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公公下了车辇,便是招呼着一众小太监做着准备,更是冲着一旁的一些宫中姑子吩咐一番。
完全便是将一旁站在不远处的林峰晾在一边儿,这使得这位禁卫军之中的一个小头领一时间尴尬不已。
“初公公,初.....初公公,那个陛下怎么说的,卑职还得回去复命。”林峰不得不小心的走到初公公面前。
“还能怎么说,陛下同意了,禁卫军很快便会调拨到前方去,还有,陛下也要去,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最好小心着点儿,但凡有任何闪失,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初公公抱着胳臂,不耐的说道。本就尖细的嗓音更是透着一种刻薄。
林峰闻言,有些吃惊的望着正对面的初公公,三边之地本就混乱,谁也不敢保证是否就有北齐的那些个探子,会潜藏在人群之中。
万一惊扰了圣驾,岂不是自己这些个禁卫军,便是要倒了大霉了?
不过看着一旁初公公正不耐的冲着一众小公公们吩咐着,林峰便是自觉的离开了。
神仙打架,自是不关自己这个做手下的什么事儿,现在陛下要亲自前往前方,那自己只需将这个消息传回去便是了。
念及于此,林峰赶忙拱了拱手,缓缓道:“卑职这就回去,禀告我家大人。”
初公公白了一眼,没有多理睬这个禁卫军的小头领。
正是因为这些个酒囊饭袋实在是太多了,这才累得自己的主子爷整日里操心不已。小小的三边之民而已,还要说的那般严重,如今,陛下知晓,岂不是更加难过?
初公公小声嘟囔一句“废物”,不知是在骂眼前的小太监,还是在说其他什么人。
不过知晓初公公为人的一众太监们,自然是吓得赶忙低下头,小心的站在原地,听着初公公的吩咐。
一切皆在小心之中进行着,当一众太监将陛下移步的行头准备妥当之后,蜀皇这才在初公公的搀扶之下,缓缓的从华贵的车辇之上走下来。
劲风拂面,吹得一众太监衣服咧咧作响,初公公赶忙唤过侯在外头,扛着小抬椅的四个小太监过来。
“陛下,老奴给您备了御椅步辇,还请陛下快些,这北郊之处,寒风也是极为有劲儿的。”初公公小心的掀开一旁的抬椅遮帘,冲着蜀皇笑道。
蜀皇皱了皱眉,淡淡的摇了摇头,就这般直接顶着寒风,朝着队伍前头走去。
“小初子,陪着朕走一走,这北郊之处,乃是历代先帝爷深睡之处,你看这打在脸上的劲风,可像当年戎马一生的英雄之风?”蜀皇缓缓的向着队伍前头走去,指着四周的空旷原野之处,高声说道。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啊,老奴这才醒悟,真是愚钝,愚钝之至。”初公公赔笑着说道,手舞足蹈的。
队伍两侧早已准备好的一众禁卫军,自然是持着银枪,紧紧的将蜀皇簇拥在其中,裹得严严实实。
而御安司的鬼面高手,则是持着手上的长刀,短刃,分散在队伍四周,小心的戒备着。
蜀皇走得很慢,这也就使得一旁的围拥在周围的一众禁卫军亦是亦步亦趋的紧随在蜀皇跟前儿。
当蜀皇慢慢走到队伍最前头儿的时候,整支队伍,已是停在原地近半个时辰左右。
御天司主司图方不时地焦急望着天空,只见天色略显阴沉,艳阳被遮蔽在乌云之后,看上去很是不好。
时辰已是有些迟了,若是大队人马再不尽快前进,那便是真的要迟下许久。
若是真的发生了,但凡有人随便上折子,参上自己一本儿,那么蜀皇降罪下来,自己这个主司,绝对是跑不了。
实在是束手无策之下,图方只好从自己的抬椅之上走了下来,向着不远处还在与一众禁卫军商讨策略的禁卫军姜瞿姜大人走去。
“姜大人,可是有了主意?”图方微微拱了拱手,虽说自己乃是外一品的主司大人,但是这姜瞿却也是皇族之人,按照惯例来说,也是得给其最大的尊重。
“老大人来了,失敬失敬。”姜瞿还正在与手下商谈,突然被人打断,见过来人之后,便是赶忙见礼道。
图方抚着长须,微微屏住脸上的焦虑,缓缓开口道:“姜大人,这黄道吉时,乃是我御天司上下,仔细推算而出的,马虎不得,若是真的无法敢在吉时之时抵达的话,只怕是很难向上头交代。”
姜瞿知道图方所指的“上头”是谁,心中不禁有些微怒。
这三边流民前来,谁也未有料到,就连自己,也是始料未及。现在这个御天司主司图方,却是拿这个事情来说事儿,着实可恶。
不过短短一句话,便是将这时辰短缺之事,尽皆吐到了自己的身上,倒反是与其没有一点儿干系。
想到这里,姜瞿脸上便是有些渐冷,淡淡的开口道:“图大人可莫要这般说法,若是时辰上有失偏差,只怕也是大家伙儿的责任,要知道,这抵达时辰与这出发时辰,那可都是御天司定下来的,跟我,可没关系。”
“你.......”图方未想这个后生晚辈,竟是这般牙尖嘴利,一时间怒容满面。
“皇上驾到~百官跪迎!”这时,一道尖细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众人闻言,心中吓了一跳,赶忙向着声音传来的位置望去,便见果然是宫中太监的打扮。
头前儿一众禁卫军,其中五六百太监宫女,而最中间一处,那身着黄袍的老者,可不正是当今圣上!
