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带着眼镜,模样很斯文的中年男子,非常符合大家对律师的印像。他自己开车来的,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公文包,在认真地听那个警官说话。警察看起来并不像他的同事们一样讨厌律师,至少是并不讨厌眼前这一位,很耐心地说着什么。
宋远桥出来以后就打开门请律师进来,律师很有礼貌地和警官告别,跟着宋远桥到了一楼的客厅。坐下以后他从包里拿出一份委托书让宋远桥签了,然后才向宋远桥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和宋远桥的要求。听说音箱和录放机都在外面,就让宋远桥带他出来看了一下。看完以后他说:“张先生,我觉得现在最好是让警察到院子里来看这个证物。您的要求是尽量拖延警察进屋搜查的时间,那样的话让他们进院子应该是可以的吧?我觉得我们在达成自己意愿的基础上还是和警察缓和一下关系比较好,这样更有利于我们拖延时间。”
宋远桥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没有律师在场他担心警察装作无意的样子朝屋里闯,现在估计他们不敢当着律师的面这样做,就点头答应了。
两人来到外面以后,宋远桥按照律师的关照一言不发,看着律师和警察交涉。这位姓刘的律师说话非常婉转,并不和警察硬杠。到了外面以后他一直走到为首的警察面前,很有礼貌地说:“我的当事人有些东西要给你们看,麻烦您带法证人员一起进来。当然,因为这里是私人领地,而且室内还有人在休息,所以我的当事人最多只能接受三个人入内,并且保证不要喧哗。您看可以吗?”
为首的那位西装男想了一下,问道:“律师先生,不知道我们会看到什么,或者说我带哪一类的法证人员比较合适?”
刘律师说:“我的当事人说,刚才的枪声和爆炸声都是有人故意捣乱,把大功率的音箱偷偷放在门前,播放录制好的声音。他要请你们看的就是捣乱分子留下的音箱和用来播放的录放机,你可以根据需要带人员。”
两人又心平气和地商量了一阵子,最后警官多争取了一个名额,带了三个人进来。他们接好音箱以后调低了音量,试着播放了一下,确实是和报案人描述的差不多的枪声和爆炸声,就准备把音箱和录放机作为证物搬到警车上。
这时候来了一辆警车,新来的警察带来了搜查令,他们立即就提出要进屋搜查。这时候刘律师提出要求验证搜查令的真假,花了大约十分钟,总算验完了,他又提出要看为首警官的证件。
那位穿着西装的警官终于失去了耐心,怒气冲冲地说:“搜查令都是真的,难道我还能是假的?就算是冒充,能弄这么多的假警察?”
刘律师依然是笑眯眯、不紧不慢地说:“对不起,警官,我要为我的当事人负责,为了不耽误您的时间,请您让我看一下您的证件。”
说是“看一下”,刘律师对着路灯看了一番,然后借口看不清楚,又朝边上的警察要了一把手电筒,仔细看完证件,又对着照片观察了一番证件的主人,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在他看证件的时候,张军从室内出来,朝站在门口没动的宋远桥耳语了一番。
见警察要进来搜查,宋远桥迎到院门口,对为首的警官说:“对不起,警官。我们刚刚联系上保安局政治处,他们的人很快就过来。我再声明一次,我们是香港政府请来的客人,我们领导明天要会见香港政府的重要人员,所以请不要打扰领导休息。你们只要稍等几分钟,政治处的人就会拿着让你们收队的文件赶来,此刻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为首的警官已经明确自己被耍了,他向后一招手,一直列队在车边的一队蒙着面的“飞虎队”就端着枪过来了,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是要硬闯进去。刘律师连忙阻拦道:“警官,你们只需要等几分钟而已。枪声的来源你们已经知道了,而且外围已经有警察在警戒,室内的人又没可能跑掉,为什么不能多等几分钟呢?你要知道,我的当事人是有大陆官方身份的,大陆的领导特别重视面子,一旦闹成政治事件,手尾会很麻烦的。”
那个警官盯着拦在门口的宋远桥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表,转头对刘律师说:“那行,就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如果时间到了没有政治处的人来,我会控告你妨碍警方执行公务!”
