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杨艳一见司马炎,当下大惊失色,趋步来到司马炎面前,侧身行了一礼道:“妾不知陛下前来,未出门迎接,怠慢了皇上。”说着转头看着依然匍匐在原地的司马衷道:“衷儿,还不快过来拜见你父皇。”
司马炎一见杨艳绝美的姿容,心中就大快不已,虽已经是十多岁孩子的母亲,却保养的非常好,依然如往日那般明艳动人。不过让武帝司马炎意外的是杨艳皇后的发髻之间居然出现了数根白发。
司马衷膝行转身,向司马炎行了一个大礼,口诵:“孩儿见过父皇,祝父皇千秋无期。”
司马炎闻言哈哈大笑道:“琼芝,都是一家子,整天这般客道,朕何日才能享受那天伦之乐啊?衷儿,你也起来吧。”
杨艳看着司马衷略显笨拙的爬起身,躬身站在一侧,不敢执言,当即道:“衷儿,你速速回到东宫去吧,切记做好功课。”
司马衷闻言如蒙大赦,向司马炎行了一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司马炎想留下司马衷说几句父子之间的话语,但却欲言又止,自己和这个呆儿子之间的沟通实在是少之又少,一时之间真不知道从何谈起,见司马衷快步而出,心中叹了口气。
司马炎转脸对杨艳道:“琼芝,都说我儿不敏,朕看他躲着朕的这一套倒是灵巧的很。”
杨艳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道:“衷儿乃是龙子龙孙,怎么会不敏?那些嚼舌头的实在该罚才是。”
司马炎道:“是啊,衷儿是司马家的种,现在笨拙一点,以后慢慢学,总会好起来的。”司马炎看似安慰杨艳,实则是安慰自己。
见左右无人,皇后杨艳道:“安世,今日大朝,怎么有兴致到妾身这里来了?”
司马炎抓住杨艳的手道:“琼芝,朕心烦得很,所以过来散散心。”
杨艳莞尔一笑道:“既如此,妾身陪陛下去华林园吧,妾身也是很久没去了。”
司马炎笑道:“甚好,去避避暑去。”
华林园地处宫城以北,乃是洛阳城里最为著名的休憩之地,特别是这暑天,前来避暑野游的百姓很多。
司马炎和杨艳二人身着便服,在一众隐匿护卫的保护之下,便出了宫城,向华林园行去。
......
李元这几日一直在家中闲居,本想去安乐公府找洛璃理论一番,找到阿敏,但是从应雀得到消息是阿敏并不在洛阳,至于身处何地?还要仔细查访。
李元身着一身常服,躺在凉亭之中的竹榻之上,看着闲书,旁边放着一只铜盆,铜盆之中放着冰块,冒着丝丝凉气。
张洛却是端坐在一方案几之前,用心习字。
这些时日,除了王戎前来拜访以外,没有任何人前来。至于其中原由,李元心知肚明,不以为意,倒也落个清净。
李元时不时的瞥一眼心无旁骛的张洛,偶尔流露出几分欣赏,心道:“小小年纪,这份定力比你老子我当年强多了。”
不一时,只见程瑶迦和雪瑶联袂而来,皆是穿着外出常服,程瑶迦手中还提着一只食盒,来到了亭中。
李元疑惑的道:“这是?”
程瑶迦道:“城中暑气太甚,城里百姓都前往华林园避暑,而且华林园中今日有很多文人墨客聚集,谈玄论时,所以我和姐姐商量了一下,今日邀夫君同去,夫君看如何?”
张洛闻言,眼中也是露出了希冀之光。
李元见众人皆是兴致勃勃,不好扫了他们的兴头,于是丢下书籍,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既如此,我们这就去吧。”
程瑶迦有些担心的道:“是否吩咐闽冉找几个得力的护卫?”
李元摆了摆手道:“有你雪瑶姐姐在,定然无恙的。”
雪瑶莞尔一笑,张洛兴高采烈。
一架马车,出了胡同口,径直往华林园行去。
......