众人赶忙俯身跪下,额头伏在地上,长呼道:“微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声响,位居在队伍最前端的五百禁卫军将士,赶忙将长枪支在地上,身子微微向下,低着头。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响起,一层更是盖过一层。
禁卫军正前方,正簇拥着几万人的流民队伍,只见官道之上,完全是密密麻麻的样子,完全腾不出一丝的空隙出来。
许多人完全是将自己的家当全部带了出来,牛马羊,吃穿用度,锅碗瓢盆,全部装在大车之上。
每个人皆是一番疲惫之态,脸上的泥垢混杂着一路上的风尘,显得极为狼狈。
丁壮尽皆站立在队伍的最前方,而妇孺和老人,则是全部站在队伍的后边儿位置,密密麻麻的双眼,正紧紧盯视着正对面儿的一众军士,虽是本源,却很是警惕。
当一众流民,突然听到远处那支阻隔在官道之上的军队之中,传来一阵“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高呼声响时,微微呆滞了一下,便是面色恐慌起来。
皇上?陛下!正对面官道上的军队,竟然是陛下的仪仗车辇!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儿?
流民之中,已是开始恐慌起来,原先他们想着,正对面儿的那一支军队,只怕是前往虞水关的军队。
既然是挡了路,那便尽快给他们腾开便是,但是这七八万人的队伍,一时之间,又怎么可能轻易便腾开?
因此,双方这才堵塞在了这一处官道之上。
可是现在,自己这一方队伍,竟然是阻挡在了皇上的车架之前,那么这个事情便不像刚刚所想的那么简单。
“根生,咋办啊?那可是皇上的队伍啊。”
“是啊,是啊,诛九族的大罪过,这可怎么办啊?”
........
很明显,这支流民的队伍,有着各个村子之中的代表,携家带口的,自然是求个团结一致。
不过这并不能够为这些村民带来安全感,就比如现在,队伍靠前的人,不少已经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孩子也是被妇人搂在怀里,小心的跪在地上。
而队伍后边儿,不知晓情况的众人,在前方一阵议论声之中,也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慌忙跪在地上。
乌压压一片,蓬头垢面的流民们,不晓得应当怎么办?也不知面临在自己身上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惩罚。
不过身体,却是清楚的作出了正确的行为,低头跪下,不少人甚至于已是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内心之中的恐惧,还是说因为这一路之上的苦难,
一时间,悲伤的情绪瞬时间便是蔓延开来,使得整个队伍,嚎哭遍地,声响彻于天际,直叫人肝肠寸断。
蜀皇刚走到禁卫军跟前,便是突然被响彻云霄的哭喊声一震,脸色僵住,定定的向着前方的流民队伍之中走去,步伐沉重,看上去很是虚弱一般。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个高车,正是御天司行进之时,泼洒雨露恩泽的高台行车。
“小初子,扶朕上去。”蜀皇指了指那近一丈(三米)多高的高台,沉声道。
初公公仰起头来,看着那高台,有些担心的看向一旁的蜀皇道:“陛下,这.....高处之风更盛,您这身子....”
