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 寒蜩

第一百二十六章 舍尔

2017-07-26发布 4898字

没有人知道正月十五的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只是惊讶的发现,偌大的欧阳氏族仿佛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前一天生意兴隆的各个门店内还有络绎不绝的顾客穿梭其中、挑选着各式各样的精致物品,次日一大早再去,却发现那门店早已关门大吉。

无人知道这其中缘由,亦无人知道他们何时开业。

起先,人们只是以为这一家店经营不善而已,渐渐的便有明眼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不仅欧阳家在贤仁城中的各个门店一夜之间全部关门,就连北境的蒲茵冰城、西境的兰若古城、东境的澜洛水城和南境的楠苑雾城里面的各个门店全都未能幸免,一律关门大吉。倘若其他门店关了倒也影响不大,毕竟你们家不经营,自然有别家取而代之,可炼百钢的关闭着实令百姓们无法接受。

众所周知,欧阳家在铸铁行业的地位无人能及,已经到了近乎垄断的地步。大到各式的兵器、铁器,小到菜刀、铁锅,甚至连铜锁、铁钉都已烙下了欧阳家的印记。炼百钢毫无征兆的关门,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铁器价格的飞涨,一把菜刀的价格翻了数倍,一包铁钉的价格翻了数十倍,甚至还接连发生了数起偷窃铜锁的案件。由此可见,短短数日而已,平日里用来防贼的铜锁,已成为某些人眼中的宝贝。

好在这种混乱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仅仅过了十日,欧阳家的所有门店便全部开业,只是从掌柜到伙计全都换了个遍,甚至连门店外的招牌都翻新了一遍,“欧阳”两个金字被黑漆抹去,“夏侯”两个朱红色的大字取而代之。

百姓们看到此景,早已心知肚明。日后莫说中原地界,就是整个泽西大陆恐怕再也难以看到“欧阳”这两个字了吧。

似乎是汲取了欧阳家销声匿迹的经验教训,司马一氏变得异常低调内敛,他们悄悄关闭了多家地处偏僻的门店,无动声色的将许多经营不善的门店合二为一,司马老爷子更是少有的多次向各个分店掌柜们强调,“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宁可少赚钱,也不要跟别人起冲突。”

虽然这话中并没有指名道姓,但底下的掌柜们却早已是心知肚明,欧阳已不复存在,轩辕又久居东海,放眼整个中原,敢跟司马家叫板的,除了夏侯还有别人吗?

一向干脆利索的司马老爷子竟少有的将那话反复说了数遍,这不摆明了向夏侯家示弱嘛。于是乎,有些心高气傲的分号掌柜便有些忿忿不平,却被老爷子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与司马家的韬光养晦、低调内敛所不同,整个夏侯家则呈现出一片狂欢之势。

由于一举吞并了欧阳家九成以上的家业,使得夏侯家族的财富一夜之间暴涨了许多。用“只手遮天”这四个字形容如今的夏侯家,显得恰如其分。于是乎,激动不已的夏侯老爷子极为张扬的召集了所有的分店掌柜前来贤仁城庆祝。

这场狂欢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各个掌柜们不管资历深浅,全都分到了一个大红包。作为此次胜利的关键性人物,雨山先生自然得到了夏侯族长的极力赞扬。

“想当年,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将雨山安排到欧阳家做内线,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当年种下的种子终于长成了苍天大树。当年的小伙子也成长为夏侯家的栋梁了。”夏侯族长重重拍了拍雨山的肩膀,后者一脸谦卑的笑容,表现的有些宠辱不惊。

夏侯族长知道雨山不善言谈的性格,他哈哈一笑,看似随意的瞄了眼身旁的雾歌婆婆,发现后者也是一脸笑容后,便如同得到指示一般,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

“大家也都清楚,年后因为某些原因,导致我们夏侯一氏的生意一下子扩大了许多,甚至增加了很多我们之前从未接触过的生意,比如说,铸铁。”说到这里,夏侯老爷子有意无意的瞄了眼雨山,他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宠辱不惊的表情。

“我决定让雨山先生专职分管家族内的一切铸铁业务。”

台下一片哑然,随即爆发出雷鸣的喝彩声。毕竟,雨山打入欧阳家族内部多年,而铸铁业务又常年被欧阳家所垄断,让雨山负责铸铁,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雨山听后,却并没有道谢,脸上反而呈现出一丝犹豫。终于,他深吸一口气,行了个大礼后,缓缓说道,“承蒙族长厚爱,雨山何德何能,不敢担此重任,望族长另择人选,雨山在旁辅佐便是。”

