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蜘蛛兽能够找得到我们？而且即便没有出声，它依旧成功地确定了我们的位置？

狐狸一边走一边在想，他用手拨开了挡在前面的草。粗糙的绿色植物枝干，非常容易拉伤手，所以必须动作得非常小心。周围整个是一片“大草原”，里面虽然点缀着一些废墟碎片，大多淹没在一米两米高的草木植物群落里。尝试性地踮起脚尖往远方看，大抵能看到几座破旧的废墟楼。

阳光打在身上很暖，弥漫的清新空气使得路程倒也没那么难熬。

胡安娜小心地跟在他后面，脚上好好地穿着她的鞋。刚刚吞噬了蜘蛛兽的水，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继续再喝的，所以也只能作罢。

更深层的含义是，狐狸暗暗地对自己吐槽：如果再找不到可以居住的安全地带或者说马丁嘴里的据点，那么他们大概就不需要下次的水分补充了。

因为那时他们早已经成了尸首，正在被别的怪物大嚼特嚼呢。

“停下来吧，我们必须好好想想。”狐狸突然站住了脚，他泄气地对胡安娜说道：“我严重怀疑我们迷失了方向。”

“那不是有太阳吗？”

胡安娜随手往天空指了指，太阳正无辜地散发着光热，用手指挡住能隐约看到七彩的弧光。狐狸一脸僵硬地望着她，眼神不停地闪躲。胡安娜似乎是明白他会说什么，不由得长大了嘴。

“不要告诉我你不会用太阳判断方位？太阳不是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吗？”

“话是这么说……可惜我大概是路痴，再说我们是往北走，用太阳也判断不出南北。”

“没有哪个路痴会说自己路痴！你这个麻瓜！”胡安娜的脸有点红，不过这次似乎被狐狸气到了。狐狸先是沉默，大体是被麻瓜这样的新鲜词给搞乱了，而后才缓过神来反过来问。

“那你知道怎么走吗？”

“我当然不知道。”胡安娜摊摊手，她没有任何脸红的说：“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早就说了。”

“……好吧。不得不说，我们现在大概是迷路了。”狐狸找了一小块空地，随手拿着木棍在地上把思路写画出来：“我们是从废墟区走到了草原区，这条道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嗯，因为那时我们可以肯定走的就是马丁示意的方向。”

“但接下来我们在湖边停住了，并且被小蜘蛛兽袭击，方位感应该就在那个时候被搞乱的。”胡安娜会意说。地面上已然画好了图，一条箭头指示前进的方向，狐狸从医院废墟中醒来，然后遇到了胡安娜，一行人从废墟向草原前进，最后停在了湖畔处。

“马丁和甘罗下落不明，所以我们无法到达他们所谓的据点。之前我就隐约在想，他们的据点可能不是那么好找。原因很简单，如果为了绝对安全的话，据点就必须要隐蔽，也许是地下、也许是山洞。无论怎样，以我们新人的实力，果然太困难了。”狐狸沉稳的分析，他抬头看天，太阳已经往西边落了。

确定方位……这在电影里也好还是电视剧里也好，应该都不会有问题。狐狸想。他的知识体系告诉他，就算是用手表、看植物生长的方向，也都可以搞定。但他既没有手表，也没有可以判断方向的植物，就算有，他也只是听说过这些办法，实际上一个也不会。

“至少西边是确定的吧。”胡安娜用手指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那就按照指南针的设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也就说这边是北喽？”

“很有可能。”看着太阳再一次逐渐下沉，狐狸的嘴角有些抽搐，夜晚就算有那些发光草照明，可见度也不会变高……对于和怪物比等同于夜盲症的人类来讲，黑夜是恐怖的摇篮。所以人类才会发明了火。

而且……狐狸感受自己的肚子在痛。那是饿的。

他需要食物……

“走吧，我们往这边走。”狐狸干脆利落的说，他环视周围，不管是哪一边，走出“大草原”之后都是废墟。或者说大草原本身也是废墟？狐狸不敢肯定，他下意识把剑在腰上系得更紧了些。

两个人开始重新向他们所认定的“北”出发。太阳一点点偏移下沉，他们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狐狸突然发觉，不确定地前进要比面对怪物还要恐怖，因为后者目标明确，前者漫无目的。他刚想要跟胡安娜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又饥又渴。连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那么她……狐狸的想法来没有转回来，他感觉他的胳膊被挽上了。

“……胡安娜？”

胡安娜故作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脸微微偏移，狐狸似乎看到她的脸颊染上了些红晕。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狐狸也随之沉默。她的身体微微向他身上靠拢，曾经闻到的香味再一次地闻到了。那是她身上的，带着些玫瑰花色的诱惑。

胡安娜应该是太疲倦了，所以靠得更紧了些，狐狸所承担的重量也变得越来越大。他的步伐开始散乱，却依旧坚定地往前走，似乎胡安娜的软弱反而让他更加坚强。

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但它终归还是到了头。当他们快要走出草原时，太阳也终于下山，铺天盖地的绿色光芒包裹了他们的空间。

有如仙境。即便是状态极差的狐狸，也不得不吸了一口气。他虽然不记得有关他的记忆，没关系，他肯定他从未能有幸看过这样的场面。漫天遍野的植物伸展着它们的身姿，狐狸原本以为是草原，它们却往上蔓延，伸展，根从土地上爬出来，它们是活着的。毛茸茸的根毛蠕动着，一片片地想有人指挥一样移动，狐狸和胡安娜的身影在绿光里分外暴露。

