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忽然间笑了,只是这样的笑里,根本不掺杂任何的情绪,我道:“父亲可能不知道,正是因为我懂,所以我才会觉得不甘。”
我将手中的虎符把玩着,一边望着面前父亲的神色,他并没有看我,但是我却知道,他大抵还是在意我手中的兵符的,毕竟这白州十万兵马不是个小数目,且,白州离京城只不过几百里,若是调动起来,也不会太费时间。
这样的威胁放在眼前,父亲又怎么会不在意?
我笑着,道:“这兵符,父亲该是认识的吧?父亲当年作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滔天的势力和权力尽握在手里,一定不会认识这白州的标志吧?”
父亲眸子微转,却仿佛丝毫不带有情绪,他道:“沐家不会反。”
我无视掉他的这句话,道:“若是现在就去命人调动这些兵马,加上我团积在株洲与季州的兵马,加起来,可以逼宫了吧?”
“沐家不会反。”
父亲再次开口,他依旧是这一句话,仿佛他也只剩下了这一句。
我继续开口道:“父亲,顾昭忽然一跃变作皇子,这些父亲早就知晓,可是父亲未曾向我提及,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父亲啊,你说,你究竟是不是沐家的人呢?”我一语道出,倒像是开玩笑地口吻,只是我的面容却是严肃至极的,“父亲从来不帮衬我管理沐家,每次都只是将事情与麻烦抛给我来解决,可每次与皇帝相连的事情,父亲又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随后又来牵制我。”
“这些,都让我不止一次觉得,父亲不该是我的父亲,父亲这般模样,倒是更像是皇帝安插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一颗足以击垮我的棋子。”
可不是吗?父亲每次都未曾出手帮助过我,他每次地介入,都让我觉得他是皇帝的人,且还是与我作对的人。
“你若是硬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父亲的嘴角忽然闪现出一抹微笑,这样的感觉很是诡异,仿佛我方才所说的话都已经得到了验证一般,“不过,顾昭这时候会登储,我是没有想到的。”
我微微颔首,毫不留情地将他拆穿:“父亲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快就登上储君之位,还是没有想到皇帝会这样快将慕容复给踢下来扶了顾昭?”
“定远侯要回来了。”父亲没有理我的话,他骨顾自开口,却是道了另外一件戳我心窝的事情,“我知道的,你以为我不懂你的心思,可是你心里想的什么,其实我都知道的。”
他开口:“你忽然间有了想要反了这天下的原因,不过只是因为一个沐寅,现在还在京兆府尹府里关押着的沐寅,难道不是吗?”
他的话让我微微皱眉,不是在想着他为什么会想到这层来,而是在想着他竟然能明白我心中所想。
这已然足够令我感到惊奇了:“不错,我想到了一劳永逸的法子,我当着这个家主的位子,目的不过就是为了给手下的人,跟着我的人,家族的人,一个安稳的日子过,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这样,我应该抢了那个至尊的位子,才会永远保护着族人不再受到伤害。”
“这样的话,父亲不该感到开心吗?”
我的话音刚落,我这才看见父亲浑身都好像在微微地颤抖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愁虑在心上蔓延,他道:“沐家不会反,你要我说几遍才懂?”
“你也不要瞎操心,沐寅不会有事,且她他日之后,还希望你不要恨他才好。”
我有些不明白父亲的这句话,皱着的眉梢仿佛劈开的树枝,我挑眉,道:“父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沐寅不会有事?又什么叫做他日希望我不要恨他?
我忽然觉得这期间仿佛我又被他们隐瞒了什么,我忽然之间觉得异常气愤,所有的事情在他们面前都仿佛是运筹帷幄,可是却对我百般隐瞒。
这样的感觉,就仿佛自己被所有的人都放弃了一样,而这些都仿佛是自己一个人在辛苦的支撑着。
父亲望了望我,像是想了许久一样,他这才开口道:“曾经我问过你的意思,是否想要嫁给沐寅为妻,你当时拒绝了我。 ”
我听着这话,却是忽地一愣,仔细回想起来的时候,也才发现,的确好像有这件事。
只是现在回忆起,又仿佛已经过去了许许多多的年岁。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道:“的确如此,只是当时,父亲不可能不知道,我女扮男装,根本就没有要嫁人的机会了。”
他明知故问,却还总能保持着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我很佩服他,可他总是会将这些平淡的事情加工一番之后,便又直戳了我的心窝。
“我当时问你,便就是有了这样的想法,你又何必要隐瞒自己的心思执意不肯坦言相告?况且,我又没有说,要让你不能嫁人?”
我微微一怔,的确是没有想到他会同我说这些,可是这些,他现在同我说来又有什么用?我还是无法嫁人 我依旧无法公布自己的女儿身份,我依然还会是那个众人皆知的沐家家主,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他所说的嫁人,与我内心中潜意识里的嫁人,完全不是一个问题,这些东西,我从出生起,从我亦然决然当了这家主起,我就再也没有这样选择的权力了。
耳边忽然又传来一道声线,只听父亲开口道:“你想不要嫁给沐寅?”
