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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劫数难逃

2017-08-09发布 5002字

夜里下了场大雨,摧残了不少花木,一大早仆人就在院里打扫庭院修剪花枝。宋锦颐今天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让人端了盆栽种的小叶紫檀放在庭院里的石桌上,他亲自为它剪枝。

可还没剪几枝就听仆人来报,说是君家小姐来了。

宋世文原本也在院内看报纸,听人说君静安来了,忙叫人端了新鲜瓜果和凉茶上来,与她寒暄了几句,得知她是来找宋锦颐的,就借口说约了市长打马吊出去了。

宋锦颐知道她来是有话说,就让那些还在打扫庭院的仆人都先退下,只剩两人在院内。

君静安见众人都退下,就走上前去将蓝宝石戒指放在小叶紫檀旁边,“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宋锦颐似出水芙蓉盈盈一笑,“你以为有了我的把柄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看也不看桌上的戒指一眼,又拿了剪刀为小叶紫檀剪枝。

君静安冷哼一声,也不再顾及脸面,“那你以为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我绝不会和你结婚的,若是还指望我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就主动退婚,若是……”

“不然你就对外说出我对你见死不救的事?”宋锦颐接过她的话,低低一笑,“想必你还不知道我为何会突然回国吧,日本人前几年就在筹划进攻中国,如今已是万事俱备,想必马上就要开战了。”宋锦颐又剪下一根多余的分支,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若是开战,君家的洋行必然会落入日本人手里或者是军阀手里。”

“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君静安反驳道。

“自是与我没多大关系,可是有人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

君静安自是明白他口中的有些人是谁,可是时逢乱世,洋行是资金周转命脉,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军阀都不会任它落入对方手中。要保全,怕也是有心无力。“君家做不到事,难道你们宋家可以做到?笑话,谁不知道宋家是做烟草生意的,难不成还能左右他们不成?”

“可恰好我们有这个能力,若是两家联姻有了关系,他们若是想动君家洋行自是要忌惮几分。”宋锦颐将剪刀放在桌上,“你说现在还会有人愿意相信你说的话吗?”

“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君静安虽是知道这场婚姻确实是有目的的联姻,可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为何君少白还要她拒婚?除非他是想看着君家毁掉,但这根本于理不合。

“若我不是有恃无恐,你觉得你昨天可以活着回家吗?我绝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麻烦的人。”宋锦颐始终面带微笑,只是这笑在君静安看起来别样的让她胆战心惊,有些人的风华绝代只是为了掩饰他浸到骨子里的残忍。“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拿着戒指回去,我会忘记你今天来过的事。”

“既然要和我结婚,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君静安咬着牙站在那里,无力反抗他话里的牵扯过多的利害关系。“你我并没有过太多交集,我也不记得我曾经有得罪过你。”

“你是没得罪过我,但你母亲却与那个该死的女人有关系。所有与那个女人有关的人,都该死。”

“你认识我母亲?”君静安先是吃惊 ,随后被他眼里迸发出的强烈恨意,震的心乱如麻。“那个女人又是谁?”

“八年前盛誉整个上海市的云娘,谁人不认识?至于那个女人……”宋锦颐眯着眼,已然没了耐心,“若是你连你母亲的出处都不清楚,那我也没必要和你多说。总之,你知道我有杀你的理由就行了。”

云娘?百夜门你那个因为鼓上舞,而一舞成名的名妓云娘?

君少白进去小百屋的时候,藏本正坐在榻榻米上拿碎花小瓶温酒。

听到帘子响动,藏本抬起头来,“你来的很准时,来,尝尝我刚温好的酒。”他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君少白较随意的坐在榻榻米上,拢了拢肩上的越来越厚重的大衣,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抿了一口。

酒刚下肚,他就不适的拿了手帕出来捂住嘴,“咳……咳咳……”

“怎么君公子现在的身体连一杯清酒都受不住了?”藏本放下手里的酒瓶,见他裹着大衣,眼底不禁一暗。

“老毛病了。”君少白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几粒药喂到嘴里。

“君公子可要为了我大日本帝国好好保住自己的身子,这往后还要倚仗公子的事还有很多呢!”藏本担忧的看了看他手里的药瓶,随即支起身子用日语高声说了几句。

随后就有两个穿着艳色和服的女人低着头迈着小步进来将酒具换成了茶具。

“将军言重了,君某只是一介商人,并没有您想象的那样本事。”

“怎么会呢?”藏本呵呵一笑,双眼顿时眯成了一条线,他微君少白倒了杯香茶“君公子的本事,藏某在这相识的八年可是看的很清楚,藏某敢说这世上只要是君少爷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君少白笑着摇摇头“君某不过是个垂死之人,将军过谦了。”

藏本摆摆手“我是真心欣赏君公子的办事能力的,八年前的事我至今还未感谢过你,不如今日我请你看场精彩的表演,就当做是八年前的谢礼吧!”

