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抱着胡安娜，他尽可能地保护怀里的女孩。

怎么办？怎么办？狐狸在那一刻他真切地感觉到了，时间在变得缓慢……蜘蛛兽狰狞地口器缓缓地收缩，尖锐的足肢在半空中一点点地下落，女孩绝望的喘息在怀里分外明显，她金色的长发发梢触碰到了狐狸的脸颊……一切在刹那间变得永恒。

胡安娜的眼睛紧紧地闭上，手紧紧地抱住了狐狸的腰，她在等待想象中的痛楚。风声变得大了，疼痛并没有如期降临，她奇怪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

坚硬的黝黑的足肢，在半空中有如枯枝一样旋转着，重重地砸在远处。狐狸一只手抱住她，另一只手举起剑，直直地举向天空，剑锋处的乌绿色血液飞溅在半空，一滴滴地落下。胡安娜来不及低呼，身体就被狐狸抱住，险险地从原地躲开。下一根足肢，死死地跌落在地面上，发出极大的声响。

胡安娜看到大地上有非常明显的洞。如果他们还在原地，大概已经被贯穿了。她转头看向小蜘蛛兽，它似乎也呆住了，断掉的足肢喷涌着乌绿色的血，那明显是被剑斩断的。

但剑可以斩断钢铁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胡安娜惊喜地问向狐狸。狐狸的表情异常地茫然，他诡异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胡安娜感觉他手中的剑面上，流动着细微的黑色辉光。

“不，我也不知道……”

狐狸迷惘地回望着她，他说的是真的。现在还没工夫去想这些。小蜘蛛兽痛苦地嚎叫着，剩下的足肢来回地乱动。它杀气腾腾地盯死了他们，胡安娜似乎听到了它在怒吼，杀死你们。小蜘蛛兽的眼睛同时晃动，口器张开对准了他们。

“喂，狐狸……狐狸？”

胡安娜连连后退，她转头看向狐狸，却看见狐狸一个人站在原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想要看出什么一样。胡安娜往前迈步，想要去拽他，白色的某种东西黏糊糊地落了她的身上，强大的拉力把她拽在地上。

是网。小蜘蛛兽的口器还留着丝，它缓缓地靠近了胡安娜，庞大的身躯遮住了阳光，被斩断的那只足肢还流着血。胡安娜大叫着，企图想要唤醒狐狸，他恍若未觉。

小蜘蛛兽愤怒地伸出了足肢，发出尖声的嘶吼，这次它没了玩弄的心情，只想要快速地吃到他们。胡安娜还在呼喊，狐狸依旧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它的口器对准了胡安娜，浓烈的腥气熏得人发晕。

她转身想要逃脱，但是网牢牢地黏在她身上，无论她怎么挣扎，网都纹丝未动。口器更近了，连口器里面的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胡安娜的心彻底地陷入了绝望。她疯狂地往外面爬，哪怕无济于事，她拼命甩动着腿，小蜘蛛兽的足肢已然落在了面前。狐狸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挥舞着剑对着足肢劈砍，这回却无济于事，剑锋砍在足肢上连白印都没有，反而震得狐狸的双手发麻。

小蜘蛛兽用力一甩，轻描淡写地把狐狸甩飞。

无计可施。

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小蜘蛛兽望着它的猎物，虽然它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砍伤自己，它判断那只是意外。这次，这些猎物只会被它吸干。它要嚼咽他们，吃得一点碎末都不会剩下。小蜘蛛兽伸长了口器，对准了还在挣扎的纤细的女人头部，它张开了嘴。

它在期待猎物在她嘴里碎掉，鲜血滋润它的口器，它已然闻到了果冻似的芳香。就在一瞬间。

女人的影像突然歪掉了。

小蜘蛛兽还在疑惑，为什么会歪掉，身体便重重地倒在土地上。它摔倒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更多的细小的东西贯穿了它的身体，乌绿色血液从创口中喷涌。小蜘蛛兽挣扎着，勉强转过头，那个诡异砍伤它的人还躺在地上，不是他，那是什么？它艰难地承受着打击，看向受到攻击的方向。

劈天盖地的鱼从湖面钻了出来。

胡安娜长大了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在她眼前的景象太过于离奇，以至于她连刚才近在咫尺的死亡都忘却了，她只是看着，看着湖面迅猛地沸腾，一条条细长的鱼从湖面钻出来，飞快地刺向小蜘蛛兽。

她看得清楚，那些鱼的腮部长着翅膀，嘴的位置被长长的针装物代替。它们成双结对地涌出湖面，像子弹一样“射”进蜘蛛怪物的身体里。小蜘蛛兽还在坚持，连续不断地攻击让它的身体翻转在地上，庞大的身躯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笑话，这让它连想要逃亡都做不到，只能像合格的靶子躺在地上，任由着那些“飞鱼”肆虐。

