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他看看手表,时间刚过五点,就没有喊别人,自己出门在院子里做了一会儿运动,顺便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外面树丛中虫鸣鸟叫,一切都显得很正常,路上倒是有人或结伴、或单独穿着运动装慢慢跑过,他甚至还看到一个香港电影中常见的身影。因为院子离路并不远,而且那人大概因为这所房子很少有人、或者昨晚的动静,好奇地朝宋远桥看了一眼,宋远桥才确认看到的是谁。要不然不是太熟悉的人,穿着跟别人风格差不多的运动装,远远地看一眼,肯定认不出来。
非常时期,宋远桥也不会在外面待太长时间,做了一会儿弯腰、压腿之类和运动前热身差不多的动作,他一边扩胸、踢腿,一边慢慢绕着房子转了一圈,趁机察看了一下周围环境,就回去了。
他先上楼去洗了个澡,顺便刷牙,换好衣服出来以后把二楼和三楼各个房间的门都敲了一遍,见几人都起来了,才去了一楼的饭厅。几个人都是先开门跟宋远桥招呼一声,然后才回自己房间的卫生间洗漱。他们看起来精神都不大好,这一夜没有一个能睡得踏实的,特别是被音箱闹过以后,几乎都没睡得着。
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功能的丁晓自觉地把早饭准备好了,煮鸡蛋、煎鸡蛋和煎火腿,一份一份地摆在长条饭桌上,桌子中间还放着每样一大盘。每份早餐边上还都放了一杯看着就很稠的牛奶,宋远桥坐下以后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费力地咽了下去,皱着眉头说:“翅膀,你怎么放这么多糖?齁死人了。”
老陈在楼梯上和几个人一起边下楼边说:“不怪这个小老弟,这是炼乳,要加水才好喝的。香港一共就这么大,哪有闲地方养奶牛?只能进口加工过的炼乳,这玩意是浓缩过的,为了抑制细菌繁殖,所以要加很多糖。”
宋远桥很是诧异,老陈自打进了这所房子就几乎没说过话,怎么这一大早的就说这么多?继而一想,也就释然了,这家伙大概是看出了这几个年轻人都没休息好,而且很紧张,所以就多说几句话调节一下气氛。他就很配合地接茬道:“原来是这回事,我刚刚端起来的时候还以为是酸奶呢!这玩意我们那儿只有咖啡馆才有,家里谁买这个啊?”
老陈问道:“大陆还有咖啡馆?这不是资产阶级的东西吗?”
宋远桥笑道:“你说的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啦,不光咖啡馆,西餐厅、舞厅、卡拉OK、夜总会,这些都有。你以为我们还是像十几、二十年前那样,每周吃不上一顿肉,扯块布做衣服还要拿布票?”
其他人也跟着交谈起来,宋远桥见他们都放下了心里的紧张,朝着老陈笑了笑,然后说:“都坐下来吃饭吧,翅膀忙活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尝尝他的手艺。”
菜鸟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在过度紧张和过度放松中来回转换,张军他们四个因为紧张太过了,现在也看出宋远桥和老陈对话是有意让他们放松些,就轻松或者故作轻松地谈起话来。谈话是谈话,不过谈着谈着就真的放松了自己,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直到有点王瑾有点忘形地喊出了张军的名字,几个人才讪讪地住了口。
宋远桥朝老陈苦笑了一下,对他们说:“老陈也不是外人了,没事,下次注意点就行。”
几人还是没有再开口,默默地吃完饭。虽然丁晓的手艺还不错,但是几人都没用宋远桥提醒,吃了六七分饱就放下了刀叉。他们都知道,现在的平静其实都只是假象,不知道有多少敌人躲在暗处窥视着自己这几个人,想平安回到大陆肯定要拼命才行。尽管宋远桥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化解不了其他人心里的紧张。
宋远桥因为给他们做过很长时间的饭,所以对他们的饭量了如指掌。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虽说今天的中午饭不一定有保证,但是吃得太饱肯定会使队员们变得懒洋洋的,而饿上一顿半顿并不会影响他们的体力。
饭后宋远桥就在餐桌上开了一个会,他先说道:“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按照刘铿跟我们的协议,香港方面以保持中立,换取敌我双方不得冲突的承诺,并且让我们不得到新界,不准通关。也就是说我们的陆路和空路都被他们掐断了,只剩下水路可走。这个情况不光我们知道,我们的敌人也知道,所以他们一定会在这方面有所准备的。”
宋远桥停下来端起加过水的炼乳喝了两口才继续说:“原本今夜是我们偷偷溜走的最佳时机,但是薛主任让我们等家里的安排,并且不让驻香港的同志插手帮我们。这样一来光凭我们几个人不但无法侦察敌情,连反侦察都做不到,只能被动地等待,我想大家心里都有些没底是吧?”
