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上一次受伤,整整七天,聂庄才从昏迷的状态苏醒过来,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屋子里,布置精致,不由得微微讶异,仔细回想了一下,记起自己昏迷之前好像是被华禹救了下来。
照这样的话,聂庄猜测他现在应该是在慕容府,然后坐起身察看了一番体内的情况,好在没发现什么大碍,就放心了,只是现在听觉有点下降,耳朵里总有一股嗡嗡声在作乱,这也没办法,声波冲击的后遗症即是如此,可短短半个月之内,接连两次重伤,也真是倒霉透顶。
当时岁荣就在自己面前百米处发出一声兽鸣,那种好似五马分尸的感觉感触深刻,简直生不如死,双耳顷刻间失聪了一样不说,双目更是突然一黑,幸好仗着自己练就出来的强硬体格撑了下来。
不过聂庄要庆幸的还是那位白衣人和华禹的赶来及时,否则强行解开体内第一层咒印的话,光想想都后怕,在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地藏菩血体的狂暴。
只是不知道慕容席和夏枝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们两个底子比自己差得太多,不过情况应该不会太糟糕吧,虽说岁荣那一声兽鸣威力极强,足以令人腑脏俱伤,双耳失聪,可谁叫这两位金枝玉叶有一个身为军府令的长辈,相信弄点天材地宝或是灵丹妙药来给他们疗伤不在话下。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位脸蛋清秀丫鬟装扮的女子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盘汤药,进门之后便把盘子放在桌子上,这七日以来,全是她负责照料聂庄的伤势,当她端起汤药,正准备给床榻上那位昏迷的少年喂药时,却在一个转身间瞧见那少年居然醒了过来,脸上先是一抹惊讶,接着浮现一抹浅淡的笑颜,一边放下手中的瓷碗,一边柔声道:“你醒啦!”
聂庄刚下榻站起身,却被丫鬟按了回去,后者体贴道:“你的伤势才刚刚好了没多久,千万别乱动,坐下休息就好了。你昏迷了七天,肚子肯定也饿了,你把汤药喝了先,我这就去厨房拿点饭菜过来。”
聂庄说了一声谢谢,丫鬟微微一笑,把汤药端给聂庄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没多久便送来了几盘清淡为主的饭菜,毕竟聂庄身上伤势刚好,吃不得油腻的食物,可见这位丫鬟做事是如何的心细周到了。
一顿饭菜吃得不温不火,二人彼此聊了一些话题,无非是那些粗茶淡饭,但出于好奇,自称是夏枝贴身丫鬟名叫夏蝉的女子还是问及到了七天前亡灵海域的事情,聂庄也没多少顾忌,一边大口吃饭吃菜,一边如实回答,反正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什么好刻意隐瞒的。之后,伤势初愈的聂庄就打算走人了,夏蝉三番挽留,但最终拗不过聂庄的执意,就送人到慕容府门口。
当聂庄走了有段距离,他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府门口,那位丫鬟已经不在那儿了,而后又望了望万里无云的晴空,太阳高照有些刺眼。
聂庄微微眯着眼,扯动嘴角轻轻笑笑,摇头道:“呵呵,丫鬟?有谁家的丫鬟会读心术的?”
而那位已被聂庄识破身份的夏蝉转身回府后,走过几条长廊,穿过中院之后,整个人的面貌突然转变,赫然是瞿清莲!
途中一些知晓她身份的下人见到了,纷纷恭敬地弯腰喊上一声“左少司大人”。但瞿清莲搭理都懒得搭理,面色冷霜,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如果聂庄看到了她这番模样,再回想她方才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肯定要感恩戴德了。
瞿清莲最后来到了大院中的一个小庭院,能随意进出这个地方的人屈指可数,她算其中一个,身为慕容春秋手下夜刃的左少司,地位自然非凡。
七日前,瞿清莲还在替慕容大人调查一件事情,却突然被叫了回来,她以为慕容大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待,谁想竟然就为了照顾一个受伤的少年,而且还是当初隐遥湾的那小子。一开始精通读心术的瞿清莲不明白大人的用意,但在这些天照顾那位少年的过程中,尤其是在今天略有接触后,似乎有点明白了。
此时小庭院石桌上煮茶相谈的有两人。
一个叫慕容春秋,也就是掌管关州一州军权的军府令,这所府邸的主人。慕容春秋相貌有些惨不忍睹,浓眉小眼,笑起来眼睛眯得只有一条细小的缝隙,唇厚如臃肿一般,两腮至下巴长满了浓密大胡,不过说起话来倒是挺温和的,不像糙汉子那般大嗓门。
年轻时候的慕容春秋身姿矫健,从兵营中的一位无名小卒爬到了辅国将军的位置,号称“无双斧将”,一双斧头耍得如火纯青,攻城拔寨,手刃敌人无数。只可惜自从一场战役中被巨石砸断了一条腿后,南青先皇就让慕容春秋接下了关州军府令一职,这些年慕容春秋的日子过得甚是安逸,油水也吃得十足,以至于身子渐渐发福,挺着个大肚子,外加上请机关师给他安上的那条机关腿,使得慕容春秋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宛如一个不倒翁,这也是为何熟悉他的人都会喊“慕倒翁”的原因。
或许晚年转性了,慕容春秋开始修身养性,早年练成的一身杀伐之气渐渐内敛,如今对谁都满面春风,捧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哪怕一些人带有取笑意味地喊他一声“慕倒翁”,慕容春秋仍然是笑嘻嘻地回应。慕容春秋虽说是位高权重,但妻室倒不是成群,只有一个正房,不过两口子不知什么原因闹得不愉快,正房跑去尼姑庵当起了尼姑。
幸好慕容春秋生了慕容席这么一个儿子传宗接代,不然就他生的这副丑陋模样,要找一位贤惠温顺还不嫌弃他外表的妻子可得焦头烂额,慕容春秋和一些要好的朋友喝酒把欢时,他们常常会拿此事打趣一番,说是就怕人家看不上他。
另一个则是柳蕙天网网主,林若青。
“慕容大人。”
瞿清莲单膝跪地。
“什么事?”