纵使雨山的音调不高,但此言一出,原本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全都凝神屏气,心想“这雨山也太不识抬举了,族长的一番好意就这样冷冷的拒绝,还是当着全部掌柜的面拒绝,这可让族长如何下台。”

夏侯族长也有些生气,他正准备斥责两句,瞄了眼身旁的雾歌婆婆,发现后者依旧是满脸微笑,并无任何怒意。于是,夏侯族长赶忙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一番思量后,换上一个和蔼的笑容,强装大度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雨山先生心意已决,我不再勉强,希望雨山先生日后好好辅佐新任管家。”

“一定一定!”雨山再次恭敬的行个大礼,面露感恩之色。

这让夏侯族长看着十分舒服,他啜饮了口清茶,大声宣布,“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开宴!无肉不欢!不醉不归!”

于是乎,一场权力纷争后的饕餮盛宴就此拉来序幕。

贤仁城中没有失败者。

赢了,把酒言欢。

输了,挫骨扬灰。

舍尔。

一个崇尚着力量与意志的城邦。

一个充斥着杀戮与毁灭的地狱。

这里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这里没有公平,只有输赢。

在舍尔,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决斗来解决。

在舍尔,一切纠纷都可以通过决斗来评判。

烈日炎炎下的一行三人在荒凉的戈壁滩上缓慢的走着,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舍尔。

随着一处巨大的猛犸象骨骸映入视野,他们知道,地狱之城——舍尔,已经不远了。

三人穿过象骨又走了大约半日的时间,蛮族肮脏偌大的各个房屋便映入眼帘,在一条宽阔的道路旁边,耸立着一枚巨大的黑色陨石,上面用兽骨粗糙的刻画了两个扭曲的、极其丑陋的文字。说是文字,其实更像一幅画。

刚刚越过陨石,一个身高七尺,手持巨骨的蛮人拦住了三人的去路,那蛮人皮肤黝黑,顶了一头乌黑油腻的乱糟糟的头发,残缺不全的牙齿早已变成了暗黄色,肮脏的腋窝上长满了茂盛的毛发,还有无数的苍蝇飞舞在四周。

“你们是什么人?”(蛮语)那人发出了类似吐痰的恶心声音。

三人中的领头人微微一笑,用蛮语回答道,“我们是大王派出去的使者,现回来复命。”

那蛮人的脑海里显然没有“使者”这个词的确切意思,他费力的挠着满是头油的脑袋,继而将乌黑的手指伸入嘴巴里使劲了舔了舔。

看到这一幕,领头人身后的那个大胖子面露痛苦之色,似乎已经有些忍不住要吐了。此举自然这被那个蛮人视为挑衅,勃然大怒,将手里的大骨棒高高举起。

就在领头人考虑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时,那蛮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吼,一个更加高大也更加肮脏的蛮人走了出来,他甚至都没有穿衣服,只用了一块兽皮围住了重点部位。而那块兽皮显然是刚剥下来没多久,表面还有斑斑的血迹。

“大王让他们过去!”后出现的蛮人指着守门蛮人的鼻子怒吼道,这个举动在蛮族内部被视为极大的挑衅。

守门的蛮人可不管这些,他咆哮着冲向围着兽皮的蛮人。围兽皮的蛮人也不甘示弱,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此举引来了更多蛮人的注意,他们欢呼着、咆哮着将正在打斗的两人团团围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无尽的狂热。

三人趁此机会,赶忙溜了进去,向着那个弥漫着血腥的高大帐篷走去。

推开厚重的兽皮门帘,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为肮脏,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大厅。大厅的正中央处,坐着的自然就是蛮人口中的大王。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所谓的大王竟然是个身高不过三尺的侏儒,他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面露凶相,绿油油的双瞳里充斥着无尽的色欲。此刻,那侏儒正惬意的躺在一个蛮人女子的怀中。那女子一手揽着怀中的侏儒,如同抱着一个巨大的丑陋婴儿,另一手则打理着自己同样油腻腻的头发。那蛮人女子虽然只是斜靠在虎皮木椅上,却可以推断出她健硕高大的身躯,高耸的双峰几乎有侏儒的脑袋大小,她浑身脏兮兮的,仿佛一年没有洗过澡,头上戴着一顶不知用什么植物编织的草帽,散发着浓郁的花香。也许,她原本的目的只是想借助花香来掩盖住身上的臭味,无奈却适得其反,香臭参合的气味更加令人恶心反胃。

“情况怎么样?”(蛮语)见到来访的三人,侏儒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诧异。

“中原人的狼性早已不复存在了。”(蛮语)领头人恭敬的答道。

“他死了吗?”侏儒甚至都没有正眼瞧一眼底下的三人,此刻他正专心致志的玩弄着蛮人女子的双峰,惹得那女子娇喘连连。

“嗯,死了!”

