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和许江上交换了电话号码以后,许江上对刘杰说:“到市里就去找我,别的不敢说,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一下还是没问题的。大桥单独把你介绍给我,说明他是真的把你当兄弟看,他的兄弟就是我兄弟,以后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
三人谈了几句宋远桥就带着刘杰去找战友了,有些事不能太急,刘杰总要观察一下才能决定上不上许江上这条船,如果一上来就哭着喊着要当牛做马,许江上反而会拿他不当回事。刘杰心里也没有底,市委宣传部他知道,可这个青年干部科干嘛的他只能从字面上理解了,可是他又知道,这样理解多半靠不住,所以他嘴上客气着,心里还是觉得了解清楚再说。他才不相信是因为他是宋远桥的战友,这个“大哥”就一定会照顾自己,宋远桥的同学、战友多了。要是宋远桥当这个科长,那没得说,这个“大哥”是表哥还是姨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相信他?肯定是有事情需要人手,才会上赶着拉自己。他决定过一会好好问问宋远桥,对宋远桥他还是相信的。
目送许江上回包间以后,宋远桥和刘杰才一起离开,直到两人出了招待所的大门,刘杰才问道:“这个许大哥跟你什么关系?”
宋远桥挠了挠头,问道:“我对象叫什么?”
“你那天也没说啊,就让我叫嫂子,说是原来在厦门,刚调到上海一所大学教书。这么说许大哥是你的舅子?”
宋远桥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说:“刘杰,你这人有能力,而且我知道你在县里关系也不错,按部就班的话四十岁以前应该能进局党委班子。可是你怎么就跟张建国没处好呢?县官不如现管,你跟局长弄不好,他在的这一届你是没机会了。”
刘杰朝地上啐了一口,说:“我以前看你遇事尽打哈哈,不逼到山根不说一句重话,总认为这样跟老头子似的没意思。现在才明白你这样尽量不说违心话,不吹牛拍马已经是好人了。我上班时间不长就因为抓了个逃犯立了个三等功,家里又帮我找找人,混了个指导员。然后一次张建国来所里检查工作,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挺着肚子坐在主位上,我们这些下属排着队给他敬酒。他在酒桌上公然说下级给他敬酒必须喝干,他则是上个嘴意思一下,他给上级敬酒的时候,醉死了也要把酒喝干,还主动要求上级随意就行,还说这叫‘上下尊卑’。我听了以后就觉得有点不忿,心想这水平也能当局长?就撇了一下嘴,当时自己也没怎么注意,也不知道是让他看到了还是有人告密,反正第二天话就传出来了,说我不尊重领导,局长对我很不满意。”
宋远桥“呵呵”笑道:“你这脾气要改,像你们单位这么多人,总会有几个靠着吹牛拍马混日子的小人。你要是一直这样,别人就会把你当成靶子,要知道这些人为了讨好领导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局长都指名道姓了,不把你弄到西北山区去就不错了,怎么还让你去刑警当个副队长呢?”
“张建国虽然是县委赵书记的狗腿子,市里也有关系,但是他也不能一手遮天啊?刑侦科的王科长、还有那天你认识的县城派出所的周所长,这些人也有关系,都不怕他。我进刑警队就是王科长和管刑侦的副局长直接安排的。就算那些轻快的好差事我轮不上,凭本事吃这碗饭,谁还敢把我的成绩说成过错?”刘杰得意地说。
宋远桥“哦”了一声,又沉吟了一下,对刘杰说:“现在对文凭要求越来越高了,据说以后会成为干部任用的一条硬杠子,每一级别的干部都必须要有相应的文凭才行。你跟领导关系这样紧张,怕是捞不到什么学习、提高的机会。大哥现在主管青年干部的培训工作,跟市委党校那边一直都有联系,我把你介绍给他就是想让他帮你弄个戴帽子的学习名额。”
刘杰正要表示感谢,宋远桥指着路边的一家小卖部说:“县城现在也有公用电话了?我正好要打个电话。”
说着就往那边走去,刘杰跟在后面说:“这两年不是流行BP机嘛,经常有人在街上拿着BP机到处找电话,邮局那几部电话根本就不够用。就在街面上办了几家公用电话,开始还都不敢装,怕赔钱,现在有关系都装不上。我听邮局的朋友说,马上要安装什么磁卡电话,你到邮局买张卡,然后街边会安装一些无人看管的电话亭,把卡插进去就能打电话,比电影上那种投币的电话还方便。”
磁卡电话宋远桥倒是不陌生,去年培训的时候就学习过怎么用,紧急的时候甚至没有卡也能把电话打出去。当时说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几个大城市已经使用一两年了,他们培训的地方——福州也装上了。培训的时候老师专门带着他们在街头的IC卡电话亭去体验使用这种电话,据说美国、欧洲还有日本,十年前就有这东西了。厦门其实也安装了一些,但是宋远桥办公室、宿舍都有电话,街边公用电话又多,也就没想起来买张IC卡。没想到刚过了一年多,老家这样的小县城也打算安装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了。
小卖部的老板听说宋远桥要打长途,拿一把钥匙插在计价器上别了一下才示意他可以打了。宋远桥打到上海的人工寻呼台,呼叫了齐三林。上海这边像齐三林这样的组长配的都是汉显的BP机,宋远桥让传呼台加了一句“急事,立刻回电话”。付了钱以后宋远桥就和刘杰站在小卖部的窗口边上等电话,两人都没说话。刘杰还在心里考虑宋远桥刚才对自己说的话,自己当然想有机会去党校拿个函授文凭,宋远桥和许江上肯定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不过他俩这么精明的人不会认为这点人情自己就应该给他们卖命,所以让自己办的事情应该不会太难为人。
想到这里他就试探着问宋远桥:“回头你问问许大哥,抽时间我请他吃顿饭?”
