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菲,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傻愣在这里干什么?其他人呢?”
突然,房门再次被推开了,不过这一次推门的不是海大胖,而是于书记,她正由此经过不久,刚刚离开的海大胖由于关门的动静过于异样,这才惊动了于书记,她此刻正接到了市里教育局的一个相关通知,手里举着洁白的装订成册的通知单,带着一个白边眼角•••。
她好奇的转回身来进了门,看到尚菲正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一个人立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像个木头桩子似的,见此,她二话不说,劈头问道。
“哦。”
尚菲抬了脑袋,好比服刑的罪犯,见到了探视的亲人,既惭愧又亲切,欲倾述又难言•••。
于书记拉过尚菲的一只手臂,感到那孩子的体温热乎乎的,她禁不住着急的再触了触她的额头,说道:“有点烫呀,小菲,你究竟怎么了,好像发烧了?”
“我没事,大舅妈。”
尚菲淡化了一切。她知道自己根本没病,就是一切的突袭令她感到欲要窒息罢了。她被于书记一直拉到临近的座位上,海大胖的身子由大舅妈替代了,尚菲稍微缓过来一些,旋即却又被海大胖临走之前的两条告诫陷入了无边的烦恼里面。
她干咳了两声,感到脑袋里轰轰的直响。
“跟舅妈说说,究竟怎么了,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干嘛呀,你知不知道刚刚你的那个样子简直太吓人了?”于书记把尚菲的脑袋拉到了眼前,关切的问道。
她首次这么近距离的跟大舅妈接触,无疑,她知道,这感受的呼吸是来自自己的一个亲戚,她本想痛哭一场,之后央求着大舅妈给自己弄回原班去或是随便哪个班里都行,只要别留在海大胖的手下•••。
可是,转念一想,她根本无权要求一切,况且一切又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过什么,“严师出高徒”,多么可笑的几个字,谁说出了这样的道理,谁又偏离了这个轨迹,为什么美好的道理在某些人面前竟然走形到极致。想必说出此番道理的人知道这一切后也一定会倍感伤心吧?
尚菲半张着嘴,满面痛楚,她什么也没有说,这是瞬间的决定,也是最终的决定。大舅妈给她转到这个学校里,目的是让她来不断的进步的,而不是让她来告状的,她从来不知什么叫做无中生有,甚至普通的学舌有时也学不来,况且,她也没资格告任何人的状,所有的假设大家在事先就已然给她摆在过眼皮子底下,现在,她只能独立的承受,再不要打扰到他人了。
看着尚菲异样的表情,回想着刚才这教室房门的动静,于书记立即敏感的嗅出了一切,她急忙问道:“小菲,你跟大舅妈说实话,是不是你老师她刚刚训你来的?”
“没有。”
尚菲低声的回答。表情尽量在被调理中。她难掩心事,却又极力避开。看了看大舅妈手里的通知册,她知道大舅妈此刻正忙于正事,于是说道:“大舅妈,你去忙吧,我真的没事。”
“你真的没事?”于书记再问。
“真没事。”尚菲暗自握了下拳头,挺直了身子说道。
于书记看到尚菲不愿直言,虽然也觉察到了什么,但也不便在深问下去,毕竟,孩子们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她看着尚菲刚才是那么的痛苦,于是不放心的嘱咐道:“小菲,既然你不想跟舅妈说,就证明事情没有太过严重,要知道海老师就是那个脾气,上来那个劲就不管不顾的,但是她的本质还是不坏的•••另外,你看她多要强呀,上学期期末考试,你们班还不是又考了个第一•••。”
“别说了大舅妈。”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第一”的事情,尚菲不觉心里又冒出了一股火,说来说去,都是这第一惹的祸。
“大舅妈,你要说的我都懂,严师出高徒吗!”她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有些自嘲。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大舅妈,我们现在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不管怎样,总算是要熬到毕业了•••要出头了•••。”
她说完,有些释然的叹了一口气,整个的一天,从体育课到现在,她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好多岁,好像一下子越到了妈妈的那个年龄,现在,正在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在与大舅妈做面对面的交谈。
她知道她接下来还要遵照海大胖的意思,在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们面前给她道歉,再接着,还要在所有同学们面前继续遭受海大胖那没完没了的数落。
“她还会再出手打我吗?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海大胖这么多年来打学生早就打的上了瘾,拿自己解瘾,有什么不可以呢?她拿那么多人解过瘾,男同学,女同学,强大的,弱小的,她都不在话下,哪得劲她就打哪。绝不会差她尚菲一个•••。她的心口窝现在还在灼痛,这就是铁证。
班长,狗屁!
