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桥诧异地问:“怎么又改主意了?”
老陈翻着白眼说:“你是不是也改主意不想我跟你走了?”
宋远桥笑着说:“那就走吧,要不要收拾一下东西?”
老陈说:“本来我就打算走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就放在下面。”
“那你还推三阻四的,早点答应现在都上船了。”
“我也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心邀请我呀,要只是客气客气我就答应了,那多没面子?还有,我这次出来的很匆忙,身上根本就没带多少钱,我朋友这里还等着我做完生意分一笔呢!”
宋远桥说:“港币我们倒是有一些,不够的话先欠着,下次安排人送过来,不会让你在朋友面前失信的。”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准备下楼的时候,宋远桥三人的耳塞中传来张军急促的声音:“道长,情况有点不对,街上的小流氓有点被惊动了,正在相互串联,有一些都散掉了,估计有厉害的外人过来。”
宋远桥看了对方一眼,捏着领口说:“按原定计划,你和飞刀取车去二号点接应,注意别弄太好或者太破的车,要半新的、常见的,明白吗?”
“明白。”
然后宋远桥指着带路来的那个人说:“翅膀,给他五千港币,让他找地方躲一下。眼镜下去探路,往二号地点侦察,遇到危险可以先下手为强。”
等带路那人拿了钱跟着赵小明下去了,才对丁晓说:“翅膀,你过来给他捯饬捯饬。”
虽然宋远桥表面上很平静,并且有条不紊地给各人布置任务,其实他的心是拎着的。带来的几个人中除了眼镜——赵小明,其他几个人都没见过血,更别提杀人放火了,训练的再多没有一场实战的经验也是菜鸟。赵小明肯定是见识过,但是多半也仅仅是见识过,毕竟西藏那几次暴乱的规模很小,并且很快就被平息了。所以宋远桥对单独出去探路的赵小明同样不放心。
丁晓的化妆术别具一格,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倒在手上,然后把老陈的头发打湿,用一柄剃刀把发际线往后剃出了两公分,然后把分头梳成了背头。再给他戴上一副眼镜,下颔上粘上一丛胡须,拿出一面小镜子,说:“看看,变样了吧?”
宋远桥看着大变样的老陈,忍着笑说:“收拾好了就快走。”
老陈笑骂道:“这个小兄弟是要看我笑话呀,明、后天前面的头发长出来,我这样子还能出门见人吗?”
宋远桥说:“你也是个死脑筋,等回去以后把头发都剃短不就能见人了吗?翅膀,给他把枪。”
“我自己有家伙,用不惯你们的。”老陈一边说,一边拍拍自己的左腋下。
这时候耳塞中传来赵小明压得很低的声音:“楼下几乎没人了,连一些小摊都收了,看来真有麻烦了。”
宋远桥还是一副很沉着的语调:“按计划执行,以不变应万变。”
说完就招手示意丁晓和老陈跟他一起下去,三人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往下走。每下到一层的走道,丁晓都很小心地侦察一番,几乎每条走道都空荡荡的。宋远桥和老陈互相看了一眼,老陈低声说:“这里每天都要闹到十一点才开始散,两三点钟才会没人。”
宋远桥点点头,表面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直在打鼓。他不相信台湾那边能这么大规模地出动行动人员,同时他也不相信这是什么巧合。不是没有巧合,而是即使有巧合,最多是虚惊一场;如果不是巧合的话,小命多半就交代了。这些坐地户小痞子最嚣张,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多怕过江龙,来的多半是本地势力。而老李的“朋友”应该是这一带的“话事人”,没有他的首肯,自家地盘上怎容得外人招摇?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就回头轻声问了一句:“你朋友可靠吗?”
老李答道:“谈不上可靠不可靠,但是他要卖我也不会让我在他的地盘上出事。”
宋远桥停下了脚步,捏着领口说:“伞兵、拿到车了吗?”
“没敢拿,街上到处是警察,每个路口都有一伙盘查行人。我俩刚躲好,正准备跟你汇报呢。”
“他们的目标多半不是我们,你们都小心点,特别是眼镜,不要再往前了,等我们一起。如果被怀疑别冲动,放下武器跟他们走,别暴露身份,然后等着营救。”宋远桥说完以后挥手示意往下面去跟赵小明汇合。
几个人蹑手蹑脚地一路警戒着下了楼,楼下很安静,就连宋远桥他们没来过这儿也知道很不正常。赵小明看见几人下来,不声不响地从楼梯旁边的暗处出来,到宋远桥边上低声说:“道长,外面的人全散了,我望了一下,旁边街上行人也很少。路口都有警察在巡查,大概是要抓什么人,应该和我们无关。”
宋远桥点了点头说:“不能掉以轻心,你和翅膀陪老陈一起去他住的地方收拾东西,我单独一路。毕竟我在这边露过面,如果是冲着我来的就让他们把我带走,家里会想办法把我弄出去的,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老陈。”
四个人在楼梯前分做了两路走,宋远桥并没有远远地跟着另外三人,而是先右转到街道上的一家茶餐厅。他交钱叫了一份红豆冰,然后问了一句:“有什么吃的?”
