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君少白竟最多只能活一年了!君静安脑海里咋咋呼呼全是昨日南笙说的话。事情来的太突然,让她始料不及。她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君少白的情景,那时候她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
那日天色正好,不远处的茶楼正在唱《牡丹亭》。
“先生,您的东西掉了?”
君少白转身。
那时候她还是青涩少女,见他面容虽苍白但不掩俊美,华服锦绣一身贵气,顿时脸色有些发红,“先生,您的手帕……”
君少白却只是看着她,神色复杂。
见他并不伸手接手帕,她微微低头看了看手帕这才发现手帕落在地上沾了灰,已经脏了。
“洗洗就干净了。”她安慰道,然后将胳膊抬的更高了,小脸上有她现在想想都不可思议的灿烂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也许是她脸上的微笑太过纯真,君少白没接手帕却问了她的名字。
“我叫纳兰静安,住在这条街的……”
君少白打断她,“你与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似。”
听到这话时,她的心里是窃喜的,娘说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有兴趣就会以这样的借口搭讪。可是君少白接下来却并没有再与她多说一句,她却在他走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再后来,他失魂落魄的躺在她怀里,说无家可归的时候,她的心竟然那么疼。她也是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可她觉得他比她更可怜。
就算八年了,她从未忘记过那日风和日丽,他的面容在她记忆力有多深刻。而她的心因为他最后那句忘掉他,而又有多悲凉。
“静安?”正在出神,君立林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君静安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爸爸?”
“在想什么想这么入神,我叫了你几声你都没答应我,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君立林语气虽是轻快,但眼底暗暗的阴影还是很明显,日本人在君萱的忌日上闹事他肯定也很不好受。念及此,君静安有些心疼,“我不过是小儿家心思随便想想,您看您这几天都瘦了好多,我听田嫂说您每天吃的很少,是不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
“就是不大想吃。”君立林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伸手拿了茶几上的报纸,“对了,少白到哪里去了?怎么今天一天没看到他的人影?”
君静安一愣,君少白从昨天开始就在房内休息,怕是不想被人知道他的病情,就随口扯了谎,“我也没看到他,大概是有事出去了吧。”
“他最近是有些忙。”君立林点点头,翻了页报纸,忽的抬起头来,“对了,上次你带回来的杨梅蛋糕在哪里买的,味道不错,你说了地方我让田嫂去买。”
“爸爸想吃吗?那我去买。”君静安听他有想吃的东西,不管他如何劝阻都要亲自去买。
从欧派买了杨梅蛋糕出来,忽然耳边响起几声枪响。原本秩序井然的街市人群开始乱窜,尖叫声不绝于耳。
这种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君静安赶紧提着蛋糕躲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拿着长枪的日本人军人高声喊着日语,在原本热闹祥和的街上开始大肆搜捕所谓的抗日地下党。
混乱的人群不知是谁先开了枪击毙了一个日本军人,日本人受了惊,高声叫骂着开始扫射人群。
君静安骇然,忙朝巷内退了几步,还未站稳就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年轻女人提着钩花手袋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这些丧尽天良日本鬼子,总有一天要下地……”狱,狱字还未来得及说,君静安就见她蓦然睁大了眼眸,低下头,胸前破了洞,淙淙鲜血正从血洞里往外冒。
“啊……”君静安捂着嘴,往后急退几步抵住墙壁。
年轻女子一手捂着胸前的血洞,一手扶住墙壁,转过身,一个日本兵正收枪朝着这边小跑过来。
“走……”女人回头对她说了最后一个字就倒在她面前。
君静安紧紧的抓着蛋糕盒上的彩带,看着女人死不瞑目的模样,脚底像是生了根一步也迈不了。
日本兵越过那女人的尸体,拿枪对准君静安,说了大串日语,君静安恍若未闻。
日本兵急了,拖住君静安的胳膊就往外走,感受到胳膊上的疼痛,君静安才恍然醒过神来,开始挣扎,手里的蛋糕碎在马路上,白色的奶油从盒子里挤出来,在石板上洒的到处都是。“放开我。”
日本兵正准备举枪,忽然听见有人高声用日语喊了一句什么,原本还肆无忌惮的日本兵就都收了枪,带着抓到的人退到路边。君静安也被迫被拖到一根路灯柱下。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原本无辜被日本人捉住的国人像是溺海的人看到救生圈,纷纷伸出手想让车上的人救救他们,可是那车速度虽慢却一直在前行。
那车行到君静安面前,车内一边拉了窗帘光线并不太好,君静安只看到一个柔美的侧脸比那女子更胜三分,竟相极了宋锦颐。
君静安正准备出声喊他,那日本兵似是知道她要喊叫,伸出一只手捂着她的嘴,然后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她虽然被压制住,但这也引起了车内男子的注意,那男子偏过头,果然是宋锦颐!君静安大喜,却不想他只是瞥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竟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唔……”君静安更猛烈的挣扎起来,日本兵低声吼了她几句,见她不老实就直接抬枪上档,正准备扣扳机却不想君静安双手握住他的枪朝天开了一枪,正好打中路灯的底座,路灯摔到地上,嘭的一声,人群中又炸开了锅。
“宋锦颐……”君静安高声喊着朝着宋锦颐的车跑去,刚跑几步就听身后传来枪响。
君静安还准备继续朝宋锦颐的车追去就被人拉住胳膊,回头一看竟是好久不见的华晋。
“你不要命了?”
