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墨墨紧跟在乔木身后,快速的奔跑再加上山顶稀薄的空气令她有些气喘。
“直接下山!”
乔木话音刚落,山下的雪堆中便一跃而出数十人。他们身披白色裘绒,头戴白色皮帽,连靴子都是纯白之色,与身后的雪景完全融为一体。他们手持精木良弩,二话不说,冲着木墨两人就是一通乱射。
危急时刻,乔木一个转身,拉着墨墨躲在最近的一处歪倒的石柱后面。
“怎么办?”六神无主的墨墨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不怕!有我在!”乔木目光坚定刚毅,紧紧握住墨墨的玉手,给她传递着信心和力量,此举确实有效,温暖粗糙的大手让一旁的墨墨没由来的安心了许多。
安稳住墨墨后,乔木透过石缝向外看去。身后不远处的那数十个手持连弩的“雪人”不再射箭,而是拔出腰刀,小心翼翼向石柱走来。乔木算着距离,捡起地上的鹅卵石,一跃而起,冲着人群狠狠掷去。
无数的碎石如子弹般飞射而出,一些“雪人”顿时传来哀嚎之声,另一些则干脆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随着第一批“雪人”的倒下,越来越多的“雪人”从雪地中现出身来,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手持双弩,利箭如大雨般倾盆而下。
“他们也来了!”墨墨惊恐的指了指身后。
司马秉恒已从大厅中走来,身影由远及近,面容狰狞,眼神凶恶。
乔木当然知道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可情急之中,他却想不出别的办法。
“我们往山上跑!”墨墨指了指剑指峰。黑如浓墨的天空上,一轮弯月正孤零零的悬挂在剑指峰的峰尖上,微黄的月光冷冷的照射着石柱后方走投无路的两人。
乔木一咬牙,“去剑指峰!我把石柱推出去的同时,你就往山顶方向跑!”
还没怎么开始打斗乔木就感觉自己的体力有些透支,他咬着牙使劲推了推石柱,竟然没推动。他万没想到这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柱竟然如此沉重。
司马秉恒的脚步越来越近,嘴角带着狞笑。而有了刚才的惨痛教训后,那些埋伏的“雪人”也不再试图近身,而是将弓弩拉紧,耐心的等着乔木再次露面。
乔木将手汗在衣服上擦干净,深深提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抱住石柱,额头上青筋暴起,嘴里发出“咿呀”的轻喘。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巨大的石柱开始缓缓滚动,并越来越快。它如一只亘古的巨兽,咆哮着向山下滚去。雪地中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冲在最前面的人来不及躲闪,早已变成了肉饼,后面的人也纷纷扔掉手里的弓弩,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不远处的司马秉恒见状,加快脚下步伐,如下山的猛虎般冲了过来。乔木一分为三,两个幻影缠住司马秉恒,自己的真身则拉着墨墨飞速的向剑指峰跑去。
蜿蜒崎岖的山路原本就不好走,此刻更是因为连日来的暴雪而堆满了积雪,两人在没膝深的雪路上蹒跚前行。
“我们还是掉以轻心了,不应该贸然前往的。”乔木开始自责,冻得通红的大手紧紧的拉着墨墨。
“。。。”墨墨没有说话,只是紧紧跟着乔木向山顶跑去。
“我们今天若是死了,你会怪罪我吗?”乔木轻声问道,脸上满是自责。
“不会。况且,我们应该死不了。”墨墨微微一笑,显得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走在前面的乔木并没有注意到此刻墨墨奇怪的神情,他认真的除着雪,给身后的女子开辟着山路。
终于,陡峭的山路变得渐渐平缓,眼前的视野也随之扩大了数倍。乔木一惊,猛然发现高耸入云的剑指峰峰顶竟然有一处宽阔的平台。一轮巨大的弯月横在头顶,整个平台也被月光映成了乳白色,如铺了一地的碎银。乔木无暇欣赏美景,他开始细致的四下打探起来,却无奈的发现已无别的去路。智多星扭过头去,冲着墨墨悲惨的一笑,“看来我俩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乔木!”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勾起了乔木脑海深处那模糊而又清晰的记忆。
乔木甚至都没有细想,潜意识中闻声扭过头去。
“嘭”的一声响。
迎面飞来一个雪球正中乔木脑门,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
“哥,十二年了!你还是这么傻吗?”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处走出。
“你是?”话虽如此,可此刻的乔木却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了数十倍,那个记忆深处的名字如闪电一般将整个黑夜映射的宛如白昼。
那人并未答话,只是缓缓的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下一刻,雨山的面容浮现在乔木面前。
“怎么是你!”乔木激动的眼神随之变冷。
雨山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僵硬,如一张人皮面具般。
“哥!十二年了!你还是老样子!”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乔木十分确定,这音调绝不是雨山的口音。
乔木眯着眼睛,死死盯着雨山僵硬的一动未动的面部表情,“你究竟是谁!”
