。仔细一听,却是张公声音。忙趿着木屐开门。
张梦鲤一进屋,便吩咐道:“快穿好衣服,我们出去一趟。”
许定也不及多问,只管披衣套履,和张公出了武宅。
趁着月色,二人一前一后行进了不多时。许定越发觉得眼熟,道:“大人,我好像第一次来找你和武姑娘的时候来过这里。”
张梦鲤走在前面,也不回头,只管回道:“也许是吧,我们现在去的地方就是圣思药坊。”
“啊!”许定有些惊讶道,“莫非大人是怕白日里太声张,所以晚上行动。”
“不用多问,”张梦鲤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来到药坊门前,只见门锁已开,但依然紧闭。许定大为吃惊,小声道:“有人。”
张梦鲤忙“嘘”了一声,示意其保持安静。许定立马捂了捂嘴不再多言。这时两人附耳于门,便听见里面有翻箱倒箧之声,且有灯光相映。等到里面传来靠近房门的脚步声时,张公顺手拔出许定佩剑,横于门口。
门一开,便见一人出现在门内。张许二人同时望去。只见此人上穿紧身夜行衣,下着黧黑绑腿裤。面裹细纱头巾,手握红缨利剑。此人一抬眼,便见门前横剑。立即迅速反应,直向后连退三步。张梦鲤许定立马逼进药坊,许定反手把门一关。那人左顾右盼,见已无路可退。便原地立定,执剑身前,默然不语。同时紧盯张许二人,伺机而动。
张梦鲤剑指对方面门:“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许定听张梦鲤口气,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大人,听您这意思这人我们认识。”
“哼哼,”张梦鲤冷笑两声道,“不仅认识,还熟得很呢。”
许定看向对方的眼睛,正觉得似曾相识,突然对方又埋下头去,依旧一言不发。张梦鲤便道:“朋友,事到如今,也该结束这一切了。”
当对方再次抬头看向张公时,许定又趁机看了一眼。突然难以置信地指着对方被头巾蒙得仅露出两眼的面庞道:“是她!”
这时对方见隐瞒不过,反而淡定地伸手从脑后把头巾一解而下,同时道:“没错,是我。”
尽管已经料到对方身份,但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许定还是有些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张梦鲤盯着眼前一身夜行衣打扮的武婉婷看了好久,最后说道:“事已至此,我想你是时候给我们一个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