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君萱为陈恺殉情而死的君陈两家众人都被封了口,但纸始终保不住火,不到两天时间君萱为陈恺殉情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君立林果断的决定将君萱的葬礼一切从简,人虽不在了,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君家容不得那些人来指指点点,更何况官玉琴还下落不明,连女儿的葬礼都不参加被有心人知道怕又是一场风波。
君萱的葬礼只邀请了几家关系走的极近的人。
“君兄节哀。”宋世文握住君立林的手,君立林在君萱死后就不怎么进食,所以才不过几天整个人就瘦了,也老了。“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些,要是小萱在天上看到你这样不吃不喝的也不会安心的。”
“我知道。”君立林点点头,转头看向站在宋世文旁边的沈倩柔,“你也来了。”
沈倩柔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直视,“小萱的葬礼我无论如何都要来,颐儿有些事耽误了,稍后也会赶来的。”
君立林回过神来挤出一丝苦笑,“还准备与你们结亲家的,却不想婚礼没参加成倒改成了葬礼。少白……”
“父亲。”君少白走上前来,向宋世文先打了招呼,随即看向沈倩柔,眼神微动,“伯母。”
宋世文点头,“少白,你也看开些,你们两父子几天不见都不成人形了。”
沈倩柔虽是不常见君少白,但也见过几次,不知为何这次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些什么,她来不及多想就听君立林对君少白说道,“帮我招待一下,我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一下。”说完略带抱歉的对两人说,“我就不陪你们了,谢谢你们今天来参加小萱的葬礼。”
沈倩柔望着君立林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已经被尘封在心底的有些事,随着两人拉远的距离慢慢被解封。
“咦,那不是陈兄吗?”宋世文突然惊叹一声,随即转身拍了拍沈倩柔的手,“你和少白聊会儿,我去去就回。”
沈倩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陈扬名,立马就明白了。“嗯。”
宋世文走了。
只剩了两人,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贤……”沈倩柔刚抬头就被君少白细长深邃的眼眸有些吓到了,他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似乎盯着她看已经看很久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君少白微微移开了视线,“没有,伯母帮我找个东西吧?我刚刚发现跟了我二十年的东西不见了,您帮我看一下是不是掉在这哪里了?”
“什么东西?”
“一枚戒指。”君少白打量着四周。
“什么样子的戒指?”沈倩柔也低了头帮他找。
“银白色,中间有一块方形的凸起。”
沈倩柔的动作为之一缓。
君少白抬头看她僵硬的背影,“上面刻了字……”
“不弃。”
不弃。
沈倩柔脚跟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君少白忙上前扶起她,“伯母您怎么了?”
沈倩柔垂着头,不敢看他,身子僵硬如石。
“母亲……”正在这时,宋锦颐满面焦急的走进来正好看到沈倩柔倒在地上,忙赶上前来,“母亲,你怎么了?”
沈倩柔猛地抬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攀住他的胳膊,还未开口泪水就滑了下来,“儿子……”
“母亲怎么了?”宋锦颐不解的问君少白。
君少白也是一脸茫然,“我不过是让伯母帮我找个……”
“我没事!”沈倩柔猛地打断他,借着宋锦颐身子的力站起身来,“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
见她脸色苍白,宋锦颐忙点点头,转头看君少白,“那我先送我母亲回去,改日再来看你,到时我有话要问你。”
君少白微微一笑,看着两人搀扶着离去的背影,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的正是那枚银色的戒指。
不弃,这是生母当年留给他的唯一东西。不离,不弃,沈家家传之物。
“少爷,华晋失踪了。”南笙小心翼翼的开着车,“华家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正在到处找他。”
君少白望着窗外,淡淡的嗯了声。
“老爷这几天一直在派人找他,少爷您说他会不会是听到消息躲起来了?”
“也许吧。”君少白依旧看着窗外,并无多大兴趣。
南笙见他似乎在想事,并不想搭理自己忙闭了嘴,专心开车。
到了目的地,南笙为他开了车门,“少爷,要我陪您进去吗?”
君少白看了看对面的永乐茶楼,“你就在这里等着吧。”他独自一人往茶楼走去。
还未走进,就听见小楼里传来吟唱: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唱的是《牡丹亭》中的小段。
君少白轻笑,这宋锦颐何时喜欢上了昆曲?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出声。
“先生,您的东西掉了?”
好脆生的声音,君少白转身。
小楼里又唱了: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好一首牡丹亭,好一个爱好天然!