收银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他头也没抬,用手里的圆珠笔指了指后面墙上说:“点心都有,不想吃点心就只有烧鹅饭了。”
宋远桥又交钱要了一份烧鹅饭,然后在靠门的位置面朝外坐下。他的饭量很大,两个多小时前那碗面根本没吃饱,趁着老陈收拾东西就再吃点。一分钟不到饭就上来了,宋远桥吃到一半,红豆冰才送过来。
宋远桥一边吃一边看着外面,他是准备等丁晓他们带着老陈过去以后再吊在后面走。他吃完饭,把盘子推开,拿过盛红豆冰的杯子刚要吃,外面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人,他径直坐到宋远桥的对面,后面穿着浅灰西装的年轻人双手捂裆站在他侧后。
中年人坐下以后说:“年轻人,刚吃完饭不要吃这么凉的东西,对肠胃不好。”
宋远桥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拿勺子搅和一边说:“年岁大的人才会这个不敢吃、那个不敢喝,我们年轻人能吃能受,怕什么?”
他说完就挖了一勺子送到嘴里,自顾着低头吃东西,不理那两个人。中年看了他两分钟,宋远桥把豆子捞得差不多,开始用吸管喝冰水了,他才举着自己的胸牌说:“保安局政治处刘铿,阁下怎么称呼?”
宋远桥咽下嘴里的冰水,慢悠悠地说:“我认识繁体字,你这个牌子晃晃悠悠地那么显眼,早就看见啦。你们香港人真不实在,说是烧鹅饭,结果给我上了几块鸭肉。”
“你是要投诉这家店吗?”刘铿嘴角挂着微笑说。
宋远桥还是不抬眼皮、死样活气地说:“吃都吃了,还投诉谁呀?再说你们政治处管这个吗?”
刘铿说:“既然不投诉就算了,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今天为了问这个问题,我请了警务处那么多兄弟帮忙,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宋远桥笑笑说:“既然你这么给面子,动了这么大的阵仗,我敢不给面子吗?”
“你几个月前在香港杀了四个人,并且在机场监控留下了样貌,怎么还敢来香港?是任务太重要,还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你说我杀人,我就杀人了吗,证据呢?有证据就抓我,没证据你说来说去有什么意思?”宋远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刘铿,从余光里看着外面过去的赵小明、丁晓和老李,见他们若无其事地从外面走过,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喽?”刘铿目露凶光地说。身后的灰西装非常配合地把右手伸进了左腋下,看样子只要刘铿一声令下,他就立刻掏出枪来。
他俩这番做张做致让宋远桥“呵呵”直笑,他懒洋洋地倚着靠背,端起杯子叼着吸管吸溜了一口,才开口说:“咱们还是开诚布公的好,凭你俩要抓我肯定没戏。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再多两三个人,我可就收不了手了。你们费这么大的劲不会只是找我聊天吧。这样装模作样的真没意思,还是直说吧,究竟有什么事?”
说完宋远桥点了根烟,平静地看着刘铿,做出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刘铿笑着说:“彼此彼此,那我就直说吧。”
他掏出一张照片竖在宋远桥眼前说:“你的这个朋友不能通关,不管他拿着什么样的证件,在关口都会被扣下来,然后送回他的老家。只要不去新界、不试图通关,在香港岛和九龙是非常安全的。我可以保证,你们最多被盯梢,谁先搞事就算这次躲过去了,以后都会被死死盯着。”
宋远桥看着照片上一身戎装、英气勃勃的老陈,心里盘算着丁晓收拾完以后那个有点秃顶、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有多大几率能瞒天过海。嘴上却问刘铿:“为什么不让去新界?”
刘铿说:“你当人家傻吗?到了新界随便在深圳河找一段地方游过去就是你们的地盘了。”
宋远桥叹了口气说:“你这是逼着我们偷渡啊。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别监听我们的电话,你们内部未必能保密得住。”
刘铿想了想说:“这一条可以答应你。”
宋远桥很痛快地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