蜀皇摆摆手,继续向着高台走去,开口道:“无妨,朕要给朕的子民说说话儿,快点儿。”
初公公这才赶忙走到蜀皇跟前儿,扶着蜀皇的手,小心的伺候着其一步一步的登上高台之中。
北风呼啸而来,越是向上,越是刚猛起来,这就使得初公公不得不紧紧的扶着蜀皇的手,小心的向上走去。
强劲的风力吹散着蜀皇的长须,点点斑白的胡须,此刻在冷风的吹拂之下,显得更是沧桑之感涌现。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蜀皇终于是在下边儿一众禁卫军和随侍的宫女太监的注视之下,站在了高台之上。
俯视这下边儿的众人,蜀皇淡淡的对着一旁的初公公说道:“告诉他们,将高台推到前边儿去,朕有几句话,要对着朕的子民们说。”
初公公看了看蜀皇,这才扭过头去,冲着下边儿的禁卫军头领姜瞿大声喊了一阵。
姜瞿闻言,变了脸色,看着茫茫人多的前方流民队伍,为难的与自己身边儿的副将对视一眼,再看看初公公脸上的坚决,只好挥了挥手,冲着手下吩咐一番。
良久之后,这高台行车,随着十八个壮汉的推动之下,木轮“吱呀”“吱呀”做声。
车辙印深入一指之地,缓缓的向着前方运动起来,四周禁卫军挥舞着手上的长枪,开始在前方开路,将队伍之中的流民,一直向着两边儿赶去。
本来密密麻麻的人群,随着禁卫军的驱赶,开始在中间之处,慢慢的向着两边儿散开来,刚刚好便是留下一个差不多宽敞的距离,供蜀皇的高台行车驶入流民的队伍之中。
地上的流民们纷纷边向着两边儿走去,边是呆呆的望着天空之中,在高台之上的那位黄袍老者。
这便是他们心中一直以来的信念,一直以来传下来的忠心之气使得他们此刻的内心澎湃不已。
也不知是谁,一声彻响九霄的嚎哭声突然爆发出来,紧随着便是一众流民的哭喊声。
“陛下,陛下啊,草民苦啊,陛下。”
“陛下,给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已经没有家了,我们也不想作流民啊。”
“陛下,饶命啊,我们都是良家的百姓,都是逼不得已,才回到关内的。”
........
哀嚎声,哭泣声,甚至于一些人,已是激动的扒在禁卫军的长枪之间,探着脑袋,拼命地喊着。
“陛下,我是当年随着先帝爷的诏令,自愿前往三边之地居住的老蜀人啊,陛下你看看啊。”
只见人群之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的冲到队伍最前边儿,褪去身上的上衣,露出一个先帝爷亲自赐下的纹身,一个大大的“边”字。
看着这个纹身,一众禁卫军一时间有些震惊,手上不敢用力,只能将这个老者放到近旁,也就是高台之下。
那老者哭喊着跪在地上,痛哭道:“陛下,镇虎关陷落了,北齐虎狼之士将三边平原之中的百姓,尽皆驱赶到虞水关外五十里地,各处村子中,死的死,逃的逃,便是我等,也是豁着性命,这才跑回来的。”
“求求您了,开恩呐,饶了我们吧,这些人都是被逼无奈,这才冲犯了陛下天威。”老者“咚咚”的磕着头,每一声下去,都使的高台之上的蜀皇脸色一白,到最后,更是险些站不稳当。
“陛下。”一旁的初公公赶忙上前一步,将蜀皇扶着,担心的小声喊道。
蜀皇站直了身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便是将目光望着下边儿的一众流民队伍之中,抬起手来。
霎时间,下方的哭喊声,哀求声,包括着一众的索然声响,全部静了下去,皆是仰起头来,目不转睛的望着上边儿的蜀皇。
“朕,自二十三岁登基以来,到了如今,已是过了五十个年头,大蜀三百年以来,出了五代帝王,朕,是最没用的一个,身居高位,却是寸功皆无,就连如今,竟是失了三边之地,朕心愧,难恬颜。”
声音传出来,下边一众百姓,禁卫军,官员,皆是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上边儿高台之上的帝王。
这样的话语,竟然是出自一位帝王之口,这使得众人一时之间,心中仿佛恶浪滔天一般翻滚着。
“你们放心,朕定会将这你们安置妥当,你们作为朕的子民,朕定当保你们生然无忧,都起身吧。”
一席话过后,虽是短短几句,但是这来自帝王的承诺之语,却是使得这些个遭受了几天苦难的民众,一时间心中哽咽,难以自制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啊啊啊陛下,陛下,草民......”
