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旭其阳,昭昭其升。”
糯米闻声回望,白穆沣已经醒了过来,正捋着胡须笑望着夕阳。
“旭者,从日,从九。九者,数之最末者,日之终末,日之所初升。”边说着昨日白穆沣与她说的,边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下这个字来,虽无实体,却如同字在手上一般。
“哦?那‘昭’呢?”
“昭?昭……这个昨日未曾讲过啊。”
“古人云举,思尔敏学,一举反三。糯米也要自己多多揣度,推敲一番,才能从中学到学习之道,而非如今世那帮书呆子一般学死书,死学书才好。”
糯米嘿嘿一笑:“如此这般说来,道长是要做我的先生了?”
“有何不可?”
糯米马上凛了表情,正襟危坐,虽然胫骨有伤,却跪在白穆沣身前,上身笔直。要知道这个姿势可是压到伤处,疼痛自知的。她却并未言痛,而是双手相扣,拜叩下去:“弟子拜过先生。”
白穆沣将她扶起:“待贫道答应之前,姑娘还是先把这题解了才好。”
“昭?”
白穆沣呵呵一笑,点了点头。
糯米仔细想了想:“昭者,日为形,召为声。召者,先生曾说过意味唤也。弟子斗胆一猜,昭字,意味唤日。”
白穆沣听了大笑起来:“的确有些才智,不过姑娘也说了这日为形,召为声。为声者,无实意也。”
糯米没有猜对,但也并无失望之色,而是真诚地问道:“弟子才疏学浅,还请先生赐教。”
“嗯。你才听为师讲了半日便有如此长进,很不错了。这个昭呢,便是日的另一个称呼,意味光明。这回,你可记住了?”
糯米恍然大悟:“记住了,虽形不同,意相近,却又别有一番情致。我神州的文字还真是博大精深啊!先生今日还要多与我说些。”
“好,吃些干粮,我们路上说。”
“嗯!”
“朝阳、夕阳……”糯米扳着手指头,“还有早上的旭日……天哪,这么多词都可以来形容太阳,我竟连两只手都用不过来了。”
白穆沣仍旧在前面拉着木架:“对啊,词要多少有多少,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来,为师问你,如果拿你做比,以上这些词,那个最为合适啊?”
“先生不要取笑弟子了,我耽于玩乐,如今落了这般下场。如若不是碰到先生把我救起,我还真是要命丧于荒郊野外了。硬要说的话,或许‘红日’更适合一些。”
“不过举手之劳,也是你命不该绝,这才让我遇到。”
“糯米还是要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还有现在的辛劳,糯米也一样感念于心,此后必当重报!。”
“虽是我救了你一命不假,但我也多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徒弟啊。好了,为何选红日啊?”
糯米将手里的经书合上,嘿嘿一笑:“红色好看。”
白穆沣一怔:“还真是一个出人意料又朴实的回答啊。”
“那师傅觉得我与那个相配?”
“这个嘛。”白穆沣略一沉吟,糯米也仔细聆听着,可他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糯米一个问题,“你知道为师为什么要去东汉吗?”
糯米哑然,这个问题是她遇到白穆沣的时候问过不下百遍的,可这人就是笑,根本不做答话。后来先是为她固定了伤处,又拾了树枝藤草,做了木架拉着她一路离开崇山峻岭。她也就没再问过,反正也得不到答案。
白穆沣自问自答道:“我要去东汉,是要去魏然的家里做客。”
“魏然?”糯米皱起眉头,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啊!这不就是那个杀害……咳,那个乱官当道的佞臣吗?”
“没错。”
“去那里作甚?难道他威胁先生去给他算卦?”
“非也,我等本是故交。”
“和这种人?”
