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一整天?总之,当蜀皇气喘吁吁的终于走到了剑阁之上时,炫目之下,早已忘记时间流逝。
只觉得身上早已被雨水淋得彻底,早已没了一丝暖意。
剑阁之上,自然有着侍卫,太监,整日在此守卫着,今日,更是多了一倍多。
远远的,一众太监便是看到蜀皇这副“狼狈”的模样,一时间唬得不轻,相互对望一番,却是无人敢开口。
蜀皇就这般,一步,一步的向着剑阁走去,步伐沉重无比,心也早已冰凉下来。
这雨势不减,反是越下越大,看来先祖对于自己的过错,已经未曾减怒分毫。
“陛下,您.....您这是怎么了?快,快来人呐,都愣着干什么?去拿暖袍过来。”一道尖细的嗓音突然响起,透着诧异和苍老。
蜀皇凝神望去,迟疑了一番,喃喃道:“你是先帝在世之时的掌印太监.....小冬子?”
“哎呦,主子爷,就是老奴呀,当初便是老奴常常带您入宫的呀,陛下,快进阁屋里吧。”老太监笑着说道,顺带着指挥着身后的一众小太监去将剑阁之中的暖炉烧的旺一些。
“哈哈哈哈哈”蜀皇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朕每每犯错,便是由你带朕入宫,现在,又是你来接朕,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呀!”
老太监望着蜀皇这般放声大笑,一时之间,也是摸不着头脑,呆呆的望着蜀皇,不知蜀皇为何发笑。
“先祖果真怪朕,朕有愧啊!”蜀皇终是止住笑声,仰起头,冲着天空,苍凉的嘶吼道。
“陛下.......”
“先帝曾经教导我等一众皇子,日后若是有为,便联纵南楚,北伐齐军,若是图治,便做一个守土之君。如今,朕丢了三边之地,先帝也是不愿饶恕朕之罪过,当初,先帝果然没有选错人,怪朕夺了皇位!”
“陛下!万万不可这般说呀陛下!”老太监睁大了双眼,悚然惊叫道。
当年之事,自然很多老蜀人皆是知晓,但是这一直以来,都是禁忌,谁敢乱言?
蜀皇平静下来,挥了挥手道:“带朕进去!”
头前一众候着的太监,侍卫们,自然是早早便将剑阁之门打开,恭然的侯在原地。
至于刚刚蜀皇所说的话,自然是咽到肚子里,烂在心中。
剑阁大殿之中,少去了众多宫殿历久以来的华贵,相反,多的则是一分古朴,一分厚重。
蜀皇径直向里走去,“扑通”一声,便是跪在中心大殿之中的蒲团之上,双手合什,郑重的直直磕了一个头。
只见正对面的案几之上,金镶玉打造出的高架之上,正静静的放置着四柄利刃。
这四柄利刃自然是不同凡响,尤其是当中的那柄阔首大环刀,看着仿佛草莽之辈奋杀之用,但是,其实那正是初代蜀皇,开创大蜀百年江山之时,所使用的的兵器。
至于其余三柄,自然便是之后的三位蜀皇身上佩戴的兵器。
烛火滚动,烟雾袅袅,整个剑阁之中,整整陈列着数百柄利刃于高台之上。
有为国捐躯的将军,亦是有征战多年的列王,其兵器,自然而然的,便是放置在两侧,死后的英灵,亦是拱卫在历代蜀皇的侧旁。
蜀皇郑重一叩之后,这才身子挺直,跪在蒲团之上,面色郑然道:“历代蜀皇在上,吾姜珺,特来向历代先祖告罪,失土之责乃是大事,姜珺自知言不可赎,还望先祖给姜珺一个机会,止住大雨,让我大军将士尽快驰援虞水关。”
说罢,又是叩首再拜,额头触地,发出沉重的轻响。
从怀中摸索一番之后,便是取出一物,泛着金色光芒,正是今早令御礼司主司元休拟定的罪己诏书。
蜀皇深吸口气,这才缓缓将手上的诏书展开来,扭过头来,冲着一旁的“小东子”吩咐道:“安排人手,给朕传音下去,去。”
“诺。”
“小东子”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佝偻着腰,缓步向外走去。
只见不一会儿功夫,通往剑阁之上的台阶,便是安排了人手,直通下边高台之上。
而蜀皇的旨意,也是被下边众官员所得知。
虽是不明白蜀皇的用意何在,但是众人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早早便是将一切事,一切人,安排妥当。
元休看着这自剑阁之上,一直排列到下边儿三军将士前的队列,自然是晓得蜀皇又是要发布旨意,而且,他比其他官员,自然是更加清楚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一想到这里,便是不禁脸色一白,身子更是踉跄着后退几步,亏得一旁的御天司主司图方险险拉住,不然,只怕这把老骨头随便摔一摔,也得在床上将养几个月。
“怎么了你这是?咱们这年纪,还敢这样玩儿?”图方放开元休的袖子,瞪大了眼睛说道。
元休仿若未闻一般,站定身子之后,面色惨白的叹了口气儿。
看着元休这般模样,图方瞬间便是觉得,定然是有大事儿发生,不然的话,又怎会使得这个跟自己常常拌嘴的家伙,这般畏惧?
“快说,到底是怎么了?”
“陛......陛下这是要.......要下罪己诏啊。”元休痛苦的闭上眼,心中为着蜀皇,感到难受不已。
“你说......你说什么!啊?”