宋远桥笑道:“我跟他的关系和亲弟兄是一样的,就这点事还值当请吃饭的!你就当做朋友处,有时间去市里就到他办公室坐坐,不用想太多。”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老板拿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说了句:“你等等。”就举着话筒示意宋远桥过去接电话。
齐三林开口就埋怨道:“我脚都洗过了,还要跑出来给你打电话,这都八点多了你能有什么急事?”
宋远桥听着电话里吵吵嚷嚷的背景音就知道齐三林多半是跟赵莉莉一起在外面,真要是在宿舍接的传呼,他肯定去办公室给自己回电话。就笑道:“你是在外滩的黄浦江里洗得脚吧?”
“电话里很吵是吧,我和赵莉莉看电影呢,是在电影院门厅里的公用电话给你回的。有什么事赶紧说,里面黑酷隆冬的,人家一个女孩子,再给吓着了。”齐三林催促道。
宋远桥笑着说:“就你那匪婆子,上山打狼你看她怕不怕?”
“我求求你还不行吗?这是长途,几句话一包烟钱就没了,有屁快放,不说哥们可挂了啊!”
“我就是问问你许江玲的工作安排的怎么样了,她在老家待得有点腻了,想去上海又怕没地方住,住她姐家总归不方便。”
“早安排好了,你让她过来吧,到教委领了手续就能去学校报到了。没别的事我挂了啊,有事上班的时候联系,下了班就是私人时间,别打扰我,耽误我终身大事!”
齐三林抱怨完了就把电话挂了,宋远桥挂了电话刚要走,老板在里面喊了一声:“喂,接电话五毛钱。”
宋远桥连声说“对不起”,把钱付了以后拉着气哼哼地想跟老板谈谈收费标准的刘杰往文化宫那边走。走了几步才对刘杰说:“几毛钱的事,大冷天的人家也不容易,计较这点有意思吗?”
刘杰说:“看到我穿着一身警服给你当跟班的,还敢多要钱,太不把人民警察放在眼里了!”
宋远桥说:“现在是个卖衣服的摊子上都有警服,人知道你真的假的?算了,为几毛钱生气,值当的吗?”
台球桌露天放在文化宫的院子里,上面挑着几盏大瓦数的灯泡,很亮堂。气温虽然接近零度,院子里一点风也没有,倒也不觉得冷。李文科他们占着两张最大的台子一边是四个人玩斯洛克,一边是两个人玩中式八球。其他打台球的年轻人见这伙人长得都比较彪悍,身上不是军装就是警服,都知道惹不起,除了角上还有一两张桌子有人,其他的都玩别的去了。
宋远桥经常玩台球,一看就知道桌子被动过手脚,袋口被重新锯过,比正常的袋口宽了至少三公分,这样进球更容易,每一局的时间就变短了。他就指着袋口问老板:“你这桌子不标准啊,这样还怎么玩?是个人就能一杆清台啊。”
老板苦着脸说:“大哥,屋里按时间收费的台子都是新的,而且绝对标准,要不你们到屋里玩吧,今天我请客,一毛钱不要,你们在这儿把小孩子都吓跑了。”
宋远桥问了价,老板说室内的台子是一张台子一小时五块钱,并且坚持要请客,不收他们的钱。宋远桥还是坚持给了十块钱,说是两张台子打一个小时,老板推辞不过只好把钱收了,然后说他们随便玩到几点,几位大哥第一次来,就为交个朋友也要优惠点。