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曲线,有时也出奇兵
狂飙商贸的店铺,在一个接一个地开张。犹如绵绵不绝的秋雨之后,一片接一片冒出来的蘑菇,尽管没有大张旗鼓的开业仪式,但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一下子有那么多的狂飙标志出现在市区的各个繁华地段,还是给人们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和震撼。
这一次,仇有余甚至都没有考虑怎样应对。对于上一次的价格战,仇有余记忆犹新。在仇有余看来,狂飙就没有什么策略,唯一的策略,也是最为有效的策略,就是对手降,我也降,总是比你多降一点。别的人有底价管着呢,降到红线就不动了;他好像没有红线,还特别能坚持。明明大家都知道,降到那样的程度,商家已经是贴钱了,可是他还在那里死扛。竞争着赔钱,谁敢跟他玩啊?
在狂飙张罗店铺扩大规模的时候,天得利倒是乘机插了一杠子,也算成功地迟滞了狂飙的扩张步伐,但是毕竟没能阻止狂飙的前进脚步,只能是捣乱一下。副总的秘密武器,使出来以后,连个动静都没有。事后,队长请副总吃了一顿饭,告诉他自己实在是胳膊扭不过大腿。
仇有余明白,在跟狂飙或明或暗的竞争中,天得利只能是尽人事,看天意,自己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仇有余想到这里,皱紧的眉头稍有舒展。这个时候,副总过来见他,跟他汇报狂飙商贸店铺开业的事情。仇有余摆摆手,这个事情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副总看出来,仇有余的心情不好,就说,狂飙这家伙,就像低着头猛然冲过来的疯狗,悄无声息,却是直扑目标,咱们得有个应对的好办法啊。
有什么好办法呢?再跟他们打价格战?那是个噩梦啊,对咱们来说。
不打价格战,那还有什么好竞争的呢?总不能找个打手,去打肉搏战吧?
仇有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手要是个女的,打打肉搏战,也挺有意思。可惜是个男的,那就不是肉搏战了,而是拚刺刀了。
副总也被逗笑了,咱们都不是拚刺刀的爱好者。不过,总得有个办法啊。上次咱们跟狂飙打价格战,狂飙算是赢了。可是,现在想起来,最大的赢家却不是他,是唐明远那小子。
这个仇有余也赞成,天得利跟狂飙打得难解难分,争相降价的时候,唐明远的凤凰商社却闷声不响地,突然就上市了,成了响当当的上市公司。听说公司的高管们,一个个盆满钵溢,饱饱地赚了一笔,据说都是亿万富翁了。
不过,那些毕竟跟天得利还没有直接的关系。现在,狂飙可是打到门上来了,得马上想个办法。副总向仇有余讨主意。
办法一下子也没有更好的,我的想法就是不管你狂飙怎么出招,咱们就是一条,稳坐江山不接招。
那咱们不是很快就叫人家给挤垮了吗?
他要挤垮咱们,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比挨饿,也多活几天。在这过程中,咱们再想下一步的路数。
副总听仇有余这么说,估计他已经有什么想法了,他向来是想在别人前面的。可是,眼前怎么办呢?他作为主抓业务经营的副总,得心里有底。就问道,仇总,眼前咱们就是稳坐钓鱼船对吧?
也不是没有任何动作。仇有余说道,我现在有个初步想法,咱们跟狂飙之间,现在是谁生谁死的问题,将来不管是谁都还有一个跟凤凰之间竞争的问题。这个问题,说到底,是谁在省城作老大的问题。打不打价格战,或者价格找怎么打?都是以这个为出发点的。上次跟狂飙对打的时候,实际上是没有弄清楚这个道理,咱们是盲目应战。
可是狂飙却是有目的的啊。他们毫不隐藏,明火执仗。他们是外来者,一口吃不出来个胖子,他们肯定也是做了市场调查的,凤凰从规模上,要比咱们大点,他们就拣了咱们这个软柿子。
副总苦笑了,看来还是要当老大。
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我最近反复想这个问题,想咱们天得利的出路问题,我感觉从目前的实际出发,咱们不一定追求当行业老大,在目前的情况下,怎样能使天得利的利益最大化,咱们就怎样干。
副总有所不解,是咱们个人的利益,还是集团的利益?
