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之中，蜀皇依旧在面无表情的宣读着手上的诏书，虽是阴沉着脸，但却是可以从其脸上清楚地看到其坚定之心。
而另一侧跪着的“小冬子”，则时不时地望着跪在蒲团之上的蜀皇，脸上散出担心，却也最终只能欲言又止。
大殿之中，蜀皇突然之间，便是止住了口中的宣读，心中一震，手上便是不禁颤抖了几下。
虽是大殿之中，距离下边跪着的几十万大军，有着整整十几丈的高度，但是这般震耳欲聋的嘶吼，却毫不费力的便从下边传到了大殿之内。
“愿为陛下赴死！”
“愿为陛下赴死！”
.......
声浪传来，一旁的老太监心中大喜，赶忙俯着身子，靠到蜀皇跟前，轻声道：“陛下，您听到了吗？万军士气大振，此番，亦是先祖在天之灵的暗中帮助呀。”
蜀皇默然不语，不过手上，却是没有颤抖的那么厉害了。
不过手掌中的诏书，却是并未合十过去，反是继续展开来，低头念了起来。
“兹以国者，民也，也业，众也，帝王之姿自当立威立德，井然无错，然则人非圣贤，岂能无过。今有五代蜀皇，失土流民，此为大错，立此诏书，昭告天下。”
不得不说，元休所拟定的这份诏书，虽是措词并非激烈，但也是直中要害，不偏不倚。
“小冬子”看着这边儿蜀皇决心已定，之后又是退回到远处，静静的候着。浑浊的老眼始终盯视着蜀皇佝偻的背影，仿佛之中，又是回到了当初先帝在位的时候。
记得那时，一众皇子之中，就数得这位最为稳重，常年隐于府邸之中，仿佛对于外事一概不闻。
但是却是想不到的，那年二皇子联通大臣，撕毁诏书，以失德之罪，将先帝所设立的太子囚禁深宫之中，眼看大势已成，没想最终却是被这位得了皇位。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才不得不承认，当初确实是看走了眼，这位心中的好胜之心，终是被人所知。
时光荏苒，一蹉跎间便是五十多年过去，自己自那以后，便是陪侍在先帝爷灵前，长伴孤灯之下。
如今再次见到这位，又是见到这般当机立断之为，“小冬子”一时之间，更是再难言语丝毫。
殿中，蜀皇的诵读声响依旧存着，而且越来越大，甚至于激动之时，甚至于可以看到蜀皇微微颤抖的身子。
过了许久，突然间，便是见到一个小太监慌忙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俯然跪在地上，小心禀告道：“陛下，雨......雨停了。”
“啪嗒”一声，蜀皇手中的诏书缓缓摔落到地上，慢慢转过头去，向着窗外看去。
果然，雷声早已消失，剩下的，则是下边儿万军之中，一直发出的嘶吼声响。
晌午的阳光渐渐射了进来，在阴影之处，形成着一道又一道的光晕出来。
“陛下，先祖有灵，亦是护佑着我大蜀啊。”“小冬子”忍不住激动的说道。
蜀皇这才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目光转动，眼中迸射出一丝精光，缓缓开口道：“传令下去，三军大元帅候愠忠，速速前往虞水关驰援，天黑之前，务必赶到，不得有误！”
“诺。”
“传朕的旨意，朕要在这剑阁之中，告慰先祖三日，回都之事，先行搁置。除去品衔在位的之外，一众文武皆要随朕在此，太子也留下，至于其他皇儿，原定计划不变，随军前往虞水关中。”
“诺。”
.......
剑阁之下的高台上，一众百官热泪盈眶的注视着剑阁方向，不知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假意虚情。
来自其上的声音一直在传播着，由侧守在剑阁台阶上的侍卫们口中发出。
“兹以国者，民也，也业，众也，帝王之姿自当立威立德，井然无错，然则人非圣贤，岂能无过。今有五代蜀皇，失土流民，此为大错，立此诏书，昭告天下。”
.......