白穆沣点了点头:“而且,我早便给他算过一卦,他此番作为更应了我的卦象。此刻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对我更加感念,每逢这个时候都要叫我去他府上小住几日。”
糯米听了,心里盘算。原想此人或许与爹的死无关,只是她误会了,但现在知道了他和魏然的关系,她却不得不再次猜疑起来,她不会认贼为师了吧。
“先生也要把我带到那里?”她试探性地问道。
“不错。魏然的府上有神州最出名的大夫,应该能为姑娘把病根治,不留后患。”
“先生如果真为弟子好,那就不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不管是不是火坑,姑娘都得随为师前去。”
“什么?”糯米心中大为震怒,“这个突然出现的道长是来抓他送给魏然的”这个念头突然在她心中明了。情急之下,她妄图施展轻功离开此处,却忘记自己身受重伤,根本无法起身,更别说腾翔于空了。
这般,糯米便直接从本就不宽阔的木架上摔跌下来,白穆沣感觉到异样,意识到出事。马上丢下木架,去扶她,却被她一下压倒在地。
定睛之时,不知糯米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而这匕首的式样竟然让人十分眼熟。这不就是他身上的那把吗?她竟然不知何时摸到自己手里,还拿起来威胁起他的主人来。
“说,你是不是魏然派来抓我的。”
“是又如何。”
“那就休怪我不念师徒情分。他杀我父母,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白穆沣连连叹息,道“金阳。”
糯米一怔:“嗯?”
“姑娘刚才不是问我你与那个词相配吗?便是这个金阳了。”
糯米可笑不得:“为何?”
“好了,先放手,听为师细说。”
糯米被他这个神奇的转折给弄得笑了出来,她收了匕首:“好,先生可得给弟子细细讲清楚了。”
白穆沣将她重新抱到木架上,又从包袱里取了干粮递给她:“正好午时,边吃边说。”
糯米接过,又掰开一半递给白穆沣:“先生也吃。”
白穆沣接过半个面饼,仔细想了想,便开口道:“我听你提及杀父母的仇怨,想来你的身世,林广晟已经告诉你了吧?”
糯米点点头:“爹说我是前朝的公主,但我却知道,我并不是。我是……”
“不 ,你就是长平公主,乾茗香。”
“我……”
白穆沣伸出一只手打断了她的话头。
糯米目光闪烁:“什么?”
“不要装傻了,既然我随身的匕首都被你拿去,比它还值钱的黑玉,想必姑娘早就窃走了吧?”
糯米瘪了瘪嘴,从怀里拿出来一块黑玉:“原来是黑色的,晚上拿来的都没细看呢。”
“既然你喜欢,便作为为师的见面礼送给你也没关系。”
“真的?”
白穆沣点点头。
糯米开心地亲了一口黑玉,这才仔细观赏起来。只见这黑玉并非通体墨黑,而是如被墨水侵染一般,如烟似幻的花纹,密布在玉身之上。在加上出神入化的雕琢,随便一个人看了都知道是价格不菲:“谢谢先生!”
白穆沣摇摇头:“这黑玉本出自你养父林广晟之手。”
“我爹?”
“也不对,这玉本是一整块,乃你的叔公,林广晟的兄弟。当年有着响当当大名的玉面飞狐的侠盗,尤令彦。他从何处得来的这块玉已不可知,但从他珍爱的样子来看,这块玉定当来头不凡。后来,他被设计陷害,为魏然所逮。黑玉在这之前便交付了他的好兄弟,你的爹林广晟手里。后来,林广晟遇到我时,便求我为他卜上一卦,看看此后的劫狱能否成功。他为了谢我,便将这玉劈做一半,赠予我。”
“此后不久,他果然兴事。我听闻,尤令彦还是被斩首示众,他的夫人传言死于狱中。后来再遇到时,只见他手里多了一个女孩。”
“是我?”
白穆沣点点头。
“那我的父亲死尤令彦?”
白穆沣摇摇头:“林广晟为了带你逃到安全的地方去,曾求助于我。对于你的身世便系数告诉我了,虽然世人都道你是玉面小飞狐,不过其实,你是乾茗香。”
“这是何故。”
“适日,你母亲,当时的皇后娘娘因惊惧悲伤交加,而动了胎气,于慌乱中生下了你。本来也已无生机,但恰逢林广晟带着刚刚降生的尤令彦的孩子逃离乱宫。看到刚刚呱呱坠地的你,心生恻隐之心,便将那孩子交给一同前往的尤令彦的徒弟之手,自己则带着你。两人兵分两路,从不同路途逃出汉王宫。”
糯米点头,尤令彦的徒弟应该就是薛功灿了,那这个孩子,难道就是……
“疏莳!”
白穆沣点点头:“那弟子本也年岁不大,带着个刚出生的孩子,虽然有很多好友帮助。但最后还是九死一生,逃出来的时候就剩兄妹两人了。而你们两人的身份在此时被知情者猜忌,两人都面临的无休止的追杀,处于危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