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涟漪，四两也能拨千斤

唐明远踌躇满志。以前发愁的是钱总也不够用，现在发愁的是钱怎么也用不完。

真的是发愁，一下子突然有了那么多的钱，而且不用付利息，自己的业务一时半会又用不着，只好放在银行。银行倒是欢迎，客户经理笑呵呵地，跟凤凰财务主管商量，要在公司内部弄个银行办事处，方便办理存款业务。

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是爷啊。

手里的钱，尽管也能在银行吃利息，但是作为经营公司的唐明远来说，这是一个吃大亏的事情。钱要生钱，放在银行跟放在生意上，差别天上地下。放在银行，好比是人类在繁殖，一次怀孕生产，一般是一胎，偶也有双胞胎，多胞胎就少之又少了；而放在生意上呢，就好比是畜类繁殖，比如像猪，只要怀孕生产，一般就是好几胎，三四个很少，七八个常见，十几个的也不稀罕。

唐明远自己也觉得，自打公司上市以来，他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怎么把手头这些现金用出去。

仇有余的来访，叫唐明远看到了一个重大机遇。如果，把天得利收购到自己手里，在省城的零售业，凤凰就是老大了。

叫唐明远想不通的是，这个天大的好事，怎么会是仇有余自己找上门来的呢？不管怎么说，就在不久之前，天得利还是凤凰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啊。

不过，仔细想想，也觉得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故事。现在格局变了，狂飙进来了，因为凤凰太强大了，狂飙只好吃柿子拣软的捏，先找天得利下手。天得利抗不过人家，只好投奔过来。

这么一想，一切就都合理了。

所以，唐明远就下了决心，要把天得利拿到手中。既然自己手中有那么多的现金，为什么不做呢？

于是，唐明远在董事会上，提出来自己的设想。

所有参会的人员都兴奋起来了。收购谁啊？本城的？全国的？

唐明远说，全国的，对于咱们有点遥远，属于远大目标。本城的比较现实，属于近期目标。

天得利？大家马上就有了答案。唐明远笑而不答。

收购天得利是不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呢？也有人给大家泼冷水。

这个，实事求是地说，只是有这么一个意向。不过呢，这个意向，首先是对方提出来的。唐明远就简要地讲了一下仇有余来见的过程。

于是，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等到掌声平息下来，唐明远说，现在远不是鼓掌的时候，意向要变为现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今天，我们的董事会议，就是要研究这个路如何走。

唐明远不知道的是，他的路刚开始要走，中间路标又插了一杠子。这个情况，仇有余始料不及，就又有了新的想法。

路标打上门来，就是想收购天得利。但是，路标同时又说，天得利也可以收购狂飙。

至于谁收购谁，仇有余心里很清楚，关键还是一个实力的问题。这个实力，还不仅仅是资金的问题，是一个综合的实力。实力是什么？是你所能掌握、所能整合的各种资源。

从这个角度看问题，仇有余明显没有底气。

跟凤凰比，就不用说了。人家是刚刚上市的公司。据说，现金多得用不完。所以，他才硬着头皮找上门去。上门的生意难做，他也知道。但是，早点上门，起码他手里还有讨价还价的筹码。如果，再过一段时间，等到他们被狂飙彻底打败的时候，那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跟狂飙比呢，尽管它名不见经传，可就是它，刚刚从银行弄出来一大笔贷款。那个额度，对天得利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银行的款是那么好贷的吗？这两个对手，相较之下，凤凰是在明处，水有多深，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而狂飙在暗处，水有多深，全凭外人的猜测。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路标会自己打上门来。他能打上门来，就说明他胸有成竹。尽管不是正式谈判，但是，路标给天得利开出的价码，并不少。五十个亿。凤凰能给多少？那天跟唐明远并没有谈及，不过，根据唐明远的个性和精明，他根本不会给到路标的价位。

跟凤凰谈、跟狂飙谈，对手不一样，但是天得利的位置却是一样的，都是处在被兼并的一方。表面上看起来是弱者。不过，事情也有吊诡之处。夹在两强之间的弱者，也可以叫鹬蚌相争，从中得利。这就是仇有余的新想法。

仇有余就开始琢磨了，怎样才能把狂飙收购天得利的信息透漏给凤凰呢？他想到了以色列特工的例子，他们用电脑病毒攻击伊朗核电站的电脑控制系统，从而使伊朗的核电站遭受重大损失。他给这个成功的案例起了一个涟漪攻击的名字。