说完以后他布置飞虎队分出一半人手散到四周,和先来的PTU一起加强了警戒线。
刘律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宋远桥看了一眼,见宋远桥无声地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才松了一口气。
刘铿很快就到了,但是他并没有带来政治处的文件,不过警察那边看过刘铿的证件以后,很痛快地答应再等一会儿。宋远桥对刘铿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刘铿提出进去详谈以后,他打发走了刘律师,很痛快地带着刘铿来到一楼的客厅。
因为不确定谁被人拍到了照片,谁没有被拍到,张军打发擅长化妆易容的丁晓下来给刘铿和他的随从端茶倒水。双坐下以后寒暄了两句,宋远桥就毫不客气地责问刘铿这个中人是怎么做的,这一晚上被人骚扰了好几次,也没见刘铿出来主持公道。他不信刘铿没在附近留人观察,要不是主动联系他,说不定他现在还在看热闹!
刘铿好整以暇地说:“我们的协议只是不要互相攻击,不要影响香港的治安,人家攻击你们了吗?你也说了,他们只是骚扰而已,我有什么理由插手?”
“飞虎队都开来了,竟然还没有影响香港的治安?就这还是你们治安最好的富人区,你们香港的治安真够可以的!”
刘铿丝毫不理会宋远桥的冷嘲热讽,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作为中人,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只要按照开始说好的,不动武,不影响香港治安,我就不会管。倒是你谎称什么大陆领导要和香港政府接触的事情做得可不合适,香港的记者无孔不入,如果被他们知道了,连这房子的主人都要被卷进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记者闻风扑影罢了。”宋远桥很是不屑地说。
刘铿笑眯眯地看着宋远桥说:“是吗?我怎么觉得一定会有人给记者提供详细的细节呢?”
宋远桥也一样地笑着说:“刘先生过滤了,所谓‘胜利者不受审判’,只要我完成了任务,这点所谓的‘政治影响’,我的上级还是能包涵的。再说了,你也知道刚才联系你的陆主任是干嘛的,这个任务离不开他的大力协助,而他正是了解香港这边舆情的眼睛和耳朵。”
刘铿站起来说:“既然你都有准备,我就不再多说了。天到这般时候,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明天还有得忙呢!”
天就快亮了,路灯也熄灭了,宋远桥引着刘铿来到院子里时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停在外面路上的汽车,那队警察也已经不见了。他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刘铿以后,回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思考着,今夜算是过去了,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虽然薛主任说得很笃定,只要按指令行事就行,但是他从来不习惯把命运交给上级的指令。薛主任远在百里之外,计划再详细也赶不上变化快,敌人是不会跟着你的指挥棒转的。
问题是无论房间里的电话还是自己带过来的手提电话,线路都不安全,薛主任不会提前太多和自己沟通的。这样一点头绪都没有,自己又上哪里去考虑应变方案呢?想到这里宋远桥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时候丁晓一手用托盘端了两只杯子,一手提了一壶咖啡,过来坐在他身边,放下杯子倒了两杯咖啡,然后说:“在冰箱找到了咖啡豆,就煮了点,尝尝我的手艺!”
宋远桥看着丁晓无忧无虑的笑容,心里回想起这一夜几个手下的慌乱无措,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这几个年轻人还得再锻炼几次应该才能适应这种行走在刀尖上的生活,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能在接下来的‘锻炼’中完好无损地过来呢?
作为这组人的主心骨,他当然不会把心事写在脸上,而是笑着问道:“你的脚怎么样了?”
丁晓抬起腿伸缩了两下,说:“走路没问题,只是不能跑动,问题应该不大,顶多就是骨裂。”
“那过一会儿天大亮以后我让陆主任找辆车,你直接过关口回去。一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耽搁,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在老陈身上,你要抢在前面过关,防止他们这边失手以后拿你这只野猪头还愿。”宋远桥内心对这些小伙子不太放心,担心他路上忍不住去买点纪念品或者其他东西,毕竟来香港的机会也不是很多。没经过血与火的考验,他们总会在大陆时的那种安全感,一时之间进入不了现实的状态。
丁晓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只会成为拖累,很平静地答应了宋远桥的安排,然后起身说:“我去准备早点,我查看过了,冰箱里鸡蛋、牛奶、火腿,都是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