咱们个人和集团,其实都是一回事情。
这个道理,副总也是清楚的,仇有余一番话,使他对仇有余的思路有了一定的了解。狂飙进来搅局以前,他们天得利集团,跟凤凰集团也不是一团和气,明里暗里也在争斗,只是那时的争斗,没有狂飙这样的你死我活,这样的不顾一切。双方争的无非是规模,无非是份额。而且,争到最后,就跟双方打仗一样,你也吃不掉我,我也吃不下你,就搞成了阵地战。反正你在你的战壕,我在我的地道,边界逐渐就明晰起来,有了事实上的市场划分。虽说不能相安无事,倒也不怎么互相侵犯。
狂飙打破了这个脆弱的平衡。
现在,看得很清楚了。价格战以后,狂飙蛰伏了一段事日。现在突然发飚了,一下子铺陈了那么多的店铺。说实话,刚看到的时候,副总他的心里是被深深地震撼了。他看到了狂飙的能量,也看到了天得利的危机。
只是,他还没有想好天得利的出路,也就没有一个成熟的应对之道。价格战,肯定不行。不是他们无能,而是狂飙无赖。根本就不按常规出牌。如果不应对,天得利集团的出路很明确,就是被狂飙慢慢地挤垮。
看着副总长时间地沉默,心事重重,仇有余缓缓地说,你觉得凤凰怎么样?
副总一时有些茫然。什么怎么样,哪方面啊?
它的实力,它的管理层为人处事方面。
实力是明摆着的,比咱们天得利要大。特别是它的唐明远,以前在政界混过,有他独到的人脉资源,他的经营理念也比较超前。前一阵子听说他们引进什么私墓基金,后面又说他们上市了。
仇有余点点头,说实话,咱们也是落伍了。纯粹就是思想观念的问题,就像用电脑软件一样,人家早就升级多少代了,都是五点零了,咱们用的还是一点零的版本。这个样子跟人家竞争,结果其实早就注定了。就说凤凰吧,当初他们引进私募基金的时候,私墓基金的人也找我谈过。私墓基金的人说一下子可以给咱们多少个亿的资金,就像天上掉馅饼似的。
现在看起来,也许还真的有呢,凤凰不是就吃到了吗?
唉,是啊。仇有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前是吃到了,可是长远来看,究竟是福还是祸,也说不准啊。人家给钱是有前提条件的,他对你的管理、经营等等方面,都是要干预的,要求你在一定的时限内,必须盈利多少,还要帮助你上市。这中间,要投入多大的精力,有多少未知数啊。最后的结果,还不一定能成功。我也研究了一阵,没跟你们交流过。实际上,那是一个咱们陌生的领域,是所谓的资本运作。资本是什么东西?马克思对它的论述入木三分。现在的资本,好像给漂白了,成了好东西。可是我觉得,资本的本质没有改变,可能没有了令人发指的罪恶。但是,有一条它没有改变,它是一定要逐利的,所有的罪恶都是在逐利的过程中发生的。倒不是咱们拒绝资本,我就相信一点,人不图利不早起。私墓基金经理照样不是当代活雷锋,他肯定是要挣钱的。凤凰集团一上市,当初投资的私墓基金,在他们公司占了很大的一部分股份,那些股份就是所谓的原始股,当时的价格很低。上市以后,股价上来了,他们一转手,就稳稳当当地赚了一大笔。凤凰呢?据说,高管人员手里也有不少自己的股票,可是现在还不能流通,肉烂在锅里,倒也无所谓。关键是,除了他们高管人员以外,还有很多社会上相干不相干的人,也掌握着他们公司的大量股票,人家也是股东。要决策的时候,要召开股东大会。
不是有董事会吗?副总有点疑惑地火地问。
是有董事会,他们的高管人员,也都在董事会里面,也还掌着权,什么董事会主席之类的。但是有了这么一个机构,你就得走一些必要的程序。有了程序,就有了制约。公司是谁的公司?