人家并不是直接攻击核电站的电脑系统，那样做的风险太大，成本也太高。更为关键的是，人家的电脑系统从物理上就跟互联网隔离开来，再高明的手法，要进行远程的直接网络攻击，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就只能用间接的U盘攻击的办法。他们把攻击病毒广泛地发布到互联网上，当然，对病毒进行了包装，你下载某个热门程序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把病毒带入了U盘。当你使用U盘的时候，这个病毒就进入了你的电脑，电脑通过互联网，就有可能把病毒传染给更多的人。与核电站有关的人员，尤其是那些外围人员，不可能一天24小时都跟互联网隔绝，即便只有一个人，即便这个人只在很短的时间内，在互联网上使用了U盘，即便是保密U盘，只要用一次，就有可能被传染病毒。假以时日，借助概率，病毒就有可能传入核电站。就像涟漪，只要在水中投下一块石头，石头不一定能砸中目标，但是石头引起的涟漪，却可以一波又一波地不间断地向目标扩散、接近，最终击中目标。

怎样把石头砸向水中，仇有余已经有了腹案。

他召集高管人员开会，会上把路标上门拜访的事情说了。但是，他没有提及他本人对唐明远的拜访。然后，叫大家讨论，能不能把企业卖给狂飙？

闻听此言，大家不由得一震。狂飙？他怎么知道我们要卖？难道它真的是天空上盘旋的秃鹫？闻到我们末日来临味道了？还是他要置我们于死地，先来给我们报丧？

反对最激烈的是副总。他说，如果天得利是我们大家孩子的话，那么不管他是小孩子，还是大孩子，不管他是健全的孩子，还是残疾了的孩子，他都是孩子，我们根本不能有把他卖掉的这种想法。

仇有余理解副总的想法，副总为企业的发展壮大，付出了大量的心血。要说有感情，他是最有资格说话的。

但是，也有人的观点比较客观。经营部的老总缓缓地说，自打狂飙进来之后，我们的营业额，一直是节节下滑，现在也看不到何时才能扭转这个势头。这样下去，我们的前途实在不容乐观。

财务总监也忧心忡忡，狂飙进来后，咱们的利润就一直是负增长，是每天都在亏。就算咱们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种持续不断的亏损。

仇有余看着大家争论得也差不多了，就不紧不慢地说，正是对天得利有感情，我才想着在他还值钱的时候，把他卖出去。现在的趋势已经很明显了，人家凤凰上市了，在资本市场上，咱们肯定落后了。在经营方面呢，狂飙对咱们虎视眈眈，已经把咱们压缩得节节后退，把咱们的利润也给挤干了。咱们现在面临的形势，很坦率地说，前面的凤凰，咱们超越无门；后面的狂飙，咱们无法阻挡。

大家都肚知心明，仇有余作为一把手，他对企业现状的了解，比大家更清楚、更全面，他的结论，也最令人心服口服。

副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看看仇有余，他颤抖着声音问到，既然天得利被卖掉，不可避免，狂飙又愿意出多少钱买呢？

实际上，人家并不是只有一个方案，他给的条件是，天得利也可以买下狂飙。

副总一连迷茫，狂飙也卖？

嗯，开的价码是200个亿。

疯了，世界疯狂了啊，副总作出一个很夸张的姿势，我还想要价一千个亿呢！

仇有余说，问题不在于他要多少，而在于咱们能拿出多少。财务上说一下，咱们现在能拿出多少钱来？

财务总监绝望地摇摇头，咱们寅吃卯粮，现金肯定是拿不出来。

狂飙给咱们估的价码是多少呢？

这个，因为不是正式的谈判，我当然是说得多，他随口说了一个五、六十亿。

如果，狂飙真的能给这么这么个价，他们就要山呼万岁了。也难怪仇有余会有卖掉天得利的冲动。谁没有呢？谁会跟钱有仇呢？

他真地说了这么个数字？副总因为激动，声音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其他的人也都悄悄地坐端正了，齐刷刷的目光对准了仇有余。

仇有余笑了，当时他确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个肯定不能算数的。

经营部的人说，起码他有这个概念了，他能找到门上，能没有一点准备吗？

嗯，财务上的人说，这个东西，现在有专门的人弄，你只要有需要，谁家的账都能弄出来。

可是，现在谁家只有一本帐呢？副总摇摇头，账上的数字也不能完全说明问题，账外有账，表外有表，反正大家都虚虚实实，谁也是一头雾水。

大家都点点头。仇有余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将来正式谈的时候，即使拦腰一刀，他也是冤大头啊。

大家就都灿烂地笑起来了。

仇有余看看大家，征求大家的意见，如果人家出这个数，咱们能不能卖？

那还用问吗？

既然大家都同意，咱们对外就要口径一致，也要跟员工们放点风，免得到时候大家不理解，节外生枝，弄出麻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