不知何时，狐狸拄着剑，走到了胡安娜身边。他们两个人望着这猎奇的场景。

“之前我们还在怀疑，为什么我们走进的区域看不到任何生物。现在我想，大概就是因为这片湖吧。”

“因为这片湖？”

“嗯。因为没有生物可以从这样凌冽的攻击下存活，所以这里就成了禁区。这附近可能唯一的水源就是这片湖，但是喝不到水，所以怪物也好，生物也罢，都纷纷迁走了。我们真的很幸运，也许是因为我们的体型比较小，所以被这些鱼给无视掉了。”

“你早就知道吗？”

胡安娜问向狐狸，狐狸摇摇头。他想起之前确实闻到了湖边的鱼腥味，他那时并没有往深想。现在想来，那鱼腥味果然新鲜得过头了。他注意到，那些飞鱼的肚子两侧，还有着一双腹足，像是小脚，这可以让它们在陆地上短暂的行动。它们尖锐的鼻子下，能拉开一张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利牙，这些鱼咬住了小蜘蛛兽的身躯，把它往湖里拖。

小蜘蛛兽一动不动，大概是被穿透得太多了，只是微微蠕动着口器，眼睛里竟然涌着泪滴。飞鱼很快就把它拖入湖里，它们纷纷重新跳下湖，湖水从沸腾到平静，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无波的镜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徒留下空荡荡的土地和一滩滩的乌绿色。狐狸的胃开始疼，他想起之前喝的水。那时顾不得的他，大概喝了很多。

狐狸拿起剑，小心翼翼地避开胡安娜的脚，帮她从网里挣脱出来。胡安娜用力一蹬脚，终于钻了出来，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狐狸本来想要把她拽起来，却望见她看着湖面发呆。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复仇。

她的眼圈通红了。

狐狸沉默了，旋而他蹲了下来，抱住了她的肩。

“想哭就哭吧。我们有这样一个说法，憋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胡安娜死死地咬着嘴唇，她先是发出小小的哭泣，而后放声大哭。狐狸静静地抱着她，望着依旧平静的湖面。他想起从他醒来之后，就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看到了满屋子的干尸、被蜘蛛兽袭击、遇到甘罗和马丁、全军覆没、午夜逃亡……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承受下来的，仿佛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准备。

“你不相信弱小可以战胜强大？不，你必须战胜，你必须活下去。”

狐狸想起了在他醒来时，听到的那些幻听。

“冷静，无论发生什么，你必须冷静。”

是啊，必须冷静，哪怕麻木。狐狸看着胡安娜放声大哭的模样，突然觉得她好可爱。他听到了她哭声中对于还活着的庆幸，对于那个叫菲利普的男人死亡的心疼，对于接下来的未知的恐惧……太多的情绪蕴含在她的哭声里了，所以狐狸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哭泣的女孩子果然好可爱。

狐狸感觉到自己甚至有些冷血，他对自己的残忍似乎超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怎么想哭都哭不出来。他默默地站起身，守望着胡安娜。

湖面依旧是那么平静，没有了怪物，也没有飞鱼钻出水面。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在狐狸眼里，突然泛起了幻觉，他看到了静悄悄的血色的黎明。

等了好久，胡安娜用手背擦着自己的眼角，非常不好意思地看向狐狸。狐狸站在她的背后，腰间用布带系好了那把剑，他手里拿着砍断的小蜘蛛兽的足肢，也不嫌脏，摸索着足肢的伤口。

“看出什么来了吗？”

“不，没有。”狐狸摇摇头，他注意到切口非常平滑，这的确是他用剑砍下来的。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站开点。”

他把足肢平放在地上，然后把剑抽出来，用力劈在足肢上。黑黝黝的足肢从地上弹跳起来，差一点打到狐狸的脸。胡安娜跑过去，拿起了那根足肢，上面连一道浅浅的白印都没有。她想起之前狐狸劈砍小蜘蛛兽，被它轻易地甩开了。

“真奇怪，我是怎么做到的？”狐狸喃喃自语，他实在是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安娜适时的问：

“你之前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狐狸想，如果说发生了什么还好，但实际上，他却没什么感觉。和普通人一样，他只不过在死亡面前由于逃避心理而孵化了幻觉，仿佛是走马灯——……不同的是他并没有记忆，所以他眼前是一片茫然。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狐狸只是，想着临死前也要挣扎一下，所以非常随意地挥动起剑，他希望自己这把剑无比锋利，可以一剑斩断来袭的足肢。于是他做了，并且像是用小刀切开豆腐一样……当狐狸放下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斩断了足肢。

“但是，我想……如果做得到的话。”狐狸握紧了剑，在阳光下剑刃闪闪发亮，映得他的眸子莹莹生辉：“如果可以做得到的话，就可以战斗了。”

他受够了逃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滋味……他渴求力量。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会抓住……然后回去，去扼断该死的命运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