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铿叹了口气说:“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老七的尸体被我收敛以后火化了。我出钱买了一块墓地把他安葬了,在将军澳九段十六行二十一号,墓碑上写着柒恒桂。你可以去祭拜一下,或者回去以后派人来迁走,腾出来我自己以后也可以用。”
“老七?”
“就是那个七叔,年轻时候叫老七,跟我也算是朋友一场。”刘铿看起来有点落寞。
“我们不是不能去新界吗?”“话术”是宋远桥培训时很重要的一项,只要有人用语言或者其他手段试图引发他的感情,他就会立刻警惕起来。
刘铿皱着眉头说:“我刚才没说清楚吗?只是你这个朋友行动受限制,别人爱去哪去哪儿,但是不能搞事。我帮老七收尸是因为他是我朋友,别人可没有这等好事等着他。”
宋远桥一副很好奇的样子问:“七叔跟你以前就认识?”
刘铿很痛快地说:“反正我现在也不干这行了,跟你说说也没关系。我年轻时为英国人干,长年在东南亚这片活动,老七也在这一片,当年说起‘马面老七’谁都害怕。他救过我的命,我一直不知道他在香港,要不然他也不会死在几个晚生后辈手里。”
宋远桥疑惑地问道:“既然他这么厉害,怎么被他们那么轻易就抓住了?而且还被逼问出和我的联络暗语。”
刘铿说:“人都有弱点,他就是被抓住弱点了。事后我遇到了下手杀他的两人,才知道老七有个女儿落到他们手里了,也是因为这个女儿他才暴露身份的。”
“他的女儿现在在你手里?”宋远桥微侧着脑袋问道。
“她现在已经正常生活了,不需要你操心。”刘铿站起来又俯下身子对着宋远桥说:“我拿人家薪水就要给人办事,香港不是冒险家的乐园,你们两边最好都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要以为我抓不住你,也不要以为我没证据送你去赤柱,康姆瑞德、宋!”
刘铿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就带着他那个跟班的走了,一直一言不发跟在他后面的灰西装走到门口又回头朝宋远桥比了比拳头。宋远桥阴着脸看着他们,对那个小跟班的挑衅他倒是无所谓,但是刘铿说的最后一个字让他很是吃惊,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宋远桥坐在那里一直等到两人走远了,才起身出门。街上空荡荡的,远处路口的警察正在撤离,刘铿和他的助手正在上一辆轿车准备离开。春夏之交的香港夜风有点冷,宋远桥一出餐厅就把外套的拉链拉到领口处,捏着领口说:“一场虚惊,到二号地点集合。”
二号地点是一条小巷子在大街边的出口,宋远桥到那儿的时候别人都已经到了,因为路边没别人,所以几个人也就没有装作路人的必要,而是呈警戒状把老陈围在中间。见到宋远桥平安无事地来了,几个人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张军迎过来问道:“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是警察?”
宋远桥说:“政治处的,这事回头再说。你联系陆主任,让他安排一处独栋的房子给我们。大家都放松,暂时不会有事的,等一会儿坐的士走。”
张军拿出一个手提电话走到巷子里打电话去了,陆主任是半公开的某官方机构驻港办事处的副主任,他很快就联系朋友借了一处位于嘉多利山的空闲别墅。几个人拦了两辆的士按照陆主任说的地址到了那里,一个司机模样的人已经等在门口了。他没有多说话,问明了几人是陆主任的朋友,就把钥匙交给了张军,然后又说每天上午九点会有人来打扫卫生。
张军下意识地朝宋远桥看了一眼,见宋远桥摇了摇头,就说道:“不用啦,你知道的,我们都是无产阶级嘛,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干的。”
那人笑着说了句“好”,就离开了。宋远桥带着张军先每个房间检查了一遍,才让大家都进来。老陈进了客厅以后说:“这房子一般有钱人还真买不起,像这样买了扔在这儿闲着的,肯定是排得上号的富豪。这些有钱人一般都是两头下注的,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地选边站?”