“死了?你确定!”侏儒面露喜色,终于不再专注于蛮人女子的双峰,而是扭头看向地上的三人。

领头人不再答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死了?哈哈,死了!”侏儒显得极为兴奋,“堂堂的俞樟大将军竟然就这么死了!天助我族!”

“不仅如此,我们此行还有意外发现。”领头人神秘的一笑。

“说来听听!”侏儒的注意力彻底被三人所吸引,这令那个蛮族女子十分的不满,纵使她在怎么搔首弄姿,侏儒也不再多看她一眼。

“中原人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了!他们不仅软弱无能,还彼此勾心斗角、互相猜忌,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内斗之上,外表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他们会拓卜术啊,我们虽然身体有优势,可他们的拓卜之术千变万化,实在太过厉害,那炼药术更是神秘莫测,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了。”侏儒扣着鼻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您对他们的认知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如今的他们,除了那四大家族的子弟以及他们供奉的几个长老会拓卜术之外,其他人等根本不足为虑。”领头人面露鄙夷。

“哈哈,好!”侏儒显得极为兴奋,他直接从蛮人女子的怀中跳了下来,跑到帐篷内的一角,将手伸进一个脏兮兮的鹿皮袋子里,一番摸索再次伸出来之时,手中已抓满了血红色的宝石。

“赏你们的!”侏儒大度的随手一扬,红宝石洒了一地。

侏儒重新跳入蛮人女子怀中,十分满意的看着三个人如狗一般争相在地上抢夺。

侏儒使劲拍打着蛮族女子肥硕肮脏的屁股,嘴里哼哼唧唧,“让各个酋长来见我,商议进军中原事宜!”

南疆。

深夜,冷风,月如钩。

不知名的昆虫在肆意鸣叫。突然,“噗通”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刻意压低的笑声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微风吹动竹林,“沙沙”声弥漫在整个寨中,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静谧夜晚。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闷响。惊的草丛中的昆虫停止了鸣叫,如此以来,周围变得更加安静,安静的令人发慌,安静的令人不安。

只是,这令人心慌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紧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噗通噗通”的响声如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终于,一声极为惊恐的叫喊声彻底打破了寨中的宁静。

“黑水寨的人袭寨来了!”这声凄惨的南疆语一经发出,整个青水寨都为之一颤。下一刻,无数人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女人们赶忙安抚哭啼的孩子,男人们则提起斧子、拿起镰刀、扛起锄头,自发的向门外走去。

青水寨的族长慌忙跑出,由于太过匆忙,他甚至连上衣都没有来得及穿,却不忘拿着他那形影不离的水烟。

在众人纷纷往寨门口聚集的同时,一个身影却贴着墙角迅速向寨内跑去。

瑾萱夫人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来者黑布遮面,看不清容颜,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他左手吊着绷带,仅剩的一只右手上满是鲜血。他紧紧抓住缩在墙角处的寨主夫人,不由分的说道,“跟我走!黑水寨的人马上就要攻破寨门了!”(南疆语)

“崖多?”(南疆语)瑾萱夫人疑惑的问道,犹豫看不清容颜,只能通过音调来判断。

“嗯!”那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寨主他。。。”

瑾萱夫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崖多不由分的打断,“玥瑶已经没有父亲了,你还想让她失去母亲吗?”

此话一出,瑾萱夫人惊愕的捂住了嘴巴,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来不及详细说了,我们先走再说。”崖多不由分的伸出右手,试图将瑾萱夫人拉到身边。

瑾萱夫人无助的点了点头,却在即将伸手之际一把将崖多推开,自己则慌忙向门外跑去。

“夫人,你跑什么,我知道一条通往山寨外面的小路。”崖多起身紧追在身后。

瑾萱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边跑边说,“崖多断的是右手,不是左手,你休要骗我!”

身后的崖多听到此话,并不答复,面露凶狠之色,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黑暗中的一条不起眼的藤蔓将快速奔跑的瑾萱夫人绊倒,她正试图起身之时,已经被身后的假崖多抓住了脚脖子。

“你还挺细心,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假崖多面目狰狞的扑了上来,两人瞬间纠缠在一起。

柔弱的瑾萱夫人怎可能敌得过身上强壮的男子,不到三招便处于下风,被假崖多狠狠掐住了脖子。

危急关头,一根黑竹冷不丁的打在假崖多的后脑勺上,他两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瑾萱夫人身上的假崖多被人一脚踢开,与此同时,黑暗中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不由分的将已经失去意识的瑾萱抗在肩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