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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杀了个洋人

2017-08-13发布 3169字

天入深秋,风逐渐冷硬了许多。树枝上那些零碎的破叶,被秋风吹得左右摇摆。

陈继善最近有些头疼。从津门回来后,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儿子的身影。大越皇家水师的成军大典上,水师学堂的学员们个个兴高采烈,唯独陈晃一筹莫展。

他把儿子叫到身边,想问个究竟。可陈晃除了闪烁其词外就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大典上的事情太多,陈继善没太多的时间去关心儿子。他只能嘱咐陈晃用心刻苦,早日登舰服役。

夜深了,陈继善还是没有睡意。皇帝让他举荐公瑾号管带的人选,心中虽有几个名字,但他还是举棋不定。自动从津门回京,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到他的府上打通门路,可他一律不见。公瑾号管带不同于其他官职,那是大越皇家水师旗舰的领军人物,若用人不当,他日海战便有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可能。稍有不慎,朝廷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建立的皇家水师便会毁于一旦。这个责任,他陈继善吃罪不起。

打开花名册,他见水师学堂呈上来的报告上,符合标准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付明铎,原东镇水师都督,能在黄承业麾下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想来必有一番手段。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最无可能。想当年大越朝廷夺了黄家基业。他身为黄承业的亲信,内心中会不会有帮助黄家恢复祖业的妄想呢?将皇家水师的命根子交给这样的人,显然后患无穷。

康墨维,从乾光元年起就一直担任津门水师副将,对各种海战战法了如指掌。按说他忠心可嘉,资历也够,理应是公瑾号管带最佳人选,可他偏偏是周正儒生前最信任的人。让他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会不会和自己唱反调呢?那样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宋语白,原是一个市井之徒。曼云陀兵犯津门那年,他凭着匹夫之勇,硬是靠着一条箭船冲出了曼云陀布下的天罗地网。让他这种有勇无谋的人担此大任似乎也不太合适。

楼炎冥,原籍关外。那儿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与苗人有些瓜葛,好像也不太可靠。

……

段清狂,看这名字便知绝非善类,想来也不好驾驭。

……

翻来覆去,陈继善还是觉得没有谁是绝对合适的。蓦地有些头大,他便合上名册,微闭二目。

“老爷!老爷!”

门外忽然传来的陈福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很轻,但却显得非常急促。

“老爷!老爷!您睡了吗?”

陈继善一愣,忙睁开眼睛:“陈福!什么事?进来!”

陈福推门而入。陈继善见他披着外衣,趿拉着鞋,不禁疑惑。这么晚了,他匆匆忙忙来见自己干什么?

“陈福,出什么事了吗?”

陈福一脸的惊慌失措,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回老……老爷,大事不好!少爷让津门府下了大……大狱!”

陈继善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再说一遍!”

陈福咽了口唾沫:“回老爷!少爷犯了法,被津门府抓进大牢里去了!水师学堂派来报信的人就在院子里!”

“犯了什么法?”

陈福颤微微答道:“杀人!”

陈继善的心狂跳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端端的儿子,怎么平白无故地杀人了呢?

他又想起陈晃那张惆怅的脸。难不成在学堂里与人发生口角,失手误将人致死?嗨!打死人又如何?在大越的地界上,谁人能与我陈家打得起官司?大不了多赔几个钱就是了。

想到这,他稳了稳心神,慢悠悠地问道:“杀了什么人?”

陈福空张了半天嘴,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洋人!”

陈继善的脑袋嗡的一声!

中元得知此事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那时,他正和晓遥与曦月用早膳。晓遥的吃相让他想起一个人。

“你很像景云!”

“景云是谁?”晓遥放下筷子,顾盼流转。

中元知道自己失言了。他不想把自己那段风流的往事讲给晓遥。可晓遥一个劲的追问,中元越不说她便问得越紧。

没办法,他只好一五一十地把江都的那件事说出来。

“那个叫王海洋的家伙真是个坏蛋!”听完了景云的故事,晓遥满脸的愤怒,仿佛受害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一想到琳姐姐,她又难过起来。原来她还是有那么多的故事,怎么从来没和自己说过呢?

“你怎么还去过那种地方?”晓遥忽地缓过神来,目光停留在中元的脸上。

中元有些慌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父皇!什么叫头牌?什么叫清倌啊?”