雨山“嘿嘿”一笑,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十分诧异的举动。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银质匕首,自左耳垂下方开始,划过瘦憔的下巴,自右耳垂下方结束。这还不算完,雨山又缓缓将银质匕首放在眉心正中央,小心翼翼的划着,将自己的整张脸割成了两半。原本英俊的五官开始变得扭曲,麦黄的皮肤也随之萎缩,继而变成了灰黑色。
紧接着,雨山将他已经枯萎的整张脸皮一把扯下,一张扭曲的、仿佛融化过的脸浮现在乔木面前,那脸上满是各式各样的伤疤,五官也以十分诡异的角度、胡乱的堆放在一起,整张脸上没有一个毛孔,脸皮呈现出娇嫩的鲜红色,如刚刚出生的婴儿皮肤。
纵使如此令人恐惧而又残缺的一张脸,乔木还是从那对明眸中认出了此人。
“小丰!”此刻的乔木已泪流满面,他跌跌撞撞的跑向自己十二年未见的弟弟,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雨山没有说话,他眼中泛起泪光,努力挤出一个丑陋的微笑。
“小丰!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乔木紧紧抱住雨山,附在他耳边轻声低问,堂堂的七尺男儿此刻已经涕不成声。
“哥!你真厉害!我都变成这种怪物了,你竟然还能认出我来!”雨山也轻轻拍着乔木的后背,豆大的泪珠从扭曲的眼眶中缓缓流下。
“小丰!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告诉我!”乔木有些歇斯里地,他因情绪太过激动,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此事说来话长!现在还不是回忆的时候。”迅速恢复理智的雨山试图将乔木推来,后者则依旧紧紧的抱着他。
“你知道吗?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只有我!只有我始终坚信你还活着!”
“乔木!”雨山的语气中带着怒意,“你醒醒!你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我现身可不是为了跟你拉家常的!”
此话点醒了乔木,他回过神来,将身后的墨墨招至身边,介绍道,“墨墨,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乔丰,他是我的二弟,我失散了十二年的二弟!”
墨墨惊恐的盯着乔丰的脸,眼中同样噙满了泪水。
“哥,这可不是你的女人,她是我的!”乔丰笑哈哈的将墨墨一把揽入怀中,后者竟温顺的靠在他的肩头,面露娇羞之色,极为心疼的抚摸着乔丰那张如恶鬼般扭曲的面庞。
“什么意思?”乔木有些懵,若不是此刻腹中传来的阵阵疼痛,他真的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就是这个意思!”乔丰说着,一把将墨墨的脸皮扯下,下一刻艳姐娇媚的面容映入眼帘。
在乔木无比诧异的注视下,乔丰极为疼爱的摸了摸艳姐的脑袋,轻声道,“表现不错,神似与形似兼备!比我都厉害!”