“自即日起，朕定当潜心悔改，以为万民之责，今，告慰先祖灵前，立下重誓，势必夺回三边之地，回转百姓安居乐业......”
.......
诏书不长，不过三千多字，元休自然是比谁都清楚，虽是早已知晓其中内容，但是当这些话真正被一代帝王口中说出，便不得不使得这位御礼司主司心中钦佩不已。
自古以来，君王何曾真正会去罪责自己？只怕是连痛脚之处，也是禁忌不提。
陛下......
正当百官心中想法杂乱之时，原本一直持续着的诏书，却是突然之间，断了声音。
惊讶难定之下，更是使得众人忘记了大雨早已过去，“天兆”也是随之消失。
等候了好一阵子，这才确定，诏书真的是停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之间就又是停了下来。”
“是呀，这上边儿现在是什么情况啊？陛下可还无恙？”
“咱们得派个人上去看看呐，若是值此国战之际，蜀皇身子若是有恙，这可就不好了。”
.......
正当一众官员还在议论不休的时候，台阶之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
老远的，便是看到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影，匆匆的向着下边儿走来，看着模样，年纪不大。
终于，那小太监走了过来，打眼看了看，这才下决心似的冲着一直跪在高台上的大皇子跑去，俯身跪下，小声的冲着大皇子耳语了一番。
大皇子耐心听过之后，这才缓缓起身，起身时一个趔趄，却是险些摔倒。
待到站稳之后，这才平静着脸色，冲着百官淡淡的开口道：“父皇有令，凡非在职官员，尽皆留于此处，为先祖告慰三日。”
说罢，便是转过身子，冲着台下还在跪着的候愠忠走了过去。
探出手来，将这位老将军慢慢扶起，开口道：“候老将军，父皇有旨，令你速速带军驰援虞水关，赶在今夜之前抵达，不得有误！”
候愠忠抬手冲着剑阁方向见礼，激声道：“烦请殿下为老臣向陛下带个话儿，老将老矣，一身骨血定当洒在疆场之上，还望陛下多多保重龙体才是。”
大皇子微微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老将军忠君为国，实乃我大蜀之幸！请。”
候愠忠这才望了剑阁之处一眼，走到身后的坐骑之旁，翻身上马，冲着众军挥手喝道：“出发！”
“轰隆”一声，整齐划一的步伐响起，众军轰然站起身来，举起手上的长枪，三军随之而动。
只见黑影重重，先是后军，再是中军，左右两翼兵马亦是随之而动。
黑流缓缓滚动起来，三十多万将士，在一众将校的带领之下，渐渐的便是向着官道之上走去。
至于候愠忠，则是早在亲兵的簇拥之下，携裹着中军，挥兵离去。
大皇子一直目送着大军渐渐远去，这才缓缓转过身去，冲着身旁的那个小太监开口问道：“父皇现在可还好？”
小太监低着头，小心的回道：“回殿下的话，陛下此刻正在剑阁之中，有冬公公陪着。”
大皇子这才沉吟着点了点头，虽是不晓得这个冬公公是谁，但是却也是比较放心了。
转过头去，正好便是看到了不远处侧旁，跪在原地的一众皇弟。
稍稍想了想，便是抬脚过去，刚刚的小太监自然也是紧随在其后，小心的迈着步子。
“皇兄。”
“皇兄。”
......
四位皇子看到大皇子殿下过来，自然是赶忙拱手见礼，毕竟现在尊卑有序，不比原先时候。
大皇子笑着挥了挥手，将众位皇弟虚扶起身来，随手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关切的问道：“五弟，身子可要注意，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回去先行歇着吧。”
五皇子闻言，微微摇了摇头，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子，对着大皇子开口道：“大哥，带着我去见见父皇吧，刚刚那么大的风雨，父皇的身子......”