曦月这一问惊得晓遥一身冷汗。她忙拾起筷子夹了一块饽饽喂到曦月嘴里。

看着晓遥那一脸的窘迫,中元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孟祥童来到中元身边。

“万岁爷!老大人求见!”

这大清早的他来做什么?

中元忙让孟祥童将陈继善宣入。

“臣给皇上和娘娘请安!”

晓遥见父亲来了,下意识地站起身。

“老大人平身吧!”

“谢皇上!”

陈继善刚站起来,曦月便从晓遥的腿上跳下,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外公!”伸手去扯陈继善下巴上的胡子,曦月的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陈继善抱起曦月,面色凝重:“长公主!”

晓遥看出父亲有心事,便对一旁的丽媛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曦月抱走。

“老大人,这么早进宫有什么事吗?”

陈继善见屋子里只有皇上和自己的女儿,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晓遥被他这个举动吓坏了,想走上前去把父亲搀起来,可还未等迈步,便见陈继善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臣求皇上和娘娘救救晃儿吧!”

原来是弟弟出事了!

晓遥的心中一沉,忙问:“晃儿怎么了?”

陈继善抹了一把眼泪,泣道:“回娘娘!晃儿他……杀人了……”

晓遥的脑袋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地跌坐在椅子上,她心口扑腾腾地跳个不停。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老实的弟弟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中元倒显得轻松些。他让孟祥童搬来一把椅子,叫陈继善坐下。

“老大人,用过早膳了么?”

此时陈继善已是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吃饭?他起身答道:“回皇上!臣昨夜接到水师学堂的消息后便赶到宫门口等候了。”

听陈晃是在水师学堂里弄死认命,中元自以为是他与别的学员发生口角,心便更沉稳了一些。他笑了笑,示意陈继善坐下。

“老大人莫要惊慌!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那也要看是谁犯得案!”说着,他看了看一脸惊魂未定的晓遥,“晃儿是遥嫔的弟弟,是你这个当朝宰相的儿子,更是朕的结拜兄弟,别说是杀个人,就是放把火把皇宫点着了,谁又敢把他怎么样呢?”

一席话说得陈继善稍稍安心。他止住哭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片刻,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皇上,晃儿他杀的是……洋人……”

中元猛然站了起来。他忽地感到自己方才把事情想简单了。在大越的地界上,陈晃杀谁都行,可唯独不能去招惹洋人。洋人看似化外之人,实则比曼云陀之流不知要凶狠多少倍。此事若处理不当,必将惹来更大的麻烦。

可他为何要杀洋人呢?这个洋人又是谁呢?中元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怎么回事?老大人快详细道来!”

听皇帝的口气比方才沉重,陈继善心中又起忐忑。他颤微微地道:“回皇上!晃儿他杀了水师学堂的洋教习!”

中元感到事关重大。他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陈继善看着中元的眼睛,有些不敢说下去了:“津门十里洋场的洋人得知此事,男女老少一窝蜂地将津门府围住。津门知府为了平息众怒,已将晃儿下了大狱!”

听到陈晃被关在牢里,晓遥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敢想象,一向养尊处优的弟弟在那样的环境下会是一个什么处境。

看来事情不妙了!

中元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他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晓遥,心中黯然。这个时候,她全部的指望都在自己身上了。如果自己不能为她做主,她还能怎么办呢?

痰嗽一声,中元的心底倏地燃气一团怒火。

“津门府胆大妄为!连朕的御弟都敢抓!他们活腻歪了吗?”

皇帝的一声暴喝让陈继善忽然眼前一亮。若是皇帝不怕洋人,那这件事便好办了。

“皇上息怒!”他心中窃喜,忙劝道,“水师学堂的人说,津门府虽然抓了晃儿,但却好吃好喝地款待着,更未打骂用刑。”

“那也不行!”中元的怒气似乎更大了,他来到陈继善身前,“传旨,将津门府大小官员全部拿下!朕另派大员前去善后!”

皇帝的举动让陈继善感激涕零。中元感到此事不宜再耽搁,忙让人准备车马,前去升殿议事。

龙辇前行,陈继善忙跟在后面。晓遥抓住他的衣袖,轻声问道:“爹,我娘知道了么?”

陈继善叹了口气:“回娘娘,贱内尚未知晓,老臣万不敢告诉她!为今只能依靠皇上降恩于晃儿,否则……”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转身上轿跟在御驾之后朝皇极殿走去。

望着远去的仪仗,晓遥心中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