“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艳姐问道,已经有些不忍直视。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你先去那里守着,我有话要跟哥哥单独讲。”乔丰指了指上山的唯一路口,艳姐顺从的点点头。
“墨墨呢?”乔木还是有些迷茫。
“哥,你放心,她现在很安全。”
“何时调的包?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记得我提醒你的兵符之事吗?”乔丰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厕所?你们在厕所内调的包?”
“正是。只有那里可以躲避夏侯家眼线的监视。”乔丰点了点头。
“果然妙计!佩服佩服!”乔木面露赞赏之色,随即又忍不住将手伸向乔丰的脸庞,只是还未碰到,便被乔丰巧妙的挡了下来。
“算了,我还是变回雨山的模样吧。”乔丰无奈的笑道。
“不用,我想面对最真实的你。”
“哥,你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谈话上,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十分重要,你必须全神贯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乔丰不顾哥哥的反对,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小袋,里面是一张厚厚的人皮面具。乔丰极为熟练的将面具敷在脸上,继而做出一系列喜怒哀乐的夸张表情。
“这是为何?”乔木忍不住问道。
“为了让面具尽快适应我面部肌肉的变化,不然会显得太僵太假,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是易容术。”
“就这么简单?”乔木难以置信的看着没多久就重新便回雨山模样的乔丰。
“怎么可能?这只是暂时的,若想做成我刚才戴的那张脸,至少也要半年时间。”
“可你。。。”乔木还欲再问,却被乔丰出言打断。
“哥,你不该赴会!”乔丰严肃认真的说道,语气中夹杂着丝丝责备。
“我本想着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早晚都要有个了断。”乔木感觉自己腹中的疼痛愈加的剧烈。
“这事儿不可能解开!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死!”乔丰冷冷答道。
“这事儿罪不至死吧!毕竟双方都有责任!”
“哥,你还没明白吗!这跟联姻没关系,而是你的血脉!哥,我们都是南宫后人!”
“又是南宫后人!这个词我听了太多遍了!”乔木有些无奈,此刻他越来越多的注意力被腹中的疼痛所分散。
“还有谁说过此话?”乔丰赶忙问道。
“毛子,还有。。。月语婆婆。”
“哦,冰城南边的那处烟鬼竹林。”
“你连月语婆婆都知道?”乔木更加诧异,这个十二年未见的弟弟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乔丰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重重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极为认真的说道,“哥!你可知我们南宫一氏就是二百年前的王族!你们今晚举行晚宴的地方就是当年我们家的行宫!而你我现在所站的位置,就是家族最后一个长子跳崖的地方!”
乔丰的一记话语如惊雷般劈在乔木的头顶,他目瞪口呆,万没想到自己竟真的是南宫后人,而夏侯家之所以选择此处,必是早已知道了乔木的身世。
“哥,你所知道的情况只是冰山之一角,还有太多太多的隐情你是所不了解的。”乔丰语重心长的说道,“接下来你一定要万分谨慎才是,因为你现在就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你的周围全都是他们的眼线,危机四伏。这也是我迟迟不肯与你相认的原因,因为稍有不慎,你我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就是那个大光头?破窗而入的蜡丸也是你给的,是吗?”
“对,大光头只是我的另一张脸罢了。我曾试图隐秘的向你透露我的身份,可惜你没有识破罢了。”雨山言语中夹杂着淡淡的悲哀。
“何时?”
“那个冬夜,你破窗而出,去屋顶上追查我的踪迹,我特意在上面堆了个雪人,雪人手上还握了枚雪球。”
“雪球?”乔木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个场景,空旷的屋顶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一个没有眼睛、没有鼻子的丑陋雪人横卧在一角,咧着一张大嘴傻傻的笑着。
“是啊,你自小就喜欢雪,打雪仗是你的最爱,这点我竟忘记了。”乔木喃喃低语。
“不错!”雨山咧嘴一笑,“哥,别人不知道,你应该最清楚才对啊,我的化名——雨山,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雪”字吗?想当初你可没少被我的雪球打中。”雨山随手在地上写下两字,有匆匆擦去。
“我。。。”乔木欲言又止,“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味过童年了。”
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悲凉,雨山没有继续回忆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当初你跟随俞枫来贤仁城之前,我给你的那个蜡丸吗?”