狐狸把剑拔出来，如果它们是食肉的……那么他们就死定了。无论是什么，狐狸想，哪怕是该死的蜘蛛兽，也绝对不可能和这么庞大的植物群做抗争。所幸它们只是在骚动，完全没有想要攻击狐狸和胡安娜的想法。

但他们的道路正好空了出来，狐狸拉住胡安娜的手赶紧向外面跑去。胡安娜回过头，看着植物们似乎集体在做些什么，她没有来得及看清。

他们的脚已经再一次踏在赤裸的土地上。他们终于出了草原区。

“真漂亮啊。”

胡安娜还沉溺在刚才的景观里，狐狸却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他用手触碰着废墟，然后又爬上一块废墟墙，从墙头往里看。里面的可见度要低很多，狐狸也看不清什么，表情却变得阴暗了下来。

“怎么了？”胡安娜注意到沿着墙面跳下来的狐狸表情很不好，她歪着头问向狐狸，狐狸摇摇头：“不，没什么。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走出一段距离后，胡安娜的表情也变了。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继续在走，踩在碎片上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很明显，彼此的影子落在墙壁上，扭曲变化的模样。天空还是一片的黑幕……狐狸突然发觉，他从来没有在天空看到星星，连月亮都没有。因为太过于理所当然，所以狐狸竟然现在才注意。

他们真的可以活着从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空间里出去吗？

“停下来吧。”胡安娜突然说，她停住脚，身体摇晃着倚靠在墙壁上。狐狸沉默地看着路边，他们本来还抱有侥幸，直至他们看到了这土地上红黑色的血迹……那痕迹像是咧开了嘴，正在嘲笑他们一样。

胖子在蜘蛛兽的足肢上挣扎，白人的肉块在口器里嚼咽，之前的一切都如同黏糊糊的触手，重新沉甸甸地卷住心底，提醒着他们现实的残酷。

“我们回到了原点。”狐狸说，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冷涩。

胡安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心在看到痕迹的时候被摔得粉碎，说到底，他们到达据点的希望渺不可及。

“我们……”

“嘘！”狐狸突然压住了胡安娜的嘴唇，他一把把她压在墙上，然后示意她听。有声音窸窸窣窣地在动，这声音很真切。胡安娜看向狐狸，他对她点点头。

他放开胡安娜，悄然地从墙壁的一侧到另一侧，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那把剑被狐狸提在手里，寒光在暗处闪烁。他用衣服把剑刃遮盖，然后靠着另一边的墙壁，微微探出头。

胡安娜看着狐狸刚刚探出头，就像是被什么蛰到一样，迅速地扯回来，看上去吓得不轻。但他犹豫了一会后，又继续探出头，这次的时间长了一点。狐狸看得很认真，胡安娜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想起大概小孩子在第一次想要接触火焰时，这是这番模样。

怎么回事？

胡安娜用口型对狐狸说。

狐狸摇摇头，反过来对她简单地比划。他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又指了指后面，做了一个手指划过自己脖颈的动作。

嗯？

胡安娜歪着头，狐狸一看她不明白，似乎很焦急地又开始新一轮的手语。他用两只大拇指交错在一起，做一个鸽子飞翔的姿态，然后用拿起他的剑，比价了几下，最后又做了一个想要逃跑的模样。

胡安娜茫然地看着他，根本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狐狸摇摇头，然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对着她招了招手。胡安娜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

“是蜘蛛兽。”

狐狸小声的说。

“我还以为是鸽子呢。”

“这个是蜘蛛在爬。”狐狸焦急地再一次重做他所谓的蜘蛛手势，惹得胡安娜想笑，狐狸感觉紧张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胡安娜挣扎了几下，对他点点头，狐狸才松开手，却被胡安娜踩了一脚。

这个女人……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压根不管不顾什么时机？

狐狸嘴角一撇，他再一次伸出头，注意着远方蠕动的生物。是蜘蛛兽，而且是那只大的。如果是原来的话，大概狐狸连看都不敢看直接就逃跑了吧。但现在的他似乎有了点底气，所以看得也仔细了些。

蜘蛛兽静静地萎缩在那里喘息，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

胡安娜也探出脑袋。

“它伤的好重啊。”

“嗯。”狐狸点点头，这连她都能看得出。在他们眼前，大型蜘蛛兽虚弱地缩成了一团，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很多地方都被打碎了，尤其是腹部，一大块的伤口格外地明显。它似乎是睡着了，口器放松地松软了下去，身体上系着白色的丝线，把自己吊在空中。

感觉就算不去理它，它也马上就要死了。应该是马丁的手笔，或许还要加上甘罗。毕竟第一次的时候，没有看得太清，说不定甘罗之前就把它打伤了，他应该有这个实力。

“快走吧。”

胡安娜撞了撞狐狸提示他，狐狸却皱着眉摇了摇头，他握住了剑。胡安娜看着他的模样，惊愕地看着他。

“要走你先走吧。”

“你说什么？”

“我要去杀掉它……现在是杀掉它最好的时机，放过就太可惜了。”

胡安娜瞪大了眼睛，她想她听错了。

他是开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