宋远桥说:“这谁知道去,上级帮我们联系的。再说家里老的不表态,下面小的各跟一边,不是大家族的拿手好戏?不说这些了,张军,你们四个人两人一组值夜,给我先安排一个房间,我要和家里联系,请示下一步方案。”
打通了电话以后,宋远桥详细地向薛主任报告了情况,薛主任听说了刘铿这个名字以后说:“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既然他说了会约束对方,那就应该没问题。”
宋远桥说:“薛主任,我们也受到约束啊,现在只能靠走海路偷渡回去,对方也一定准备好了在海上拦截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对方可以明目张胆地盯我们的梢,我们还不能动手,很难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离开。”
薛主任“呵呵”笑道:“电话里就不多说了,你们把手提电话充好电,明天我再联系你,只管按指令行事就行。”
挂了电话以后宋远桥坐在床上陷入了思考,对方有多少人现在并不清楚。从常规来说弹丸之地的香港,行动人员最多不超三组,但是现在既然知道老陈叛逃,很可能会调人来,毕竟台湾到香港很方便的。这样一来加上原有的人员,肯定是自己小组的好几倍。而自己这边听薛主任的意思并不打算动用本地的人手,凭着自己这五六个人,对方只要准备两艘快艇、几支长枪,再安排人手盯住这个别墅,基本上就能卡住回去的海路。
人数如此劣势的情况下,不管怎么分兵都无法甩脱盯梢的。虽然老陈经过化妆已经大变样了,但是现在他的新模样肯定已经暴露了,不管是坐飞机还是通关都肯定没戏,宋远桥有点后悔太早让丁晓给老陈化妆了。宋远桥想了半天也没有靠谱的办法,既然薛主任很是笃定,那就等着命令吧。想到这里他干脆起身出来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打电话这点时间,张军他们已经在外面和一楼的走道、客厅布置了拌索、夹子等机关和一些报警装置。现在丁晓和赵小明已经去房间休息了,张军和王瑾两人在二楼外面客厅值班,灯已经被关掉了,借着外面的路灯可以清晰地看见客厅的情况。宋远桥走到他们身边,在沙发上坐下来。
见宋远桥出来,张军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宋远桥说:“薛主任让我们等通知,手提电话拿去充电了吗?”
“正在充。我们这样大模大样地坐的士过来,连个圈子都不兜,不是暴露了吗?”
宋远桥把和刘铿会面的事讲了一遍,然后说:“已经暴露了,既然有了协议,就先照着协议来呗,只要对方不先动手,咱们也没必要没事找事。”
张军说:“就怕对方不硬来,搞点小动作骚扰我们。”
宋远桥笑着说:“就是这样才让你们分两组值夜的,我先看着,你们洗洗澡吧,身上都是汗味。等你们洗完了我也去休息,这四面这么开阔,他们除了明火执仗地攻进来,也不能怎么样。”
王瑾说:“那我先去,刚好憋了泡尿。”
张军拍了他一下,说:“就你屎尿多!”
王瑾刚进了卫生间,摆在茶几上的警报装置有动静了,一盏红灯闪着微弱的光。张军看了看红灯的位置,轻声说:“后院。”
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后窗边,朝后院看去。只见一个人影鬼祟地从木栅栏翻进来,弯着腰、摸着黑往房子的方向走来。他敏捷地躲过了一道拌绳,却没能躲过后面涂黑的一根细铁丝,踉跄了一下之后准确地踩中了一个夹子,然后蹲在地上硬扳开威力不大的夹子,就原路退了回去。
宋远桥和张军两人低声笑了起来,然后宋远桥问了一句:“谁干的?有吴飞的七八分本事了。”
张军一边笑一边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宋远桥朝他做了个手势,让他下去一趟。张军到后院以后,用强光手电照了照外面的树丛,然后关了手电把几个夹子的位置挪了一下。他刚要往回走,听见破空的声音从栅栏外面传来,一边蹲下一边用手电查看声音的来源,只见一只啤酒瓶子旋转着往院子中飞来。
见那只瓶子明显不是往自己这边来的,张军就站着没动。瓶子落地以后“啪”的一声碎了,然后一团火腾空而起,越烧越旺。在明亮的火光下,地上的那些零碎都清晰可见,张军骂了一句“他妈的”,无奈地一根一根捡起系在夹子上的短绳,提回到房子里。
进屋后他泄愤一般把夹子全摆在客厅和过道的地板上,用手电照了照以后满意地准备回二楼。这时候刚洗完澡的王瑾拿着一个灭火器下来,站在楼梯口对他说:“给我照下路。”
等着王瑾把后院的火灭了,两人回到二楼,宋远桥站在后床边对他们说:“这些小伎俩能有什么用?就算我们没准备,顶多在门上烧一把火,有灭火器在,也造不成危害。张军你去洗个澡,然后我就洗洗睡觉了。”
没等张军洗完澡,一辆警车在前面的栅栏前停了下来,一个警察用手电照着房子,高喊道:“里面有人吗?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