她会拿这个事情当回事吗?她不拿任何学生当回事,谁碍眼她就弄死谁。
她定会再次出手打她,且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全体同学的面。”尚菲担忧着,觉得打在身上,痛在心里。这其实更可怕。
她的那个所谓高高在上的自尊心整个的被摔在了地上,细碎细碎的,再也难以拿捏在一块,即便拿捏在一块,也再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班长,各科中的第一名,全校的值周生,十三个项目体育达标的唯一的合格者•••。所有的光环都不再闪耀。”想起接下来的一切,她的眼眸闪了又闪,希望面前有带着白胡子的老神仙能突然现身,能关切的对她询问一声‘小孩子,你还好吗?’。
是不是所有“遇难”的人都有如此的渴盼呢?可是,现实又是多么的冰冷,谁也拯救不了谁。她凄苦的一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瓜。哥哥尚兵偶尔说出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说我学习学傻了,她此刻感觉他终于说对了一次。
想到这,她突然对这小学即将毕业的事情充满了渴盼,毕业后,自己也会跟着那支痛恨海大胖大潮的浪花一块去席卷于她,攻击于她吗?
不,她敢肯定,她不会的,至少爸爸和妈妈不会让她这么去做,他们是那么老实,那么善良,他们不对任何人说三道四,对海大胖,也是一样,背后的指指点点是最无聊的人干的勾当,他们从不违背做人的原则,朝八晚五的生活,最终要把善良的人们推到哪里去?
她突然又陷入了没边没沿的烦恼之中•••。
烦恼的相随,挥之不去。她看着大舅妈,突然再次追问,不,更像是逼问:“大舅妈,你快说呀,我们五年六班的同学们,两年了,都遭了那么多的罪了,是不是总算要熬到毕业了呀?大舅妈,您为我们高兴吗?又有一批海大胖手下的同学即将迎来了‘解放’,您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很高兴很高兴是吗?”
于书记彻底的愣住了,虽然她不知刚刚发生过什么,她没有目睹,没有赶上那个契机,不过,她现在敢断定,尚菲这个孩子定是在心里受到了海大胖无情的伤害。
这个海老师,究竟说了孩子什么呀?怎么会突然把个那么坚强乐观的小孩弄成这个样子,这显然是太不可思议了。
看着尚菲满眼希望尽快毕业的面孔,她突然感到心里一痛,她显然是不忍心告诉尚菲即将要面临的新的问题,她知道这会影响到一个孩子的全部希望,可是,面对那双渴盼回答的眼睛,她又不得不告诉给对方,否则,也许会更深层的伤害到她•••。
思量了好久,于书记有些难为情的对尚菲说道:“小菲呀,虽然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你是希望自己快点毕业,换句话说,是希望自己尽快长大,可是,有些个事情我们还是要服从规定的,客观的规定有时难免要限制了主观的想法•••。”
说完,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通知手册放到了尚菲面前的课桌上面,说道:“小菲,看看吧,这是上边刚刚下来的文件,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个事情,这个事情,可能对于你们班的同学,难免有些不太喜欢•••。”
“这是什么?”
尚菲迅速的翻开了通知手册,一股不详的预感猛烈的撞击了她的胸脯,她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一行清晰的大字跳入眼帘:“从今年开始,应届小学生要开始全面实行六年制教育•••。”
“六年制教育。”尚菲的心彻底被抛却到深谷里面•••。
规定变了,一切都变了。
多出一年,就多出了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长吗?绝不短。既是说,她们小学毕业的时间被推迟到明年,且就从她们这届开始执行。因为这叫做规定。
无需再看其他的内容了,有什么用呢?她把那文件推给了大舅妈,于书记的劝慰声音旋即传来:“小菲呀,六年就六年吧,这是规定,是由不得谁去违背的,其实海大胖那个人挺好的,你们就是不够了解她•••。”
两年了,还不了解吗?
她真想反驳,不过有什么用呢?“我们不了解海大胖,不理解海大胖,海大胖也同时不了解她的学生,不理解她的学生,多么矛盾的组合呀,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她一直在这样想着。
全盘皆输。
她懒得再研究下去,也懒得再听大舅妈的说教,了解也好,理解也罢,总之这个过程又被延长了一年,漫长的一年,师生间彼此的慢慢的了解和理解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她忽然轻松了下来,她的头皮已感到发麻,她不敢再紧张下去•••。
今日的地震,始终在进行着,何时止,何时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