大皇子看了五皇子一眼，这才赞许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见过父皇之后，你便立刻给我回去休息，知道了吗？”
“多谢大哥。”五皇子闻言大喜，咧开嘴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一边儿的三皇子亦是凑了过来，笑着冲大皇子笑道：“既是如此，那便一众兄弟一同前往吧。”
大皇子嘴角微扬，看上去笑的很是勉强，淡淡的说道：“也好，我去拜见母后，一会儿将群臣送回大营之中后，我们随着，一同前去面见父皇。”
说罢，便也不多言，扭过头去，便缓步离开了。
望着大皇子臃富的身材摇摇晃晃的离去背影，三皇子这才收去脸上的笑容，冷着脸，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洛呆看着大皇子渐渐走远之后，这才上前搀着五皇子，手上微微用力，有些担心的望着。
身为习武之人，自然是看得清楚，此刻五皇子的情况很是不好，无论是精神上，亦或是身体上。
五皇子感受着身旁洛呆手上的力道，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现在单单以自己的力气，还真难以支撑太久，直觉的脑中晕眩不已，很是难受。
“殿下，咱们去那边儿空旷之处歇一会儿吧，若是陛下见到你这般模样，只怕不免又回有些担心。”
五皇子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三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拱手见礼道：“各位皇兄，弟弟先去歇歇了。”
三皇子脸上重新又挂上了招牌式的笑容，虽是有些假，但总算是笑容不是。
“快去歇着吧，一会儿哥哥会派人过去叫你。”
五皇子又是冲着二皇子和四皇子点了点头，方才在洛呆的搀扶之下，虚弱的向着远处空旷之地走去。
四周尽是一众侍卫守备着，还有着不少的禁卫军正手持着兵器，来回巡逻在四周处。
洛呆扶着五皇子，缓缓向着一处空地走去，雨早已停了，阳光也是洒了下来，照在人身上，使人很是舒服。
“看来我的这位三哥，并未记着你，倒是好事儿。”
“三皇子位高尊贵，岂会和我一般见识。”洛呆笑着说道。
五皇子笑而不语，长叹一声，开口道：“以前，我一直以为大家可以就这般和睦的相处着，就连母妃一直以来的告诫，也是抛之脑后，不过现在看来，母妃是对的。”
“三哥想要皇位，纵然是我这个离权的皇子，也是知道的，他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和大哥对立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二人，便会重新像历代皇子一样，打得头破血流。”
洛呆微微低下头，小声的问道：“殿下觉得，谁更适合坐这个位子呢？”
“其实的话，我是比较喜欢和大哥相处的，早先母妃告诉我说，三哥这个人心肠歹毒，万万不可与之走的过于亲近，现在想想，要是哪一天，我一旦成为他皇位之上的绊脚石，你觉得，他会不会杀我？”五皇子眨巴着眼睛，笑着问道。
“殿下放心，洛呆不死，便不会有人能够伤到殿下分毫。”洛呆微微抬起手上的卫刀，坚定的说道。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洛呆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这么一个离权的皇子赴死，看来季南风对于自己的教导，还是不合格呀。
五皇子背着手，笑而不语的走着，终是要到空地之时，这才缓缓开口道：“身在帝王家，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包括性命，阿呆，你记得，若是事情真的不可为，不要用命来帮我，我心里会难受。”
说罢，五皇子拍了拍洛呆的肩膀，这才缓缓坐到胖娃早已安置妥当的毯子之上，笑着揉了揉肚子，冲着洛呆喊道：“阿呆，叫人给咱们弄些吃的来，饿死我了。”
洛呆这才从刚刚的谈话之中“走”了出来，拱手道：“殿下稍候，我这就前去。”
脚步急促，便是直奔着远处的皇子车辇而去。
五皇子侧过头来，顶着和熙的日光，感受着冬日里骄阳的暖意，心中很是平静。
啊，好暖和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