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找过来的?”季晨安慢慢向张天洺走去,一边走一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盒哈德门,手指轻轻弹开盒子,从里面掏出两只香烟,随意地递了过去。
张天洺见季晨安走了过来,就从花坛边跳了下来,慢慢向他走去。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轻轻地推开了季晨安递烟的手,看也不看他,低着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南海,乜斜着眼,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突出一大口白色的烟雾,隔绝在两人之间,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一般的烟我抽不惯,我就认这个,味儿冲。”说着扬了扬手中夹着的烟,然后走到季晨安身后,拍着他的肩嚣张地说:“别忘了我是谁,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季晨安隔着一阵又一阵的白色烟雾看着张天洺,一会儿是八年前英俊潇洒的脸,一会儿是如今邋遢不羁的脸,两张脸不断交替出现,然后重合,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这不禁让他更加好奇了,原来的张神探英姿飒爽、神采奕奕,五官俊朗非凡,每次出现都衣着考究,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此刻,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男人,满脸胡茬,头发也乱糟糟的,跟街边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到当年的风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来是想告诉你,这起案子和八年前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说有,那么只能说是凶手模仿当年的杀人手法。”张天洺冷冷地说,脸上隐约透露出一丝丝严峻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季晨杰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张神探。
“你都没有关注过最近这一连串案子,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季晨杰步步紧逼,质疑着张天洺。虽然他对于自己偶像的话是绝不怀疑的,但是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凡事都要讲究证据。
“虽然我没有看过,但是我可以肯定!绝对肯定!”张天洺目光坚毅,沉着地说。
“你凭什么肯定?就凭你说的话,你叫我如何相信,叫几千万荣成百姓如何相信?”季晨杰依然紧逼着张天洺,因为他知道,既然张天洺这样说了,就一定有他的根据。
“就凭我八年前已经亲手把当年的凶手杀了!”张天洺咬牙切齿地狠狠说道,眼里泛起了一抹不经意的泪花。
季晨杰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故事,连忙把张天洺拉到楼上,准备一点点从他口中套出当年的谜案。季晨杰泡了一杯茶,端到张天洺眼前的茶几上,客气地说:“喝点茶吧,别的也没啥可以招待的,嘿嘿……”说着,脸上露出新警员未经历练的羞涩笑容,哦不,他现在已经不再是警员了,被该死的廖江开除了。
季晨杰拉了个椅子,正要在张天洺对面坐下,突然看到沙发上昨晚洗完脚还没来得及洗的袜子还在沙发上,连忙躺了下去,紧挨着张天洺。张天洺见状,往边上坐了坐,季晨杰趁他不注意,把袜子抓在手里,然后放进口袋里。
张天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待季晨杰开口套他,就张开嘴缓缓说了起来:“当年荣城突然收到多起儿童失踪的报案,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只是普通的走失案,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便开始陆续发现小孩的尸体。小孩的身上,无一例外都有整整37条伤口,每一条伤口都又长又深,里面的血肉不时往外面翻,凶手手段十分凶残,震惊了所有人,闹得荣城人心惶惶。”说到这里,张天洺似乎有些口渴,舔了舔嘴唇,然后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几口。
“当时警署上层领导也极为重视,立即成立专案组,彻查案子,可是却始终都找不到任何线索。后来警署甚至悬赏400万,希望有人能提供些微的有效线索。可惜半年多了,一直都找不到蛛丝马迹。每次警署有什么重大突击行动,凶手都能巧妙的避开,仿佛时刻在监视着我们一样。后来我就开始怀疑,肯定是警署内部有出了什么问题,我脱离警署,带着我的搭档独立行动,可是千算万算,始终算不过老天,最后变得一团糟。也都怪我太大意了。”张天洺突然停下,俯下身,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千不该万不该,把我妻子也搭了进来,那时我的孩子才四岁,刚记事,整天都嚷着要找妈妈。我答应过她,会好好保护她们娘儿俩的,可是……。”后来张天洺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睛湿润着,站起来就走,季晨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起身去拉他,他已经在门口消失了。
季晨杰连门都没顾得关,连忙跑到窗台前,看着张天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深处。不过起码消除了他一个疑问,之前他觉得,八年前那起案件和现在的这么相似,肯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或者至少是同一伙人,现在,他可以肯定不是了。虽然张神探没有把八年前的案件讲完,但是他从张天洺眼神里的坚定看出,他说的是真的。
给宋小蝶打电话,她说明日案子就要在法院公审了,张满志这下应该是没救了,话语里满是无奈。
季晨杰告诉自己:“不行,一定要想出办法,不能冤枉好人,当初选择做警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可以惩治坏人,不冤枉好人?”可是却什么办法都想不到。第二天,他随着宋小蝶,偷偷溜进了法院,看看法官到底要判张满志什么罪。
张满志看到廖江坐在前面,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包括廖江和宋楚瑜,法官给了他一次警告,下一次再捣乱,直接就要被请出去了。