“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乔木有些微喘,他的腹部开始如刀绞般疼痛。
“贤仁城就是地狱,你若没做好充足的准备就贸然前往,很容易变成其中的恶鬼。”乔丰的话语如钢钉般,一字一句全钉在了乔木的心头。
“太晚了,我已经是恶鬼了。”乔木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下一刻腥臭的污血夺口而出。
在乔木即将跌倒之际,雨山如魅影般飘至他的身后,一根强壮有力的手臂稳稳拖住了乔木冰冷如雪的躯体。
“你怎么了?”乔丰焦急问道。
“我可能不行了,他们应该是在酒里面下毒了。”乔木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不可能!我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自始至终都没人动过酒坛子!”
“可我明明看到有侍女往里面放药。”乔木的呼吸愈发的急促。
“那是我的人,放的只是面粉而已,目的就是引起你的注意力。因为在那个场合,我根本不可能露面。他们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我的任何举动都会引起那帮老狐狸猜忌!”
乔丰将手指放在乔木的脉搏上,感受着大哥脉搏跳动的频率与力度。过了许久,还是面露迷茫之色,只能无奈的拍了拍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的乔木,厉声问道,“哥,除了饮酒,你吃什么了吗?”
“没有。。。我确定没有。。。”乔木的语气开始虚弱。
“那喝过其他的东西吗?”
“只喝过茶而已。。。”
“不是茶的问题!茶和酒你们都喝过!那群怕死的老东西们是不会冒着自己中毒的风险来诱使你上当的,一定还有其他细节被我忽略了。”乔丰恼怒的低声吼道,“不知道毒药是什么,我怎么给你解毒啊!哥!你再想想!”
意识濒临涣散的乔木强撑起最后一口气,“真的没有了!硬要找出原因,就只能是路上闻到的花香了。”
“花香?”乔丰喃喃低语。
“花香!”乔丰醍醐灌顶。
“他们竟然想出如此阴险的损招!”乔丰咬牙切齿,他先是连点乔木身上的四个穴位,继而从怀中掏出一个紫砂小瓶,掰开乔木的嘴巴将瓶中的药丸尽数倒入口中。
乔丰当然清楚三花散的毒性是多么的霸道,他倒入乔木嘴里的药丸只能起到暂时的抵挡作用,若想彻底将体内的剧毒拔干净,那将是一个极其艰险而又漫长的过程。
终于,半柱香后,乔木缓缓睁开双眼,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双目中满是血丝。“智多星”虚弱的冲着自己的弟弟微微一笑,“小丰,我们放弃吧。这么多年来我时常回想,若父母在天有灵,恐怕也不希望我们兄弟变成这般模样吧。”
乔丰没有说话,只是将怀中的哥哥抱的更紧。
“娶一房媳妇儿,耕两亩薄田,虽没有荣华富贵,但至少也落个平平安安吧。”
“哥,你还没有明白吗?我们的命运本该如此!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身上已经烙下了南宫印记!天意如此!我们身上的南宫血统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即便我们与世无争,追求恬淡安静的生活,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吗?四大家族会放过我们吗?或许我们想要的只是平平安安,而他们想要的却是斩草除根!”
乔丰的话令乔木想起了多年前老王头曾说过的一番话,当时自己还十分不理解,现在算是终于明白师父话语中的深意了。
乔木不顾雨山的反对挣扎坐起,喘着粗气轻声说道,“师父说的真对,世界最可怕的是人心!”
“他是这么说的?”乔丰面露鄙夷。
“嗯,我知道你一直对他心怀芥蒂,能告诉我原因吗?”乔木想起十二年前,乔丰死活不愿意拜老王头为师的情景。
“哥,我且问你,你们师徒相处了那么久,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乔木一怔,随即喃喃道,“只知道他姓王而已。”
“还是我告诉你吧。”乔丰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极为严肃认真的说道,“他叫天一,复姓欧阳!”