下了马车,李元一行四人在前,闽冉提着食盒在后,缓步步入了华林园。
华丽园有三景,瑶华宫、景阳山、天渊池。瑶华宫聚集着大批文人墨客,此时成为华林园中最热闹的所在,景阳山上气候适宜,也聚集着不少纳凉之人。至于天渊池乃是禁地,专为皇室所用。
此时的华林园中,往来行人络绎不绝,除了达官贵人携家眷畅游之外,还有一些痴情男女结伴而行,形成一道其乐融融的盛景。
司马炎与杨艳携手踱在青石板上,看着自己的子民这般悠闲自在,实在高兴,一时之间,兴致也旺了起来。专门往人堆里扎,凑热闹。这可苦了一众隐匿的护卫,一个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前方传来一阵叫好之声。正是瑶华宫门前广场所在。
司马炎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来到一众人墙的外围,举目向人群中看去。
只见瑶华宫前的广场上摆放着两张案几,案几之后分别坐着一人,右手边端坐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儒生,左手边坐的是一名年界花甲的老者,皆是气度非凡。
二人正在争辩当今之世应该用哪一派学说来治理天下,从二人举止言谈之中,司马炎也是双眼放光。
只见中年儒生打扮之人说道:“敢问申老夫子,当今之世是乱世还是治世?”
花甲老人道:“乱世还是治世,不能一概而论,须有比照,当今治世相对于乱世之三国,可谓难得的治世,相对于天下承平的先汉,要走的路还很远。”
对面的中年儒生深以为然,双手抱拳遥遥行了一礼,场下的围观之人之中不乏能人志士,对花甲老人的论点表示支持。一直关注场内的武帝司马炎也是很认可这种说法,但依然觉得不是很舒服。
中年儒生高举双手,向宫城方向抱拳道:“那现下我朝武帝以孝治天下,率先垂范,粗衣麻服三年又三年,实在可敬,孝治乃是儒学根本之道,先生以为然否?”
花甲老人道:“我朝自宣帝(司马懿)始,伏膺儒教,当今陛下自然是儒教虔诚信徒,为天下表率,实乃我辈之楷模。”
司马炎听到这里,心中很是畅快。
花甲老人突然话锋一转道:“兴儒学,须太平,治盛世,唯儒教,也就是说,没有天下一统的根本,世人只会弃儒教如蔽履,就像先汉末年,曹操、刘备、孙权,以及各类诸侯,都视君臣之道如粪土就是明证。而西汉武帝时期,因为天下承平才得以施展儒学的。我朝目下有三大害,此三害不除,没有儒学兴天下的土壤,儒学就不得兴,只会成为我辈争论的纲目而已。三害之其一,西北战事频仍,羌胡屡范边境。其二,东吴虎踞建邺,北上中原之心不死。其三,也就是我朝最大一害,即奢靡之风日甚,世人皆以享乐为尚,不事生产。虽然陛下节衣缩食,屡次下令不得奢华,但这奢靡之风依然不减。某甚忧也。此三害不除,不足以儒学治天下。”
司马炎闻言,面露凝重之色,背后都有些发凉。
对面的中年儒生复杂的看了一眼老者,声音也变得恭敬了许多,道:“那依申老所言,该以哪一教治天下呢?”
花甲老人道:“夫圣人之治国,不恃人之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为非也。恃人之为吾善也,境内不什数;用人不得为非,一国可使齐。为治者用众而舍寡,故不务德而务法。现今天下,就应该告诉百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法一经公布,君王就必须明察百姓的行为,因为君王有势,可以惩罚所有违法之人,奖赏守法之人,这样办,就能够成功的统治黎民百姓,安定天下。”
对面的中年男子道:“原来申老前辈是一名实实在在的法家,失敬失敬。但据在下所知,先秦就是以法家治国,可是二世而亡啊,申老前辈不觉得有些不妥么?”
花甲老人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先秦以法家治国,重刑名,而却教化,重法治而不张扬道德。当今之世,还需无为而无不为的。”
中年儒生有些疑惑的道:“这又是黄老之说啊。”
司马炎也是有些疑惑。
花甲老人道:“谁说以法治天下,不能行黄老之术,莫不知《韩非子.大体》有云:‘日月所照,四时所行,云布风动;不以志累心,不以私累己;寄之乱以法术,托是非于赏罚,属轻重于权衡。’做到了这些,就无为而无不为了。”
武帝司马炎闻言,所有所思,心道:“对于世人,该当如此吧。”
中年儒生道:“申老夫子这般说道,置我儒教于何地?”
申老夫子微微一笑道:“儒学博大精深,某不才,不得深究,但也知道在当今之世只要做到正名、仁义、忠恕、知命,结合法家和黄老之术,这天下可永享太平。”
武帝司马炎闻言犹如如雷灌顶,望着场中老者,眼中流露出的是满是爱才之意,心道:“天下间竟然有这般奇人异事,通各家之言。领各家要旨。回头一定要将此人寻访了来,为朕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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