廖江和宋楚瑜一脸坏笑地看着季晨杰,一副诡计得逞的丑恶嘴脸,季晨杰忍不住在心里诅咒他们。当最后听到法官宣判“张满志故意杀人罪”成立时,季晨杰猛地站起来顺着过道往前跑,边跑边叫道:“法官大人,张满志是冤枉的,他脑子不好使,怎么可能杀人呢,法官大人,张满志真的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
还没走到宣判桌前,就被两边跳出来的保安抓着拖出去了。再想要进去,两个孔武有力的保安站如松地守在门口,死死地盯着他,好像盯着小羊的恶狼。他一次次冲过去去,结果却一次次被丢在马路上。
想起刚才张满志那无辜的样子,季晨杰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张满志不惊不喜地坐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法庭上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法官定他的罪时,他甚至扬起嘴角,痴痴地笑了一下。越想越气,季晨杰从马路上站起身,在路边拦了一辆车,直接去找张天洺,他觉得张天洺肯定有办法。
“他不是神探吗?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呢?让他想想办法。”季晨杰坐在出租车后座上这样想。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就悄悄溜走了,像手中捧住的水,又像阳光下的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一去不回了。转眼夕阳下山,夜幕拉开,所有的罪恶破土而出,肆意横行。
季晨杰来到张天洺家楼下,抬头一看,却发现张天洺家的灯并没有亮。他也没有多想,直接跑到楼上。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理他,他以为还和上一次一样,是他不想开门,就一直敲。敲了一会儿敲累了,就趴在门上仔细地听,因为是劣质门,隔音效果不好,所以里面的动静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季晨杰仔细地听了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就连呼噜声、呼吸声也没有。这才想起,可能是张天洺不在,他跑到楼下,坐在张天洺楼下的花坛边等。
“命运还真是狗血,那天他坐在我家楼下的花坛等我,今天又换成我坐在他家楼下的花坛等他,这也是缘分啊。”季晨杰这样想着,便看到路灯下,张天洺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人还没有走近,就仿佛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季晨杰忍不住嫌弃地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走,陪我再喝几杯去!”张天洺走到季晨杰身边,翻着眼睛看着他,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说。
“张哥,你都喝醉成这样了,还喝啊?”季晨杰把他的胳膊推过去,扶着他,无奈地说。
“没醉……我没醉,说吧,陪不陪我喝?”张天洺伸出手指着季晨杰,大声地问他。
季晨杰想了一会儿,突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温柔地说:“好好好,今天我就陪你喝,不过我们在家喝,我去买酒。”说完一溜烟跑掉了,只留张天洺一个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摇晃着胡言乱语。
不一会儿酒就买回来了,两个人搀扶着回到楼上,什么也不说,对着酒瓶子就喝,喝的昏天暗地的。那一刻,两个人的脑海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白,只有两个大大的字——喝酒。谁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只知道脚下的酒瓶一个个都空了。
朦胧间,张天洺仿佛又看到了妻子,她依旧那么漂亮,长长的头发垂下,嘴边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格外好看。身后一股暖暖的光照着,把她的轮廓染得金黄,有一阵阵的微风吹过,撩起她的长发。可是本来微笑的脸,忽然眉头紧皱,好像有万千哀愁,让张天洺十分心疼。
“小雅,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告诉我,快告诉我你怎么了?”张天洺关切地问道,一边问一边朝着妻子的方向追。
小雅只是看着他摇头,见他向自己追来,一步步往后退,可是她的眉头依然紧紧地皱在一起。每一次张天洺快要追上她的时候,她就往后退了退,张天洺一直追,她一直退,两个人永远都触碰不到。
“小雅,你为什么躲着我,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我们儿子也不理我了,这偌大的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人关心我,你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张天洺近乎哀求地瘫软在地,望着不远处的妻子,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小雅一脸怜爱地看着他,心疼的眼里泛起一层层的泪花。可是忽然小雅从远处瞬间飘到张天洺眼前,两只眼睛红红的,脸色也变得十分恐怖,声音凌厉地说:“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们的孩子你也不管,案子你也不破,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你这样对得起我吗?你的正义感呢?你那颗惩恶扬善的心呢?”
张天洺痛哭着拍打着头,一点点从地上站了起来,扭头一看,后面一个巨大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邋遢地像路边的乞丐,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啊”地一声醒了过来。
他回想着刚才的梦,忽然觉得,或许是妻子在对自己暗示着什么,难道是让自己帮身边的这个小伙子办案吗?他揉了揉发痛的头,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厨房,随意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喝了两口。
这时,天已经彻底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