声音很大,使得不远处的不少官员不禁侧目而来,疑惑的望着失声大叫的图方。
图方这才赶忙住口,毕竟此事兹事体大,而且让人听来,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大蜀三百年建国以来,何时出过帝王下过罪己诏?
记得曾经有过一位帝王下过罪己诏,但是也是因着一众臣子宫变之后,强迫而为之,之后,自然是退位让贤,后话便是不再多言。
图方的小小插曲,并未使得一众官员的惊讶减轻分毫,反倒是,更加在心中笃定,蜀皇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不过,众官员都是觉得,以蜀皇的脾气,此番这般场面,定然是要告罪先祖之后,顺带着一些人,定是要遭了殃,不然的话,这般场面,话都放出去了,又将如何收场?
而这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三边之地的一众将领,当然了,除去虞水关之中的守将。
不过再怎么算来,这王氏一族之中,虽是王镇得免一罪,但是身在囚龙关之中的王虎,却是再怎么看,也是得被好生责罚一番。
一想到这儿,一众百官的目光,便是不得不放在了位居首排跪着的一位中年男子,即王皇后的娘家弟弟,前王家族长,国丈王恪之子,王志。
这王志正是王氏一族的现任族长,因着其父国丈爷王恪的庇护,陛下一直以来,对于王家,都是非常不错的。
毕竟,纵然是不看在王恪的面儿上,那也得看看当朝皇后的面儿才是。
也是这样,这位当朝皇后的亲弟弟,王志,虽是身无寸功,却也是位居军尉司副司之位,而恰巧便是此次军尉司派来祭祖的代表之人。
百官一直以来,都是流传着一个传言,说是为何王恪会被放在军尉司的位置之上,皆是因为孔家在朝堂之上,文官势力极大,而蜀皇正是想用王家,来制衡孔家的文官派系,虽是传言,不过却也是传的有板有眼,使人思索一番之后,反倒是信了六七分。
只见大雨之中,被百官小声议论着的这位“主角儿”,此刻早已被雨水冲刷的狼狈不已,不过王志毕竟算是武官衔位,身子骨也是平日里有着锻炼,倒是并不在意。
其真正在意,正是现在百官所议论纷纷的事情,三边之地的失土罪责!
根据前方战况来报,此番北齐来犯之军,皆是绕过囚龙关,从镇虎关一带而来,而且镇虎关也是已然落入敌手。
但是,要知道,镇虎关守将姜仑,那可是皇族之人,而且在皇族后起之辈中也算翘楚,深得蜀皇信赖,而且其父乃是随着先帝一直到死的镇北大将军,姜坚。
这其中,罪责分配,只怕是明眼之人,皆是看得清楚的。
罪责虽大,最终只怕是获罪最轻吧,这朝局之中,皆是祖上荫蔽之人,有理有据,又岂能敌得过有权有势?
一想到这里,王志的心,便是随着这雨水一般,一直从九霄天外,直降而下,直直的沉到谷底。
说到王虎,王镇两兄弟,说起来算是自己的表亲,虽是现在并不比以往那般亲络,但是逢年过节,也是会相互走动。
现在看着如今的局势,只怕是自己这两位表亲,要被蜀皇拿来做替罪羔羊。王志虽是心中惋惜,但是却并不觉得蜀皇这么做有任何错失。
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三边大小之战也是不下十几场,虽是小打小闹,不比现在,但是也从未出现过丢了三边,现在面对逃回到关内的几十万百姓,若是每个交代,大蜀又当如何立足?
王志虽是面上无喜无悲,但是心中,却也是不得不为王虎轻叹一声。
就在这时,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站立在剑阁台阶两侧的侍卫们,终于开口“传音”。
“朕,自先帝手中,接过大任以来,不觉间,已有五十余载,虽是勤于政事,朝暮参理,却也身负罪责于身,今三边之地,百姓流离,万业流为废墟........”
声音随着剑阁之上,缓缓从一众侍卫口中传下来,开始时,难以听清,但是随着越加接近,近旁的侍卫开口“传音”,下边的一众文武,这才模糊间听着。
“朕,自先帝手中,接过大任以来,不觉间,已有五十余载,虽是勤于政事,朝暮参理,却也身负罪责于身,今三边之地,百姓流离,万业流为废墟........”
当最近的一排侍卫开口之后,百官这才总算是听得清清楚楚。
王志呆呆的望着,与一众官员一样,跪在地上仔细听着。
“终于,还是来了。”心中想道。
“实乃朕之过错,虽是因着先祖英魂庇佑,局面并未有失,却也是有愧于黎民,有愧于社稷,今先祖天兆警示,朕自知有罪,特下此诏,明曰罪己!”
“实乃朕之过错,虽是因着先祖英魂庇佑,局面并未有失,却也是有愧于黎民,有愧于社稷,今先祖天兆警示,朕自知有罪,特下此诏,明曰罪己!”
“实乃朕之过错,虽是因着先祖英魂庇佑,局面并未有失,却也是有愧于黎民,有愧于社稷,今先祖天兆警示,朕自知有罪,特下此诏,明曰罪己!”
......
传音直传到百官近旁之时,一众官员这才相信自己的耳朵并未因着雨水,而出现问题。
这是......
罪己诏!
一时间,百官无声,三军动容。
一直以来跪在三军之前的北伐大将候愠忠,忍不住大声嚎哭起来。
“陛下.....陛下呀,这千错万错,皆是臣子之错,万望陛下,收回成命,莫要自责才是啊!”
铮铮硬汉,老将垂泪。
三十万大军亦是俯然低头叩首,大声嘶吼起来。
“愿为陛下赴死!”
“愿为陛下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