我望着眼前父亲的面容,没有沉默,也无任何的犹豫,我便直接对着他摇了摇头,直言开口道:“我不会爱上他。”
“父亲不必打这样的主意,父亲想要送我出嫁,从而就觉得没有人会忤逆父亲的意思去反了这天下了吗?”
我笑着,却只是开口,道:“父亲总能在这些平淡的关心中透露出自己的意图来,可惜的是,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唯父亲之命顺从的沐昀了。”
“这天下,我沐昀反定了。”
父亲闻言之后,竟是出奇的平静,仿佛知道我认准的事情便再难以更改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我竟是觉得父亲或许真的一直都很了解我。
只是这样的错觉也仅仅只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随后便化为了泡影,接着便已然再也见不到踪迹。
“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管不着你,可,”父亲忽然顿住,他的手缓缓伸向了床榻上的苏茜,一点点握紧了她的手,随后开口:“明日我要与阿茜完婚。”
我点点头,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且我也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婚期变成明天,我也不是很意外。
“可以,”我点头应允,随后便看了看床榻上闭着眼睛的苏茜,随后开口,“这药毕竟是季叔伯的,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父亲好好用着,明日她便会醒来了。”
我说完便俯身低了低头,道:“沐昀便先下去了。”
父亲没有再同我说什么,我也不勉强他,只因为我知道,今日怕是也不会从父亲的嘴里知道些东西了。
可他方才所说的话里的确有太多的疑点,这些疑问盘旋在我的头顶上方,令我不安。
等我从房间里退出来之后,有下人早就已经守在了门外,见我出门,便立即上前来同我禀报:“家主,沐知小姐回来了。”
我点点头,心中一喜,道:“怎么样?”
那人便回答开口:“沐知小姐现在已在厢房等着,家主是现在就要过去?”
我应了一声,旋即迈开步子便要朝着厢房的所在地而去,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在外头等着我,看着我拐弯时便也跟了上来。
“家主,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漫不经心听了,下意识便开口:“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直说便是。”
“是……”他低头应了,可又明显显得支吾其词,直到我的面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的时候,他才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语,“沐知小姐,貌似身上有伤,只是……小姐让我们不必告知于您。”
我向前走着的步子一停,皱着的眉头似乎总能行成一条川字,京兆府尹那边我早已经招呼过了,按理来说当不会有人为难她,可是管家却说沐知身上有伤,那绝对不可能会是出门之前带着的伤,所以只能是之后新加上的。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在狱中,她们另外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忽然加快了步伐,管家紧随着我的身后,我顿了顿,便道:“沐府周围有其他气息存在,你们去处理一下,叫上阿言和阿语。”
管家闻言先是默了一瞬,忽而才点头,出口之时,便是在询问:“不知家主的意思是……可要留下活口?”
我知晓管家的顾忌,大抵他也察觉出来这些人的气息存在,只是现在分辨不清到底是哪一方派过来的人手罢了。
所以眼下他的顾忌,我自然也能明白,只是我笑着,自然而然地开口:“不必了,我沐家以后再不需要任何活口了,只要他们敢来,便一个都不放回去。”
从前留下活口,只不过是为了留下证据,可是现在,我已然完全没有了要找到证据的想法,因为此刻,我更希望的是,这些以后就不用我来操心这些了。
现在我甚至都不会想要知道派来的此刻幕后的指使是谁,这些对于我来说,真的太过于无关紧要,从前防着,这只不过是因着我心中尚还怀有一丝眷念和忠义,如今这些,都仿佛像是一场流水一般,远远地朝着我离去,再也不会回来。
管家应了一声后,便掉头准备去办事,而我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想起来,便扭头看了他一眼,道:“柳管家在我沐家应该有几十年了吧?”
他闻言微微一顿,却还是回答:“如今想来,的确是有了这样多的岁月了,想时,家主刚出生那年,我还在房门外侯着的。”
我沉默着,到最后,却还是将心中的顾念说了出来,不在乎他人听见,也不想看见旁人看我的眼神,道:“柳管家,到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我忽然喉头一哽,仿佛一种苦涩瞬间蔓延开来,道:“我……究竟是不是沐家的孩子?”
柳管家闻言终于一怔,他仿佛因着我这句话而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然而我瞧着他的反应,忽然心中蔓延的苦涩再次清晰,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我,道:“家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呢?家主自然是沐家的孩子啊,家主出生那天,我在产房外看着的,亲眼看着家主长大至今……家主……又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他的语气中仿佛带着颤音,颤颤巍巍地模样,像是极为可能下一刻便要摔倒,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反应这样大,可是他所说的话,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但也没有理由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