万民跪伏在地上,蜀皇亲口作出的承诺一出,便是使得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感动不已。
蜀皇嘴角这才挂出微笑,冲着一众百姓挥了挥手,苍老的面庞,在这近十万百姓面前,第一次去了帝王的威严,而更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流民队伍之中,一道细长的黑影,快若闪电般的向着高台之上而去。
“咻”
一旁的初公公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冲到蜀皇跟前,一把护住蜀皇,将身躯挡在蜀皇面前。
“噗”的一声,在蜀皇惊怒的目光之下,一支箭矢,已然是直入初公公背部。
“啊”初公公的惨叫声响起,被蜀皇扶着的身躯,渐渐软倒下去,躺在高台之上,血流不止。
姜瞿怒喝一声:“保护陛下!”
禁卫军长枪举起,正对着流民队伍之中,将流民向后逼迫着。
一时间,高台之下的百官慌了心神,站在下边儿,完全看不到上头的情况。
“护驾,护驾。”御天司主司图方慌了神,挥着手,催促着一旁的禁卫军聚集到蜀皇站立的高台之下。
而不远处一直候着的鬼面,更是轻身上前,三两步便是登上高台之上。
身躯围在蜀皇四周,将其包裹的严严实实。
流民队伍之中,自然是看到了蜀皇遇刺的这一幕,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却是霎时间怒容满面。
“是他!我看见是他!你们看,他手上有弓箭。”
也不知什么时候,从流民队伍之中传来一声怒喝,一个妇人大吼着指着自己一旁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看着四周而来的怒目,虽是慌乱,却也是抽出了手中的兵刃,打算冲出重围之中。
却不想,这原先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此刻却是如同失了心智的猛虎一般,不要命的簇拥上前。
“杀了他,在了这个王八蛋!”
“杀了他!”
“还有,这里还有,快来人啊。”
.......
一时间,十万流民已是乱作一团,原本还在嚎哭的百姓,此刻已是怒火中烧起来,警惕的相互戒备着。
甚至于有的人,已是开始检查自己身边儿的人,一旦发现,便是挥拳而相。
趁着骚乱,鬼面将蜀皇紧紧围在中间,而一众禁卫军,更是赶忙冲到近旁,竖起长盾,挡着缓缓后退。
一直退到队伍中间之时,这才分散开来,在外围之处警戒着。
百官早已冲到蜀皇跟前,小心的保护着蜀皇。
“陛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禁卫军头领姜瞿,慌忙的跑到跟前儿,丢下手上的长刀,跪伏在地。
蜀皇厉声喝道:“御医呢?随行的御医呢!速速传来,小初子但若有事,朕扒了他的皮!”
御医早在出事之后,便是急匆匆的从蜀皇车辇旁,跑到了队伍的前方之处。
这时听到蜀皇的厉声怒吼,更是哆哆嗦嗦的跑了过来,从一旁的下人手上拿过箱子,赶忙跪在地上。
“陛下,臣.....臣在。”太医赶忙一个劲的说道。
蜀皇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贴到近前,怒喝道:“治好了,要什么朕给你什么,要是治不好,朕诛你九族!”
太医吓了一跳,赶忙慌慌张张的便是走到初公公跟前,一阵摩挲起来。
蜀皇站起身,长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冲着一旁的姜瞿问道:“前方怎么样了!”
“回.....回陛下,臣已令禁卫军严守在前,流民队伍已是混乱起来,现在正在互相撕扯着,陛下还是快快回到车辇之上,臣会尽快将混迹在流民之中的北齐探子揪出来。”姜瞿低着头,嘴上慌乱的说道,甚至于肩膀,不时地开始颤抖起来。
蜀皇冲着一旁的鬼面挥了挥手,问道:“此番护卫,乃是何人领队?”
其中一个鬼面赶忙拱手道:“回陛下,乃是御安司副统金用金大人。”
“告诉金用,速速派人前往前方流民队伍之中,将其中的北齐探子尽皆斩杀,一个不留!若是再有岔子,便让他提头来见。”蜀皇脸色阴沉,咬着牙狠狠的说道。
“诺。”那鬼面赶忙向后退去,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而站在一旁的禁卫军头领姜瞿,则是惺惺的回到原地,垂手站着。
不远处的前方,流民队伍之中早已是乱作一团,喊杀声不绝于耳,也不知这一次之后,又是死去多少无辜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