“欧阳天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乔木满脸惊恐,不亚于知道自己是南宫后人时的表情。
“哥,你愿意相信一个陌生人还是愿意相信一个跟你流着同样血脉的亲生兄弟!”
“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之所以如此处心积虑,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呵呵。”乔木的笑声极其凄惨,“我所知道的果然是冰山之一角,九牛之一毛啊。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不可理喻!”
乔丰不再说话,他抬起头望了望如墨的天空,嘴里喃喃低语,“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如何走?”乔木挣扎着站起。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乔丰调皮的挤了挤眼睛。
“你这般救我出去,不怕他们识破你的身份吗?”
“身份可以有很多种,可哥哥只有一个。”乔丰体贴的扶着乔木,“哥,你身中剧毒,又有百年老酒做药引,我估计若想彻底拔干净,至少也得个三年五载。”
“无妨,无妨。”乔木笑道,“还想吃我做的饭菜吗?”
“无时无刻不想!”
乔丰的话刚刚说完,远处的艳姐便传来一声惊呼,与此同时,天空之上一枚巨大的火球滚滚而来,火势之盛,将整个峰顶照的如白昼一般。
乔丰的脸色也瞬间变成一片土灰,他有气无力的连退数步,嘴里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
“这纸鸢,是我特意安排用来接我们三个离去的。”乔丰失神的望着天空,明亮的双眸中充满了绝望之色。天上的火球轰然落地,无数焦黑的残骸夹杂着雪水四溅开来。
又一声痛苦的呻吟从艳姐口中传出,此刻她脸上已重新戴上了墨墨的人皮面具。她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跑上台阶,冲着乔木嚷嚷道,“夫君快走,他们追上来了!”
这话虽然是冲着乔木说的,但艳姐的双眸却紧紧盯着乔木身旁的那个男子——乔丰。
艳姐的眼中满是爱意,满是不舍,她浑身是血,就这么拼命的跑着,仿佛只要跑到那男子身边,自己就安全了、幸福了。
只是,正在拼命向前奔跑的艳姐并不知道,背后一根锋利的标枪正狠狠的向自己刺来。下一刻,枪头穿胸而出,巨大的力量使艳姐的身体弯成一个弓型。纵使她的脸庞早已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但那对明亮的双眸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雨山身上移开。
腾空而起的艳姐重重的摔在雪地上,她顽强的抬起脑袋,纵使嘴中大口的吐着鲜血却倔强的嘟囔道,“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乔丰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将那杆标枪挡下,乔丰也清楚,此刻若全力抢救,依然能挽回艳姐的生命,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看着心中所爱之人痛苦的雪地上挣扎,看着胸口流出的鲜血在地上形成一朵艳丽的玫瑰花。
内心澎湃的乔丰如钉子般稳稳的钉在原地,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中都没有一点怜惜,只有无尽的厌恶与蔑视。乔丰知道,此刻自己的任何不冷静,都将会让艳姐刚才的努力付诸东流。他不想艳姐就这样白白死掉,他要活下去,他要亲手替艳姐报仇!
艳姐倒地后没多久,始作俑者便缓步出现在石阶上。司马秉怡冲着已经咽气的艳姐狠狠踢了脚,下一刻,更是一脚踩在艳姐那张带着墨墨人皮面具的绝美脸庞上。
“贱人!这就是你的下场!”司马秉怡冲着艳姐的尸体吐了口唾沫。紧接着,司马秉恒现出身来。
“你这个妹妹的格调可不高啊!”雨山冷冷说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司马秉怡忍不住叫骂。
“秉怡,不可无礼!人死为大,你这举动可有失身份啊!”司马秉恒对着妹妹一通怒斥,随即换上一个笑脸,“不知雨山先生为何在此处啊?”