纳兰静安看着转过身来的君少白,心里蓦地一颤,被他的绝世容颜摄住。她常听人说,上海最好看的男人是宋锦颐。却不想,面前这个男人,容颜苍白俊美,一身华服贵气潇洒,绝不在那“艳公子”宋锦颐之下。
“先生,您的手帕……”
君少白看着她,眼前又仿佛出现了另一个身影,那是他永远都无法再触摸到的人。
纳兰静安见他只是看着她,却并不伸手接手帕。她微微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手帕落在地上时,已经脏了。她以为是他嫌脏了,安慰道,“洗洗就干净了。”随即她将胳膊抬的更高了些,“我看这块手帕有些旧了,肯定是用了很久,就这样丢了有些可惜。”
君少白被她眼底的那份坚持小小的震惊了一番。但见她年纪虽小,不禁有些好笑,他竟然会去欣赏一个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纳兰静安,住在这条街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君少白打断,“你与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似。”
纳兰静安一怔,还未回过神来,就见他就转身进了茶楼。
她拿着手帕站在原地,却久久回不过神来。他是谁,为何看起来这般风姿绰约,眼里却又这般……无奈哀伤。
永乐茶座,二楼,席位正好对着一楼的戏台。
“你觉得这曲子怎么样?”宋锦颐用手撑着下巴看台下演戏演的正在酣头上。
君少白见他听的认真,打趣道,“虽是值得一听,但总觉得太缠绵腻人了些,有些女儿气。”
宋锦颐点点头,“是有点。”他收回了视线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在他面前。
君少白一眼便看出是那日他从他手里夺去的药,不过里面满瓶的药,空了。
“我很好奇,加了金刚石粉末的药到底能治什么病?”宋锦颐将一张化验单放在他面前,他的语气虽然还很轻柔,但是君少白却已了然这是暴风雨的前奏,他在生气。
君少白低头瞟了一眼面前的密密麻麻的化验单。
金刚石粉末,工业制造必备材料,若是长期误食,则可导致中毒。前期症状:头晕,乏力,咳嗽。后期症状:咳血,无力,暂时性休克,直至死亡……
“到底是谁给你配的药,是华晋吗?”宋锦颐忽然怒道,“你不是君家长子吗,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来害你?”
君少白摇头,“这不关他的事。他不过是照药方配药而已。”
“那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君少白收起化验单,“既然有毒,我悄悄换了药便是,不必惊动其他人。”
“他想害你,为何你还要维护他?”宋锦颐更生气了,“是你亲近的人对不对?”
君少白目光浅浅的看向他,“那你呢?为何要去化验我的药,你怀疑是我派人害了陈恺,所以想知道我是不是在用生病伪装自己?”
宋锦颐哑然,其实他也是有愧的。若不是怀疑他,他不会去化验这瓶药,自然就不会知道那药不是治病的良药,而是害人性命的毒药。
“我没有怪你。”君少白面色淡然,“有些事情并不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理所当然,你误会我,那也是情势所导。至于药方是谁写的,我不想说,你就当没这回事就好了。”
对于他的屈服,宋锦颐很是生气,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台下,“你就是这样做君家长子的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牡丹亭吗?因为杜丽娘她虽是个柔弱女子,但是她敢于同命运做斗争。而你……堂堂君家长子也不过如此!”宋锦颐拿了外套就走。
门口正好有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男人往里走,两人一个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一个听着小曲就往里走。
不经意间,猛地撞在一起。
那个男人闷哼了声就往后倒,身后跟着的仆人忙大叫一声接住他摇晃的身子。
竟是日本人!
宋锦颐皱了眉,不耐的回头望了他一眼。
那个男人正好抬起头看他。
当男人看清他的面容时,整个人都呆了。
好美!他用日语赞叹了一句。
宋锦颐更是不耐,甩袖就走。
君少白坐在二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随即低低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几粒直接吞了下去。
他躺在椅背上微微喘气。台下又开始唱了:
莫愁湖上 酒卖斜阳
学金粉南朝模样
莺颠燕狂 关甚兴亡
乍暖风烟满江乡
花里行厨携着玉缸
笛声吹乱客中肠
莫过乌衣巷
是别家新画梁
……
前戏已落幕,竟将《牡丹亭》换了《桃花扇》
南笙一直等到日暮黄昏,才见君少白从茶楼里出来。他小跑几步上前去迎他,“少爷,找到夫人了。”
君少白并不意外,“在哪里?”
“云娘家里。”
“云娘?”君少白微微有些惊诧,“是百夜门的那个歌女吗?”
“是她。”南笙走到车旁为他拉开车门,“她的真正身份其实是被官家赶出家门的养女生的女儿,名叫官玉柯。虽然和夫人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名义上是兄妹。”
听他这样说,君少白突然想起陈恺曾经失言说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陈恺那时应该就察觉到云娘的真正身份了,但是碍于君家的颜面就将事情瞒下来了。
“那官玉柯可是嫁了人,还有个孩子?”
南笙脚步一滞,“少爷怎的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官玉柯确实嫁了人还有个孩子。而且那个孩子少爷您今日还见过。”
“我见过?”君少白背对着他站在他面前,脑海中闪过一个娇俏的身影,他微微皱眉,“是在茶楼门口捡到我手帕的那个女孩?”。
“正是那个女孩。”
南笙见他没了下文,又问道“需要我将她支开吗?”
君少白想了会儿,摇头,“不用。她既然是官家的女儿,自然是经得起变数的。还有其他人知道官玉琴的下落吗?”
南笙将车启动,从后视镜里打量他的神色,“暂时只有我们知道。不过老爷派出去的人已经开始在那一带找了,怕是最迟明日就会知道了。”
君少白思索了一下,“那就任他去吧。”
“对了少爷。”南笙忽的开口道,“我刚得到消息,华晋不是失踪了,而是被老爷关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帮他作什么?”君少白揉了揉太阳穴,“他不过是在小萱的请求下撒了个谎,父亲不会真正拿他怎么样。可是若这件事牵扯到我,父亲反而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了。”
南笙想了想,“果然还是少爷考虑的全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