见只有张军咧了一下嘴,其他人都端坐着,宋远桥接着说:“其实这也是有章可循的,表面上看,只要对方准备好几艘快艇和几支长家伙,就一定能在海面上把我们拦下来。但是我们要相信家里,相信上级既然是让我们等着,就说明上级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估计家里会安排人员接应我们,装备规模应该比对方更强大,毕竟这里靠我们更近。所以我们不用考虑如何走的问题,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准备就行。下面我布置一下每个人的任务:翅膀,你既然受伤了,我让陆主任派辆车来接你,直接从关口回去。记住,不要在路上耽搁时间。”
丁晓站起来答了声“是”,然后才坐下。宋远桥接着说:“伞兵,你现在就去联系陆主任,让他给我们准备三辆车,一辆送翅膀过关,另外两辆最好车型一模一样,我们也来一个聊胜于无的分兵之计。”
张军走后他又对剩下两个人说:“我们要防备对方把狙击手布置在海上的船只中,等我们的船一离开港口就动手,所以不管家里给我们准备的是是什么船只,一上船眼镜就负责保护老陈进入船舱。飞刀,到时候你和伞兵跟我一起在甲板上负责防守,你的枪法最好,我把那支八零式和两个长弹夹都配给你,你负责压制对方火力。一定不要慌乱,按照训练的战术动作就行,从现在开始你就在心里模拟一下实战时的情况。如果接应人员带来了武器,你就负责狙击对方的重火力。”
布置完了任务,宋远桥就让组员们自己想一想,会遇到哪些情况,到时候如何应对,怎样才能顺利完成自己的任务。这时候张军打完电话,下来向宋远桥汇报,原来陆主任那边已经把车准备好了,但是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派车来的时候。最好是接到家里的电话,确定了路线以后再来车,到了就接上人马上就走。
这样一来可以麻痹敌人,让敌人认为他们今天不一定走。毕竟不明敌情、盲目行动是大忌,正常来说宋远桥他们走之前应该侦察一下敌人的布置,这样更稳妥些。二来既然要两辆同款的车,那就多半是要行分兵之计。如果车来得早了,敌人可以经过仔细观察找出两辆车的不同,如果到了就走,不给他们观察的时间,效果会更好一点。
宋远桥觉得陆主任说的很有道理,他本来认为陆主任只是个文职的官僚,没想到人家对自己这一行也有不少心得。不过他也没时间感慨陆主任的本事,他让张军帮着负责装备的丁晓把各人必要的武器以外的所有装备都搜集好,整理以后装进箱子,等车来了以后装到那辆吸引敌人的空车上带回去。国家这时候还很穷,很多东西,比如昨晚安装在外面的被动式红外探测器,就有很多部件是需要外汇进口的。而现在在国内外汇很紧缺,基本上属于管制状态,很多人为了换点外汇到国外或者友谊商店买点进口家电,不惜让黑市黄牛盘剥自己那点微薄的储蓄。所以对于这些装备,在不影响任务和人员安全的情况下,只要有机会回收,上级都要求尽量回收。
张军和丁晓在外面回收装备的时候,宋远桥和赵小明持着武器在边上负责警戒。这一夜虽然备受骚扰,但是毕竟安全地过来了,如果在这时候因为自己的放松而遭受损失,宋远桥肯定不会原谅自己。另一个原因是这样做会让暗中窥视他们的人因为忌惮而保持距离,张军和丁晓都在装作检修、而不是拆卸,装备拿走后还会在原来的地方装上一个同样的外壳,隔得远的话根本看不出他们究竟是拆卸还是检修。这样做是为了让敌人拿不准,如果大明大白地把东西拆走,不是就暴露了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吗?
因为一边拆卸一边还要装上一个假的外壳,所以进度有点慢,后院的树丛里还剩下两个没来得及拆的时候,赵小明站在后院的门廊下喊着“道长”,并招手示意他回去,应该是薛主任来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