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关海口,就是波涛不惊的达耶海了。
聂庄坐在甲板上,依靠船舱,吹着海风晒着太阳,甚是惬意,海浪声阵阵入耳,上空还有三两只海鸥盘旋名叫,一切显得十分祥和。
船只途径亡灵海域之时,船上的水手纷纷做好了预防准备,这一带是危险海域,以往很多船只就曾在此遭到海妖海兽的袭击,一旦沉船,这里相距陆地甚远,船上的人基本有死无生。
闭目养神的聂庄微微睁开眼,看着亡灵海域的方向,远处海水颜色要更加暗沉,不似周边海水的碧蓝,而此时此刻,视野之中却又一只犹如孤叶的帆船朝亡灵海域缓缓驶去,一般有这种胆量的只有司职捕猎妖兽的水手,一些妖兽在市面上的售价可不比陆地的恶兽低,甚至还有价无市。
不过那只船只看上去却有些眼熟,聂庄稍微想了一下,这才记起是慕容席和夏枝所搭乘的那条船,不由得有些感叹,有些人生来就是命好,有高手在一旁保护,而且还是名刀“离”的主人,想想当初自己为了锻炼水术的实战,一个人偷偷摸摸来到这亡灵海域,结果却被一大群妖兽追得那叫一个抱头鼠窜。
思绪飘然过后,聂庄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良久,站在船边的几名水手开始嘀嘀咕咕。
“亡灵海域那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都看了这么久,按理来说,应该会有几头妖兽的身影才对。”
“你管那么多干嘛呢,只要咱们脚底下这条船过了这段危险海域就够了。”
“也是。”
“……”
闻言,聂庄再度睁开眼,仔细一瞧,果然如那几个水手所说的一样。
而就在这时,亡灵海域突然有了动静,而且还不小。
一道黑影从水底冲了出来,手里还隔空拽着一头巨型海妖,冲出海面之后,他察看四周,确认了一下自己身处的方位,随之扔掉那头海妖,凌空飞行,从聂庄所在的那条船只上空掠过。
聂庄抬头看着空中,黑影掠过之际,他注意到那人朝自己看了一眼,而也就是在那时,对方的面貌收入眼中,最大的奇特之处——天生无眉,而且怀中似乎还揣着一颗泛红发光的东西,可惜那人身速过快,来不及看清是什么。
不过最令聂庄震惊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冲出海面之时,隔空抓死的那头巨型海妖,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正是亡灵海域两大领主之一的亡灵祭司!
凌虚踏空,此乃修为一品境以上的修士所有的神通,而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晦暗的气息,比聂庄那天夜里在骆驼峰遇到的青衣人还要恐怖,何况胆敢孤身一人闯入亡灵海域,且还能击杀亡灵祭司,极有可能是那陆地神仙境。
然而料想不到的意外紧接而至。
整个亡灵海域,方圆两千里,刚还是水波不惊的海面骤然波涛汹涌,动荡起伏!
“快快快,把船调头!”
聂庄所处的船只不久后也受到了波及,船上所有人仓皇失措,惊叫声一片,十多名水手也是手忙脚乱,尽量站稳身子,防备海妖海兽的来袭。
聂庄手扶住木缘站起身来,走到船边察看了下亡灵海域的情况,随之目瞪口呆。
整片亡灵海域惊涛骇浪,无数海妖海兽好似癫狂了一般,在海面上下翻腾,一些更是一跃上空数丈高。在亡灵海域的中心处,海面凸起一个巨大的疙瘩,仿佛水底有一块体型庞大的东西正急速地上浮。
能让亡灵海域的妖兽如此暴乱,除了海底神庙里的海魔之心,还能是什么?
一念至此,聂庄也终于明白过来,那道黑影怀中揣着的东西是什么,而其人的身份也不言而喻,正是魍魉之人。
没想到宙胤辛辛苦苦从魍魉手中夺回的海魔之心,相隔一段时日,再次被他们偷了回去,这么一来,隐遥湾恐怕又要大乱了。
但不容聂庄多想,亡灵海域中心处那个大疙瘩破开了水面,水浪冲天,而隐藏于水中的庞然大物也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正是那岁荣,可见它的模样,受的伤势不轻,头部一侧裂开一道很大的伤口。
岁荣从海底冒出来后,飞跃当空,遮天蔽日,聂庄脚下的船只对比之下,才不过是它的一只鱼鳍一半大小,可想而知这头畜牲的体型大到何种程度。一百五十年前出世的《百兽志》记载它是堪比凌虚境的凡阶,而在上次隐遥湾妖兽潮来袭,聂庄便亲身体会到了岁荣的厉害,绝非凡阶的威能,而是进入了玄阶。
岁荣当空飞跃之际,大嘴一张,尖锐的兽鸣破空传播,使得狂风骤起,几只盘旋在空中的海鸥瞬间死亡,坠空而下。
乱浪中的船只哪里经得起岁荣一声兽鸣,霎那间瓦解崩坏,残碎的木板狼藉地洒在了海面。
所幸聂庄反应及时,一边跳离甲板暴退,一边运用真元护罩抵挡住岁荣的兽鸣,但他的修为终究没有过一品,根本挡不了多久,只是消耗去部分兽鸣声波的冲击,便力不从心,真元护罩顷刻间被震破,那极为刺耳的兽鸣传入耳中,那日隐遥湾的感受再次传遍全身,当场七孔流血,心神也于霎那间恍惚迷失了一般,好就好在距离相隔较远,聂庄迅速调整过来,稳住识海与丹海的动荡,方才没受多少内伤。
聂庄脚尖轻点水面,找了一块较大船板残块落脚,周围一片海水,首选的当然是使用水术,眼下亡灵海域暴乱,岁荣正领着大批海妖海兽正朝这边涌来,他也顾不上去救别人,再不逃小命都要不保!