“将军又在说笑了,君某八年前与将军素未谋面,怎么会为将军做过什么呢?”

藏本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是的,是我记错了。”

君少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说话。

忆起八年前的事,藏本笑的越发满足,“那可真是难得的美人,都这么多年了我竟还记得他当时的每声哭泣,每个个颤抖……”

“将军不是说要请我看表演吗?”君少白仿若不经意的打断他,“不知还有没有这个荣幸?”

“……自然是有的。”藏本回过神,拍了拍手。

身后的屏风被人搬了过去,露出一块小小的凸台。

一个穿着盛装和服,浓妆艳抹的日本女人站在台上对两人跪地一拜。

只见她一脸桃花粉黛,往后倾斜的和服脖领露出白皙细长的脖颈,伏地的姿势优雅而撩人。

君少白微微一笑,在榻榻米上坐好,“今日倒有眼福了。”

藏本也是一笑,眯起的小眼里全是自豪,“这可是我大日本帝国最著名的艺妓表演,连天皇都赞不决口。”

盯着女人修长的脖颈看了很久,藏本才拍拍手,表演开始。

台上的女人缓缓起身,一把小扇遮了半张脸。

顿时,低沉而又节奏的鼓声响起。

女人一边唱,一边随着节拍极为缓慢的摆出各种姿势……

“君少爷觉得与贵国的京剧表演相比如何?”表演到一半,藏本突然问君少白。

君少白含笑不语。

没有听到回答,藏本有些不甘心,“那若是和昆曲比呢?我听说君少爷很喜欢昆曲常常一个人去茶楼听名曲《桃花扇》。”

“不过是个爱好而已。”君少白从台上收回眼光戏谑的看向藏本,“将军今日该不是一定要让君某说个高低出来吧?这个可真是为难君某了。”

“哈哈……当然不是。”藏本动了动眉头,“罢了罢了,既然君少爷不愿说,我也不能硬逼着你说,我们还是来说点别的?比如……。”

君少白点点头,瞥见他眼底隐隐泛出的黑色,嘴角隐隐泛出笑意。“将军有话可直说。”

藏本掏出一封密信,“这是我大日本帝国天皇亲手写给你的任命书。”

君少白接过信浏览一遍,信的内容华而不实,最终落脚点无非就是让他出资协助藏本建立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

君少白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压在信上,一起推到藏本面前,“这是十万两。”

藏本万万没想到君少白会如此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万两。

见他愣在那里,君少白低低咳嗽几声,“这是君家的一点心意,请将军笑纳。”

“爽快!”藏本喜极大喝一声,“君公子果然气度不凡,藏某……”

正说在兴头上屋外突然响起几声惨叫,几个便衣日本军人拿着枪匆匆跑了进来用日语说了一通。

藏本脸色大变,随即吩咐了几句,那几个便衣军人又退到门外。

“外面发生了祸乱,君公子请随我来。”藏本收好银票,率先走在前面。

君少白坐在榻榻米上,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

“君公子不走吗?”藏本有些着急,“外面发生了祸乱,要是现在不走等一下就迟了。”

君少白却只是微笑,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近,藏本也越发焦急了。见劝不动他,就一个人进了密室。

密室门刚关上,藏本就被黑漆漆的枪口抵住了脑门,模糊的光线下,慢慢显现一个高大莽撞的身影,“藏本将军,久仰了”

——

君静安从宋家回来饭也没吃就躺在床上睡午觉,可脑海里全是宋锦颐啐了毒的笑容,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姐,睡了吗?”田嫂端着牛奶从外面推门进来,“我听少爷说喝牛奶可以凝神,小姐要是午睡睡不着就喝杯牛奶吧。”

君静安往了眼窗外,外头日头正毒,就问,“现在大概什么时候了?”

“才过了一点钟,您还可以安心睡会。”田嫂将牛奶放到床头,见君静安似乎在愣神也不打扰,夹好托盘准备出去。

“哥哥今天在吗?”君静安本想昨日回来就质问君少白的,可心想他身体不适就没去打扰,现在越想越乱,根本到在坐立不安的程度。

田嫂顿在门口,“少爷出门去了。”

“出去了?”君静安从床上坐起,“什么时候的事?”

“刚出去没多久。”

“去哪里了?”