华晋带着君静安躲进一家布料店,没过不久租借里的英国人就派了兵过来维持秩序驱散了日本士兵。
华晋送君静安回家的路上,君静安一言不发。华晋以为是她被刚刚的事吓到了,就出声安慰,“如今时局不稳,下次出门多带几个人出来,要是他们知道你是君家小姐肯定不敢这么对你。”
君静安依旧不发一言,神情严肃,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话。
“你怎么了?”问了好几次,才听她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说宋锦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怎么突然提到他了?”华晋不解。
“他刚刚明明看到我被日本人抓住,竟视而不见。你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车上的人是锦颐吗?”华晋一直躲在布店,根本没注意到车上的人,听她说是宋锦颐,顿时觉得吃惊,若真是他,他不该见死不救的。
“他太可怕了。”君静安摇摇头,抱住自己的胳膊,“他前几日还说要和我结婚,没想到今天就可以看着我死在日本人手里……”
“你怕是误会了吧?他也许没看清是你……”
“怕是你没看清他吧!”君静安高声驳了一句,一个人加快脚步朝君家走去。
宋锦颐见两人安然离去,掩下窗帘,脸上的神色阴暗而冷漠。
“少爷,君小姐要是回去乱说怎么办?”梁四有些担心。
“她不会的。走吧,不要让别人等急了。”宋锦颐挥挥手,不愿再多开口。见他语气笃定,梁四也不再多问,既然他说了她不会乱说,那她肯定是不会乱说了,自家少爷料事不说十分至少有九分准确。
郭彪今日火气极不顺,在赌坊里赌了几把都赔了。出了赌坊,他极晦气的回头啐了一口,“老子的运气打出生就没像今日这般背过!”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穿着黑色马褂的男人堵在了他面前。
“是郭彪吗?”其中一人问道。
郭彪打量了两人一番,见他们神色坦然并无一般帮派人的杀气,冷冷喝道,“找老子什么事?”
两人眉头一皱,其中一个说道,“有笔大买卖。”
“大买卖?”郭彪不屑道,“能有多大?”
“一万大洋的买卖。”
“一……一万大洋!”郭彪傻眼。
“等一下见到我家主人,你一定要改了你满口的秽言!同意就跟我们走,不同意我们就找下一个人。”
“行……都听你的!”郭彪忙答应了下来。一万大洋,就算是让他重新做人都够了,更何况只是改个粗口。
两人将他带到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里。
“少爷,人带来了。”两人恭恭敬敬对着帘子行了个礼。
坐在帘子后面的男人点点头,伸手再嘴边放了张帕子,“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闻言,两人退了下去,关了门守在门前。
“听说你是这一带有名的地下杀手,日本人杀过吗?”男人捂着帕子开口,话倒是听的清楚,但是绝对辨不出是何人。
闻言,郭彪哈哈一笑,“只要出的起价钱,天皇我都敢杀!”
“好。”男人喝了一声,随即问道,“一万大洋,我要你活捉藏本送到我面前。”
“藏本?”郭彪犹豫了一下,“他可是日本公使,暗杀了还成。活捉怕是……”
“两万块!”男人开口道。
“行!成交,三日之内我定将藏本送到此地!”郭彪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男人见他答应,伸手指了指帘子前面的案几,“这里是一万块,事成之后我会将另外一万块交到你手中。”
郭彪上前扛起沉甸甸的银元,“既然你信得过老子,老子必不会让你失望!三日内必会将藏本交到你手里。”说完哈哈大笑了几声就扬长而去。
原本守在外面的两人进了屋,其中一人有些担忧道,“少爷,他不过是个满口粗鲁的赌徒,能捉得到藏本吗?”
另一人搬了轮椅放到男人面前。
“若是可以呢?”男人在仆人的帮助下坐上轮椅,掀了帘子露出比女子还娇媚的面容。正是宋锦颐!
“不成功,浪费的不过是些钱财而已,可若是成功了,我也就此生无憾了。”
睡梦中的君少白满脸冷汗,似乎正在做什么噩梦,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华晋站在一旁见他唇角干裂,吩咐南笙拿来一碗水,和一带棉签,为他润湿嘴唇。
君少白双眼一动,似是沉睡了很久缓缓睁开眼帘,看到是他,微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嗯。”华晋收回棉签,从床上坐起,“若是我迟回来一点怕是就要出事了。”
“不过是一口血而已。”君少白闻言一笑,从床上坐起身来,“又不是第一次了。”
“是君小姐。”南笙开口道。
闻言,君少白看向南笙,南笙低着头,站在一边。
“发生什么事了?”
华晋开口道,“她今天出去遇上日本人抓地下党,她追着一辆车,差点死在日本人手里。”
“追谁的车?”
“这个……”华晋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实话实说就行了。”
“她说车上坐的是……锦颐。我说她肯定看错人了,你说要是是锦颐的话,他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君少白微微皱眉,却不答他的话。
“你相信她的话?”华晋不可思议道。
“南笙,拿一千块给华医生。”君少白吩咐道,随后又对华晋说,“若是你想知道真假,你可以自己去查。”
华晋一听有钱拿,自是连忙摆手,嬉笑道,“我刚回来忙的很,哪有时间管别的事。”
知道君少白是在撵人,华晋也不好赖在这里,拿了钱就告辞,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问南笙,“对了,刚刚是你击毙了那个日本人吗?”
南笙看了看君少白见他点头,他才承认,“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