面对司马秉恒的质问,雨山也只是冷冷瞄了眼,丝毫没有要作答的意思。
司马秉恒用目光认真扫了扫脸色苍白的乔木,又看了看乔木身旁冷若冰霜的雨山,嘴角挂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下一刻,乔木一声长啸,身影一分为三,其中两个幻影与司马兄妹纠缠在一起,本尊则径直向雨山袭来。
同为南宫后裔的两兄弟瞬间扭打在一起。
以血还血!
以刚克刚!
“杀了我!”在打斗的间隙,乔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雨山不经意的摇了摇头,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杀了我!”乔木再次低声嘶吼,“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给我三年时间,我能彻底拔干净你体内的花毒!”雨山一掌击在乔木胸口,震得后者连退数步。
这一幕,自然被不远处正在与幻影打斗的两兄妹尽收眼底。
“纸鸢已经毁了!我们又被困山顶!只有杀了我你才能活着走出去!”刚刚倒地的乔木两脚一蹬,又一次跟雨山纠缠在一起。
“我们两兄弟跟他们俩拼了,杀出一条血路出来!”雨山提议,不过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滑稽的想法,且不论以乔木此刻的状态能不能打赢,就算真的胜了又有何用呢?山下那几个老家伙怎么对付?黑暗中隐藏的无数弓弩手怎么处理?
“你疯了?!小丰!我们两个是走不出去的!与其落入他们手中受辱,不如你给我个痛快!我是活不过今天了,找到小戒和小羽,替我照顾好墨墨!”
乔木抱着雨山在雪地里翻滚起来,在一个刁钻的角度,乔木猛地拔出雨山腰间的匕首,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雨山难以置信的看着穿胸而过的匕首,他差点失声喊出乔木的名字,但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十二年的隐忍不能毁于今朝,不然艳姐与乔木就都白死了。
尚有一丝理智的雨山猛地将自己的舌尖咬破,巨大的疼痛令他迅速从悲愤与狂热中清醒过来。他望着乔木苍白而又安详笑容,脸上露出了发自肺腑的厌恶。他冷冷一笑,猛地将匕首从乔木的心脏上抽了出来,伴随着鲜血喷了他一脸。
下一刻,他手握匕首,高高举起,又一次重重的刺向身下的乔木,紧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雨山如食人的恶魔般连刺了七刀方才停下。
此刻,雪地上的乔木早已变成了一个血人,他眼神空洞涣散,望着天上北斗星的位置,缓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看着与司马两兄妹打斗的幻象一点一点消失后,雨山长吁了一口气,表情有些轻松,有些得意。
“结束了。”雨山两手一摊,露出一个轻松调皮的笑容。
“哼!我本来想亲手解决他的!”司马秉怡冷冷抛下一句,便转身离去。
司马秉恒则面露赞赏之色,一边鼓着掌,一边踏着积雪缓步向雨山走来。
“雨山先生果然身手不凡,一举除掉了这个大恶之人!”
“只是运气好,恰巧遇到了真身罢了。”
“你何时上来的?”司马秉恒一边细致的查看着乔木的尸体,一边看似随意的问道。
“早你半步而已。”雨山明显不想多谈,准备就此离去。
“喂!等一下!”司马秉恒站起身来,喊住雨山。
“什么事?”雨山没有转身,甚至都没有回头,依旧留给司马秉恒一个背影。
“借你的匕首用用。家父有令,易容术难防,让我一定要带些血液回去。”
“他的血流的满地都是,难道还需要我的匕首吗?”雨山冷冷的回绝了司马秉恒的要求,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上。
远在南疆的伯庸从梦中惊醒,他脸色苍白,满头是汗,双目依然紧闭,声音却颤抖不止。
“怎么了?”睡在他旁边的男童关切的问道。
“我做了个噩梦!十分可怕的噩梦!”
“什么噩梦!”男童好奇道。
“。。。”伯庸不再答话,做了个长长的呼吸后,便重新缩回被窝。过了许久,方才幽幽叹道,“我想我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