当即取水隔空画符,一道波浪崛起,托起那块船板,可谓一浪绝尘,灵活地避开那些从海底忽然扑腾出来的海妖海兽,如疾风般将聂庄送离这块危险区域。
而就在这时,头顶上飞掠过一道身影,正是那华禹,其手里还拎着慕容席和夏枝。
然而,身后方再度呼啸起岁荣的兽鸣,随之海面波涛狂涌,惊涛冲天,呈现环形,将方圆千里笼罩其中,不见天日。
聂庄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察觉到声波的冲击方向横空而来,便急忙跳入水中,躲过这一难。
纵然华禹凌空飞行的速度比兽鸣袭来的要快,可面对海墙的阻挡,两手还拎着慕容席和夏枝,情急之下,不得不止住身形,将慕容席抛了出去,随即拔出离刀,将海墙破开,紧接着再抓住慕容席的身体,从海墙的裂缝钻出。
而那道恐怖的声波也与海墙相互抵消。
岁荣立即一鳍拍水,远处的海面陡然升空一道水柱。
来袭太快,华禹已是躲避不及,只能承接岁荣的这一击,幸好在此之前,他将慕容席和夏枝甩开,要不然以这对表兄妹的弱小,必死无疑。不过为了破掉水柱,华禹也是费尽了全力,面对相比化神境的岁荣,逃不了多少好,何况还有两位小主子需要保护周全,就更为束手束脚。
岁荣和大批海妖海兽正急速逼近。
华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不能将两位小主子安然带回,他也无脸去见慕容春秋,既而视线迅速扫视着海面,寻觅慕容席和夏枝的身影,可却怎么都找不到,顿时急了,一个冲身,坠入海水之中。
或许华禹没想到的是,慕容席和夏枝被甩出去之后,落入水中有一会,正好遇到了水中疾行逃亡的聂庄。
当时聂庄微微一怔,本想着置之不理,可看到那两人的哀求目光,只好顺手带上,拉入中空的水球,再度朝沿岸进发。
二人进入水球后,大口喘气,脸色煞白,之前掉入水中,他们就都呛到了,呼吸困难,再加上不会水性,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险些窒息而死,所幸偶然看到有人经过,不然可就两说了。
慕容席尽量不让自己被死亡的恐惧所吞噬,但脸色的煞白却出卖了本心,指尖也是青白无血色,回头的那一刻,见到一头头海妖海兽紧追过来,当即失声喊道:“它们追来了!”
全神戒备的聂庄当然察觉到了身后的情况,随之念力的转动,传出水球之外,一轮轮漩涡骤起,瞬间阻止了一大批海妖海兽的追赶,可即便他水术了得,但此时境地身处海中,速度远不如水生水长的海妖海兽,再度被追上也只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只能一边急着逃亡,一边心想对策。
忽然间,聂庄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一个庞然大物正迅速朝自己靠近,顿时面无血色。
虽然岁荣的体型庞然,但是水中潜游的速度却令人咋舌,只不过几个眨眼间,海底那个巨大的影子就快要追上了三人,临近之际,血口大开,就想把聂庄三人活生生吞入腹中。
聂庄识海的念力急转,水球垂直浮上,冲出海面,方才有惊无险躲过。
可是一张巨口从下方冲了上来!
慕容席低头一看,身体不由自主地在打颤,吓得失声,而夏枝更是昏了过去。
垂死挣扎的聂庄全数释放出念力,凭空凝聚出一把碧蓝色的水剑,对着岁荣的大嘴喝声道:“吾以灵魂之力刻印,命你前去穿了这畜牲的肚膛!”