田嫂微微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去小百屋了。”

君静安赶到小百屋的时候,小百屋外面枪火正炽。几个蒙着布巾的杀手正与便衣打扮的日本人相搏,周围的人群早已做鸟兽散去。

君静安见是这种情况,立马意识到这也许又是君少白出的什么幺蛾子。她转身就走,可走了几步,步伐越来越重,最后她还还是回过头凭着身材优势趁人群不备闪身进了小百屋。

外面局势如火如荼,小百屋里面却脂粉味浓郁,一派盛世太平。

君少白正披了大衣准备进地道就见君静安闯了进来,“你果然在这里!”

君少白眉眼一沉,停在密室门口。“你怎么来了?”

君静安根本不理睬他的话,“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来日本人的地方喝茶的。”她在室内巡视了一遍,却没看到藏本的身影,疑惑之下注意到他身后的密道。“藏本跑了?”

耳边的枪声渐渐逼近,君少白也没心思与她多做纠缠,直截了当道,“被绑架了。”

君静安的心咚咚的猛烈跳动起来,“你做的?”

“不是。”君少白一口否定,然后转身率先走下密室,“走吧,若是现在不走,待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火苗腾起,袅袅青烟,明灭在烟雾后的绝世面容若隐若现。

“少爷,他醒了。”梁四话音刚落,原本昏迷不醒的藏本缓缓张开眼,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被铁链吊在半空时,本能的就用日语骂咧了起来。

“闭嘴。”烟雾散去,宋锦颐不耐的皱了皱眉,危险地眯着眼似是要在藏本身上订出几个血窟窿一般。他坐在轮椅上,将蘸了盐水的刺鞭直接朝着藏本最恶心面容挥去,“啊……”他越是叫的凄惨,宋锦颐挥的越是有劲,原本的如玉面容在他惨叫声中慢慢显现狰狞而冷漠。

梁四站在一边,望着藏本从衣衫齐整变为一个衣不蔽体的血人,纵是看惯了血腥,此刻也忍不住有了吐意。

“少爷。”梁四忍不住劝阻道,“他被人下了慢性毒药,本就去了半条命,若是您再打下去,他就没法说话了。”

宋锦颐不听,又狠狠的抽了几鞭才扔了手里染血的刺鞭,“用盐水把他泼醒。”

梁四端来盐水还未泼,就被宋锦颐劈手夺过,朝着藏本血肉模糊的脸兜头泼去。

原本昏死过去的藏本惨叫一声,清醒过来。“放过我……放我,你……你要什么……我……我都给……”藏本早已没了之前的镇定,如今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八年前那个让他玩弄于床第的‘美人’,而是一个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魔鬼,他如何能不怕他。

“真的?我要什么你都给?”宋锦颐擦着手里的血渍,闻言抬头狠戾的看了他一眼。

“真的,你……你说,只要你说我就给。”

宋锦颐重新点燃一根雪茄,靠在轮椅上。烟雾升起,面容恍惚,“那我就先要你的两条腿吧。”说罢,他眼神示意梁四。

藏本还未回神,就被四平八仰放了下来。

“你们……要……要干什么?”原本意识模糊的藏本惊恐万分。

“你不是说我要什么你就给吗?”宋锦颐冷冷一笑,“八年前你废了我的腿,今日我拿回来不是理所当然么?”

“我……啊……”藏本还未来得及辩解就感觉双腿剧痛,双腿竟活生生被砍了下来。巨痛袭来,意识却越来越清晰,藏本嗷嗷大叫了几声就再也叫喊不出来,蜷缩在地上顿时没了声息。

“把他给我泼醒!”宋锦颐吩咐道。

藏本原本就没了人形,又被锯了双腿,本就生不如死,此时再被盐水泼醒命更是去了九分,“你……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东西还未讨完,我怎么会杀了藏本将军呢?”

“你……无中生有……我……我什么时候……废了你的……你的腿,你若是要杀……就杀!”

“那这朵樱花呢?”宋锦颐冷冷一笑拉下高耸的领口,露出一朵樱花刺青。“当日你毁我清白,废我双腿,还给我留下这屈辱刺青,你以为我会让你死的这么轻松吗?”

“你……你……”藏本意识慢慢剥离,血已流尽,“胡……胡说……八道……我何时……何时……”说到此,他浑浊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那……那根本……根本不是樱花……有人……有人在诬陷我。”

宋锦颐平日只穿高领,梁四从未见过他锁骨上的刺青,如今听藏本说起,才仔细看去,正如藏本所说,不是樱花而是一朵三月桃花。

“少爷……”梁四脸色泛白。

“你胡说!”宋锦颐低头确认是桃花后,脸色大变,拿了刺鞭就挥过去。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耻辱他从不曾正眼好好看过,只凭大致模样就断定是樱花,却没想到错了八年竟是一朵桃花。“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又挥了十鞭,藏本彻底没了声息他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扔了手里的鞭子,对梁四吩咐道,“剁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