嗯,你说的倒是很切合实际。可是,我也听说,现在凤凰公司超级有钱,公司的财务报表好看得不得了。好像他们公司最近想扩大业务范围。要搞一个生态饭店。开饭店跟他们现在的业务,风马牛不相及,一点边都沾不上,不是头脑发昏了吗?
这个我也听说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试探,是一个口风。他一介书生,虽说前些年做生意也赚了一些钱,但毕竟是辛辛苦苦争的辛苦钱,挣点钱不容易。这一点咱们都是过来人,能理解。现在,突然之间,他手里有钱了,就跟吃苦吃惯了的人,一下子成了千万富翁,手里有了那么多的钱,反而不知道该吃什么了。实际上,开饭店也不是唐明远的想法,是其他人的想法,看见餐饮业火爆,就想插手。
这山看见那山高,餐饮业也不是谁进去都能挣钱。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事实上,唐明远已经否决了生态饭店的项目。
奥,这个倒是出乎副总的意料。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并不是唐明远否决这个项目的本身,而是,仇有余的信息这么灵通。
看来,仇有余有他自己的信息渠道,不仅仅是靠道听途说。相比之下,自己就没有这方面的信息了。掌握的信息不一样,据以做出的判断肯定也不一样。
果然,好像是验证似的,仇有余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副总耳语,抽时间,我得见一下那个唐明远。
要见唐明远,是仇有余闭门思考的结果。仇有余他不是一个理论家,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实践者。但是,为了搞清楚他跟狂飙商战失败的原因,有一阵子他读了不少的书,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对失败的原因有了比较超脱的总结。
他觉得,可以从资金实力上来分析这个问题。他为什么失败,因为相比之下,三家里面,他属于最没有资金实力的。凤凰,人家是上市公司,上市公司的筹资成本最低,筹措到的资金最多。人家的筹资方式,专家说叫直接融资。是效率最高的融资。狂飙呢,是从银行贷款。这种筹资方式,专家说是叫间接融资。融资的成本比直接融资要高,额度也有一定的限制。所以狂飙与凤凰相比,是等而下之了。而天得利自己呢,除了原来很少的银行贷款,主要靠的是多年的积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近几年来越发感到力不从心,但是苦于没有筹资来源。上市,就没有想过;银行倒是想过,也去过,可是在那么多的苛刻条件面前,天得利还是退回来了。最后只能临时应急,从私人手里高息借钱。专家说这种融资方式叫民间借贷。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凤凰跟狂飙还没有交手,不过那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之间得胜负还难以预料。天得利跟狂飙的争斗,虽然还没有到最后的关头,但是胜负似乎已经决定了,只是时间而已。从表面上看,是企业在争斗,从实质上看,是资金实力在比拼。更深一层来看,是所谓的筹资方式在比较。
仇有余把上面的思考,上升到了数学的高度。动机和结果两点之间,大家都知道直线距离最近。凤凰一类的直接融资,拿钱人,给钱人,双方面对面,一手交钱,一手走人,走的是笔直笔直的线;狂飙一类的间接融资,借钱人,给钱人,供钱人,加了一个第三者,走的就是有了一个拐弯的直线,数学上叫曲线;天得利自己的融资方式,加的就不仅仅是第三者了,是第三群,一个数目很大的群。走的虽说是也是一个曲线,却是一个连续拐弯的曲线。所以,科学就是科学,两点之间,永远是直线最近。竞争起来,谁走的线的越直,谁就越接近胜利。
根据这个分析,仇有余把自己的优势劣势看得非常清楚了,如果照现在的样子竞争下去,他在狂飙面前只能是败下阵去。如果他要生存下去,或者他要继续壮大发展,他必须跳出目前的思维,要有新的思路。他要另辟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