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终于变法了。皇极殿的丹墀下,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他们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聆听上谕。
“数年以来,内外臣工,多主变法图存。朕深思诸卿之言,如裁冗兵,改文武科制度,立大小学堂……皆为治国良策。朕亦以为国是不定,则社稷危危,流弊所至,徒蹈故宋积习。然自古以来,贵贱有序,土洋有别。洋人坚船利炮我朝可尽取其用,但典章制度、风土人情多有迥异,冒然照搬,未免方凿圆枘。故朕特别明示,维新之法,中西同用,兼容并包。文科制度,以十年为期,经史为主,渐入西学;武科所考亦中西兼顾;剃发易服,民自取舍,朝廷亦无定规。政体变更,亦以十年为期。期满立宪,召开国会。诏书一下,内外大小诸臣,乃至普通士庶,都应遵从新法,努力向上,发愤图强……”
汴临城内,一群人围在一处告示前,神色各异。
“借过!借过!”一个小个子拼命分开人群,来到告示下。
“小六子!你又不识字,往前挤个啥?”一白胡子老者对那小个子说道。
小六子环视众人,露出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不识字怎么了?你们不也不识字么?那怎么还围在这儿?”
说着,他上下打量起这处告示来。可看来看去,除了黑白色,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白胡子老者笑道:“你这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那上面写的啥你看明白没有?”
小六子晃了晃脑袋,目光落在身旁一书生模样的人身上。
“哎呦!我说张秀才,要说咱们这条街识文断字的可就你一个了!跟我们说说,这上面写的是啥?”
张秀才抬眼,把告示上的字又快速浏览了一遍,笑道:“这是朝廷变法的条款!”
人群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小六子又问:“变法?就是学那些洋人的玩意?”
张秀才点点头。
“我就不明白了!这洋人有什么好?非学他们干什么?”白胡子老者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张秀才很想和这群人说一说变法的好处,可又怕对牛弹琴,便只是动了动喉咙。小六子眼尖,看出张秀才欲言又止,忙道:“我说张秀才,你跟我们说说,朝廷总嚷嚷着变法变法,都要变什么呀?”
“对呀!和我们说说!”附和着小六子,众人嚷着让张秀才细说。
没办法,张秀才只能只言片语,长话短说:“这第一条啊,就是当官的俸禄没以前那么多了……”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张秀才停了停,又道:“这第二条是开放言路。”
见众人一脸不解,张秀才便换了个说法:“就是每个人都可以跟朝廷说话,提出自己对国家有益处的建议。”
“那我能让朝廷多买我的柴禾吗?”当中一个樵夫忽然问道。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张秀才的嘴角也微微翘起。他没接那樵夫的话茬,又继续起来。道路两旁不断有人加入人群——抱小孩的妇女,街头的泼皮,来往的客商,一时间把街路堵得水泄不通!
一个赶着牛车进城的乡下人也把车停在人群外。他急得站在牛车上,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拼命想看个究竟……
大越从米利坚定置的舰船到岸了。一支战列舰外加七艘各式舰艇组成的西洋舰队浩浩荡荡地停泊在津门港。
中元带着文武百官从京城赶来。码头上,前来目睹的百姓比官府的人还多。看着漂浮在海上的那些庞然大物,他们无一不目瞪口呆。
站在战列舰的甲板上,中元的心情犹如面前波涛汹涌的大海一般久久难以平静。大越终于有了洋人的战舰,自己再也不必惧怕曼云陀了。
他抬头仰望,白云在蓝蓝的天空中飘动,七八只海鸥在空中翻飞盘旋,不时掠过头顶。忽一阵海风吹来,他倍感清爽。他把目光转向南方,极力远眺着天海交接的地方。
此刻,他非常的希望曼云陀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感觉十分的迫切,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他忽然发现,曼云陀那张丑陋的面孔已不能再让自己噩梦连连。自己已有了足够的勇气去打败这个心中的恶魔。
“皇上!”陈继善一声轻唤打断了中元的思绪,“请给这条船赐个名吧!”
中元将远眺的目光收起:“定购的时候洋人不是给取了名字么?”
“回皇上,是取了一个名字!可洋人的名字太拗口,又不知所云。”陈继善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其他大臣,“臣等都觉得皇上应该钦赐舰名,以壮军威!”
中元微微颔首,心中蓦然闪过一个个英雄人物。良久,他面露微笑,淡淡地说出一个名字:“公瑾!”
东宫里,一对男女相拥在床,颠鸾倒凤。事毕,眉心坐起身,披上衣服下了床。家灿躺在床上,呼呼喘着粗气,看来方才的一番缠绵让他体力透支不少。
一缕月色透过窗棂照进屋子。自从那日给太子爷送饭后,眉心就被内务府派到了东宫当差。当然,这是家灿的主意。
要说东宫的女子也不少,有姿色的也大有人在。可家灿一个都看不上。他只喜欢眉心。自打那日细细端详过后,眉心的影子便滞留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听说皇上就要下旨,为太子您选妃了,是么?”眉心插上头钗,轻轻地问了一句。
家灿坐起身,看着月下伊人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自己如今已年过十八,按旧制已到了大婚的年龄。母后不止一次和自己提过此事,朝堂上下也都在为自己物色合适的人选,可他们越是这样,自己就越焦虑。
要自己像父皇那样纳娶十多个女人在身边,那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眉心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女人,他希望今生只有她一个陪在自己身边就好。
可是,不行!
太子妃将来是要要母仪天下的。和太子门当户对,这是朝廷选妃的第一标准。眉心穷苦出身,家中只有老父老母,每月靠她那微薄的月例度日。这样的家境比起那些达官显贵的千金,简直微不足道。他也想过让眉心做选侍或者才人,但先不论眉心怎么想,自己这心里就无比的别扭。有时候,他真想把心中的想法告诉母后,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没有勇气忤逆父皇和母后。
真是进退维谷啊!他愁不可解,微微闭上了眼睛。
眉心已整理好了衣服,见家灿半天没说话,便转身向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太子爷怎么了?在想什么?”
忙从万古愁中脱离开来,家灿走到眉心面前,轻轻搂住她的腰身:“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眉心淡然一笑。她知道,这只是家灿一时的浑话。自己出身贫寒,要妄想做太子妃,谈何容易?自己只求能一生守在太子身边就足够了。
然而一想到家灿的身旁还会出现一个甚至更多的女人,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家灿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他伸进眉心的胸口,肆意地乱摸。没几下,刚刚平稳下来的眉心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看着她那迷离的眼神,家灿一把将她抱起,向床榻走去。
“太子爷!”一个太监忽在门外叫道。
停下脚步,家灿面露不悦:“什么事?”
“回太子爷,皇上天亮就回銮了!皇后让奴才给太子爷传个话,叫您赶忙收拾一下出城相迎!”
“知道了!”
家灿放下眉心,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