水剑飞去之速快到了极致,伴随着一股玄妙的气息,在空中残留下一道长形碧蓝色的直线条。
在水剑呼啸而来的那一刻,岁荣便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立即本能地闭上嘴巴,侧身躲避,可不到十丈的距离,终究还是被水剑所伤,头部左侧的那道伤口雪上加霜,使得岁荣嗷嗷大吼,癫疯了一般在海水中翻腾挣扎,溢出的青绿色兽血染绿了大片海水。
脸色略些泛白的聂庄继续逃亡,那一记水剑的使出就没妄想杀了岁荣,只想着制造出更多的时间,水剑能给它造成一定的伤势,此等战绩已经足够自傲。以前来此亡灵海域,聂庄想都没想过要跟岁荣这种兽阶的海妖海兽斗上一斗,避之犹不及,哪敢像今日这般。
但聂庄自身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使出水剑后,换来的是短暂的虚弱,眼下神识中出现了虚脱现象,念力的强度大大变弱,水球于水中游行的速度下也是下降了一大截不止。
只是情况好就好在聂庄武术兼修,目前念力一时半会无法恢复过来,只能选择运用轻功在水面上飞跃,然后望了一眼沿岸,最近的也是百里外的关海口,以轻功飞跃一百里,聂庄有那个信心,可是当下却还有两个拖油瓶,怕是不行,少一个人的话还可以试试看,因此立即问道:“你水上轻功如何?”
“不怎么样,一口气最多八里左右。”
慕容席实话实说。
闻言,聂庄眉头再度一皱,显然慕容席的一番话不是他所愿意听到的答案。
慕容席略显窘态,言道:“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毕竟我修为只不过从六品而已。”
接着,他又话音一抓,说道:“不过我想我可能无法使用轻功了,之前岁荣的那一声兽鸣,我受了很大的内伤。”
听闻此话,聂庄眉头皱得尤为厉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可又不想见死不救,直接坦白道:“我实话跟你说吧,你们两个我只能救一个。”
慕容席不假思索道:“你可以不用管我。”
“你不怕死?”
聂庄问了一句。
慕容席惨淡一笑,说当然怕,就没了下文,转头看着昏迷的夏枝,神色毅然。
聂庄看着慕容席的举止神态,没由来一阵心烦意乱,随之二话不说提起慕容席和夏枝的身体,一边蜻蜓点水般施展轻功,一边不耐烦道:“事先说好,一旦我觉得没戏了,就会把你扔到海里,自己做好随时去见阎王的觉悟。”
慕容席神情呆滞地嗯了一声,仿佛一个曾无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的人,对死亡已经麻木,甚至是无惧,可实际上,他早就已经尿裤子了。
聂庄脚底一踏水面,尽管带着两个人,依然身轻如燕,而随着他一跃而上的同时,乱成一锅粥的海面扑上来了一只海妖,想要趁机偷袭,但被聂庄一巴掌拍了回去。
慕容席回头望了一眼,突然杀出一句:“咦,奇怪,岁荣怎么突然不见了?”
闻言,聂庄也回头看了一下,稍作一想,以自己多年野人生活般的经验作出大概的判断,顿时如遭雷击:“不好!”
但还是晚了一步。
正下方的海面骤然凸起一个大疙瘩。
尖锐的兽鸣从海底窜出的那张巨口传出,犹如水纹般的波动在空气中绽开!
如此近距离,挡也只是徒劳。
慕容席当场昏死过去,七窍流血。
先后遭受两波兽鸣的聂庄就更不必多说,整张面庞狼狈至极,吐了好几口鲜血之后,意识已经渐渐趋于模糊,但他还是强忍着坚持,口喘大气,竟是笑了起来,而后又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倒不像是认命的觉悟,而是一种无奈,低声自言自语:“看来只能解开地藏菩血体第一层咒印了。”
眼下已别无选择,只能如此一搏,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忽然间,一道青华色的刀气横空而来,当场切入岁荣的兽体之中,而刀气其中蕴含的强劲力道瞬间将岁荣击飞了出去,使得聂庄三人凶险地逃过一劫。
而就在那道刀气将岁荣击飞之后,从远方传来了洪声:“孽畜,休得猖狂!”
人未现身,倒先闻其声,不久后才见到一袭白衣飞空而来,手中握着一把大刀。
此刀名青龙,刀谱上记载:千丈真龙龙骨铸刀,龙魂纳灵,刀身通体铜绿,长三尺二寸,重三万六千斤,唯青龙通灵之主可舞之,今其主乃南青林若青。
白衣人横身冲来,便直追落入海中的岁荣而去,气势浩然。
一时之间,巨浪滔天。
随后而至的华禹一揽手接住了坠下空的三人,不去看白衣人与岁荣激斗的场面,对仍有一丝清醒意识的聂庄说道:“你现在安全了。”
听到这话,浑身浴血的聂庄费尽所有力气笑了一下,随之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