慕容春秋呼气吹凉杯中的热茶,咕噜一下就喝了一个精光,亏得林若青今日带来了上好的毛尖。这些年过来,慕容春秋虽说修身养性有长进,谈吐变化了许多,礼节上也略知一些,可对于他这种沙场拼杀却大难不死的糙汉子来说,想要从头到尾彻底地改变那些臭毛病,做一个温尔文雅的官老爷,一个字,难,两个字很难,多几个字,用慕容春秋的话来说,这他娘的比让他拐个美娇娘上床还难。尤其在茶道上,慕容春秋茶品极差,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是没下什么砒霜毒药的茶,就能喝,管它什么上等或是下等茶叶之分,到了口中都是一饮而尽的事,回味不出什么余味来,要是谁敢在慕容春秋面前侃侃而谈茶道,非得跟人急。正因为如此,关州一些官员上门拜访慕容春秋,识趣地不带什么茶叶当礼品,在这位军府令眼中,再好的茶叶还不如一坛烈酒。不过整个关州恐怕只有林若青是个例外,每次来慕容府找慕容春秋,别的什么都不带,就带茶叶来膈应这位老朋友,偶尔还会说些茶道的讲究,但慕容春秋只能一脸懵逼,听天书般地听着。
“聂庄人已经醒了,刚从府上离开不久。”
“哦?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短短七日就恢复了?”
“正是如此。”
“有什么发现?”
瞿清莲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低着头:“请大人恕属下无能!”
慕容春秋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没有说话。
瞿清莲接着说下去:“有人在他身上设下了强大的咒印,属下无法利用读心术得知他心里的想法。”
慕容春秋沉默片刻,然后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让人再好好查一下这个少年的来历。”
“属下领命!”
瞿清莲无声地退出了小庭院,出去后轻轻呼了一口气,她跟随慕容春秋多年,却依旧不敢正面直视慕容春秋,每次被叫到大人的跟前时,总会习惯性地捏了一把冷汗,这次也不例外。
六天前,瞿清莲就照慕容大人的吩咐让手下的人去查了一下聂庄的身份以及来历,可竟然是白纸一张。
但瞿清莲还是如实地禀报给慕容春秋,后者只说查不到就算了,此事先暂且放一放,等人醒来后,你再用读心术查探一下他人的来历。
可谁料,好不容易等到聂庄醒来,瞿清莲故意找话题相聊,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读心术完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同一时间弹开,这就说明聂庄的身上设有咒印!
这聂庄究竟什么来路?
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咒印?
还有上次隐遥湾他是如何击退妖兽潮的?
种种疑问浮现在脑海之中,性情冷淡的瞿清莲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兴趣,哪怕慕容大人不说再仔细查一查聂庄的底细,她也会这么做。
瞿清莲根本不相信一个人在这世上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故而在退出小庭院后,她便脚步匆匆地办事去了。
就在瞿清莲退下后,没多久,一身白衣的林若青放下手中茶杯,细细品味口中毛尖残留的余味,他这人平生没多少爱好,除了管理柳蕙天网之外,偶尔修炼一下,再就是品茶和穿白衣。
有趣的是,由于南青第一美男子的林若青喜好穿白衣,早些时候柳蕙就有人说,只要看到街上有谁从头到脚一身白的,不用猜了,肯定就是网主林大人。结果这话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人模仿穿白衣,使得当年关州一度盛行满街白衣,那些爱慕林若青的女子也不例外。不过林若青从不关心这些事,尽职地做好网主的本分,在他人眼中,林若青无疑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
林若青鼻息深吸,享受茶香,睁开双眼后,笑问道:“慕容兄,你觉得这个叫聂庄的少年会不会是魍魉的人?”
慕容春秋连忙摆手,求饶道:“我慕容春秋一个粗人,带兵打仗还可以,让我去想这些乱七八糟费脑子的事,别,我看还是算了。”
林若青无奈摇头,果然问了也是白问。
慕容春秋试探性问道:“之前你说准备等聂庄伤好了后,就打算下令通缉他,这是为什么?”
林若青笑而不语,一脸无可奉告的表情。
慕容春秋冷哼一声,故作一脸不屑,可是想想又觉得好奇,再次问道:“这聂庄不会真是魍魉的人吧?”
林若青哑然失笑道:“你就别瞎猜了,我都猜不到其中原因。”
慕容春秋一怔,随之恍然道:“难道说,这件事是龙源峰那位的意思?”
林若青也不隐瞒,轻轻点头。
慕容春秋拿起茶杯,仍旧是一饮而尽,随后轻放于石桌上,语色突然转变,隐隐透露着一股寒意,说道:“不过,倘若他聂庄真是魍魉的人,我慕容春秋肯定第一个宰了他!”
林若青笑问一句:“倘若不是呢?”
慕容春秋思索片刻,立即回道:“倘若他不是,那就不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